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大？我不得而知，回首生命的往昔，拾掇起昨日的一片片记忆，母亲的坚强历历在目。可是母亲的心理有时又多么脆弱啊——母亲的眼泪是无声的诉说。
还记得高二那年，父亲突然病重，我们兄弟在校苦读，正在水田插秧的母亲赶回家，情急之下找不到得力的人帮忙。母亲凭她那孱弱瘦小的身躯把父亲送到了医院。接连几夜的守护中，母亲熬夜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满脸蜡黄色，头发也没时间梳，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头发白了许多，回家也显得很木然。那是个“双抢”季节，肆虐的太阳照得地上腾起一股火辣辣的热气，面对十几亩金灿灿的稻田，母亲和姐姐没日没夜地抢割、耕作、抢栽。有一天，劳顿的母亲到田埂上小憩时，不觉中中暑晕倒，她在阴凉处躺了几小时后，不顾别人的劝阻，又拿起了镰刀。
那个7月是该流泪的7月，邻人洒着同情的泪描述逝去的一幕幕，母亲满目的红丝中没有一线泪水，我却哭了。现在想来，母亲的泪早已溶解在她慈爱的心田！母亲希望用她瘦小的身躯为我们支撑起一方温暖的晴空，让我们安心读书，学有所成！
可是，第二年高考，我并没有给母亲的期盼投进一线明丽的阳光。我知道，只有捧回那个母亲和我渴望已久的大学通知书，母亲的期盼才会明亮起来。
我决定到异地去复读。
一个薄雾蒙蒙的清晨，母亲一直送我到小路尽头，停住脚步，理了理我的衣领。“到校后捎信来！”母亲叮嘱一句，我转身而去，走出几步，猛回头，母亲原地而立，我依稀看到了母亲眼中闪亮的泪花。母亲忙扬起右手，那洗白了的蓝布衫遮挡了她的双眼，融入了早起的薄雾，显得飘飘拂拂。多年以后，母亲才告诉我，那是因为她无力替儿找到一个好门路而暗自内疚！在我远离母亲的一瞬间，母亲终于掩埋不住深藏心田的担忧与思念呀！
后来，我在母亲遥遥的挥手中告别了故园，跨进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毕业后，工作地距母亲千里，母亲思念如故，外甥的来信一次次敲击我的心。
在一个少飘雪花的寒假，我与未婚妻决定到母亲身边举行婚礼，希望让母亲苦涩的思念增添一份甘甜。
千里迢迢赶回家，原来家里粗糙的准备距浪漫的我们所想象的相去太远。我迈进厨房时，那份心烦意乱冲口而出：“怎么搞的，家里准备得这么差……”母亲的双手放下碗筷。凹陷的双眼失去了往日黑亮的光彩，盯盯地看着桌上的饭菜，而后用那沾满油污的围裙擦了擦双眼，一下子痛哭起来：“你在外工作，不晓得我们两老过得是什么日子……”母亲眼中的苦汁似断线的珠子跌落到地上。
就在母亲的泪水落地的刹那，一种愧疚的感受袭遍周身，撕裂了心肺，我恨不得一头撞叩在母亲的脚下！我错了，我忽略了家里的变故，错怪了母亲，母亲独自把生活的苦水咽到了肚里，她没有告诉我们，怕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母亲坚韧的神经被我的鲁莽轻易冲垮了！母亲的泪水冲刷着我感慨的心灵，更冲洗着我尘封的记忆！与母亲的辛劳和慈爱相比，我的“浪漫”多么苍白、庸俗，母亲苍白的面容和清凉的泪水，映出我几多的忘恩和不孝啊！
远行的路上，母亲的眼泪常常让我想起，浓浓乡情便油然而生，我思念远在异地仍在辛勤劳作的母亲！母亲的眼泪似春天的夜雨，滋润我疲惫的心灵，使我不敢停留前行的脚步，不敢懈怠人生的追求！
（李 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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