秋风一天比一天凉的时候,我翻箱倒柜,也没能为自己找到一件体面的合季的外衣。看着面前不是破旧就是寒酸的件件衣服,我甚至想象到那些穿着入学的同学会给予我怎样的嘲笑。我的心情是灰暗的,就似深秋天空的那抹云块,挥之不去。
那段日子,家中负债累累。父亲为了还债,终日辗转奔波,廉价地出卖劳动力,愁苦不堪。心志很高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颓唐的境地。但他还是每日早早起来,为在数语外求学的我做好饭菜。深秋的冷风吹得窗棂呼呼作响,过早苍老的父亲叮咛我:“明天多穿点衣服。”我不情愿又有些赌气地应了一声:“嗯!”心想,如果有好衣服,我早就穿上了。
第二天,我依旧如昨,穿得很单薄,因为那件早秋的衣服还算像点样。骑着车子,顶着凄厉的风,我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冬天就快到了呀,我又如何度过呢!举目遍地萧索,更加重了我心灵的悲哀。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生来便拥有一切,有些人却一无所有?为什么我偏偏就属于后者?为何我的父亲不能给予我所应拥有的?有些人极尽奢侈,可我却连件像样的冬衣也没有啊!阵阵悲哀比冷风更强烈的撕抓我虚荣的心。
到了学校,我已哆嗦成一团。同学们果然都穿得很是考究,暖暖和和的,他们看到我便七嘴八舌地说:“天这么冷了,还穿这么少?要想美丽也不能‘冻人’啊!”……这种议论无疑是往我的伤口上撒盐,钻心地痛啊。蜷在座位上,我已不知自己是何种表情,我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拥有他们所拥有的。
放学后,我骑车来到离校不远的姥姥家。姥姥和老舅老舅母同住,家庭条件很好。念及自家的贫穷,平时我极少踏进这所“贵府”,父亲也未叫我上过他们家。今天,我来了,却又如此寒战地带了小心翼翼的自卑和盲目的虚荣。他们还算热情地接待了我。呆了一会我说应走了。老舅妈说:“怎么穿得这么少,我给你拿件衣服先穿上吧。”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啊。穿上她拿出的特别讲究的牛仔服,我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们家。一路上,我得意极了,反反复复地欣赏着自己所着的盛装。那种心情,就似乞丐忽然拥有了一大笔财产一样地骄傲兴奋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得飞快,眨眼间到了茅草矮屋自己的家。苍老的父亲正坐在炕上,披着一件破棉袄,给一件灰色男式上衣钉扣,笨拙而又认真。我轻轻地叫了声:“爸!”“嗯!”他抬起头,顿时怔住了。“你穿谁的衣服?”他瞪大眼睛问。“我老舅妈的。”我仍沉浸在自鸣得意中。“穿人家的衣服干什么?明天给人家送回去。我给你找了件上衣,以后穿自己的衣服。”父亲阴沉着脸,皱着眉头,给了我一种伸手便可触及的愤怒。我的兴奋一下被这盆冷水浇得一干二净,抱怨、羞愧轮番地撕咬我懦弱卑微的心。在父亲的第一次训斥中,我无声无息地脱下那件几乎令我眩晕的牛仔服,摸索又摸索地还是放在了一边。
次日,在父亲的“监督”下,我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穿上了父亲给我找出的灰布上衣。到校后又把老舅母的衣服送了回去。
那年冬天,我就是穿着那件极土气的上衣坐在了花朵般的同学中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一段艰苦的日子,我和父亲没好吃没好穿。我曾深深地渴盼拥有一身像样的衣服,也可免去我在人前的自卑;我曾渴盼父亲能读懂我期盼的目光,能把自己的女儿也打扮得体体面面……可我又深深地知道,父亲不会给我买新衣的,也绝不允许我去乞求别人的施舍,穿别人的衣服。
后来有段日子,我不怎么爱学习。父亲就带了点我许久不见的也不能理解的笑容说:“好好学吧,等你考出去了,我给你200元钱,你自己买衣服。”
这无疑是强心剂,为了父亲的200元的允诺也为了能拥有别人所拥有的,我终于考取了一所中专。
父亲给了我许多钱,但我终于没舍得去买那些我渴盼已久的新衣。渐渐长大的我已明白了父亲挣钱是多么多么的不易。即使偶尔买些必不可少的衣服,也是极为廉价的。在这个时代,周围的女孩子一天一个新式样,但我已没有了那份极为肤浅的虚荣。我知道,父亲依旧终日忙碌,拖着他的病体,带着一颗愁苦的心。我知道,这么多年,父亲从未为自己添过新衣,他一直在缝缝补补中度过。
现在,我和父亲又已好久不曾见面,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干活累不累,我给他写过几封信但一直无回音。朴素依旧的我希望父亲能知道我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拿到了一等奖学金。
曾在报纸上看见过: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现在我想加上一句:穿自己的衣。正是当初父亲严厉的教诲,我才端正了生活态度,寻回了自尊,搏得了这个结果。是的,人穷但志不短,人怎可去乞求别人的施舍呢!如今想到父亲那严厉的目光,心灵依旧为之震颤。明年我就毕业了,我希望能有个好工作,尽早地结束父亲的独自操劳,而且要为父亲买套新衣。我想父亲是不会拒绝那“不是自己买的衣服”的,因为那是他的女儿用自己的钱为他买的。
(张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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