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曾经在心里对父亲有过一个承诺。
那个时候我刚上中学,十分迷恋武侠小说,只要有时间就躲在被窝里或桌肚下偷看,视力就急剧地下降了,没办法,只好告诉了父母。他们很当回事,星期天父亲就带我去县城配眼镜。来回一百多里的土路,父亲用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我,后背完全被汗水给浸透了。
那时我们那里都是很有学问的老师或是大学生才戴着眼镜。一路上只要遇到熟人,父亲就告诉人家,“我带孩子去县城给她配副眼镜”。每次听到他语气里透着的骄傲,我心里就涌起阵阵惭愧。暗暗下着决心,该告别武侠小说好好学习了。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来到县城。父亲先带我在路旁的小摊上吃豆腐脑和油条。我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一切都那么新奇。然后父亲带我到县城最大的医院,挂号、排队、检测视力。眼镜当时拿不到,要等上个把小时。就在这个空当儿,父亲带着我七拐八拐地到火车站看火车。不巧的是,当时没有火车经过,最快的一列火车也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路过。父亲显得非常内疚,只因为没能让我看到火车。
看着父亲互搓着的双手和急得通红的脸膛,我心里忽然很难过……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父亲去坐一坐火车,我在心里说。这是我没有说出口的承诺。时间一晃二十几年,那天戴着眼镜从县城回到家里的我,上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我在自己的轨迹上忙碌着,忙碌着——转眼就到了现在。年少时那纯真无瑕怀有感恩之心的承诺,掩藏在岁月身后,再没有提起,更没有实现。
一天和朋友喝茶,我对朋友讲起了这个承诺,朋友也说起她儿时的一件事。朋友姐弟三个,父亲是民办教师,工资很低,家里生活很窘迫。有一次快过年了,朋友的父亲特意带他们徒步走到五里外的镇上去吃水饺。那只是路旁一个普通的小餐馆,姐弟三个进去就开始抱凳子,可是怎么也抱不动,原来那些凳子都是固定在水泥地面上的。尽管一顿饭姐弟三个都是撅长了屁股挨在凳子边上吃的,但仍旧吃的热汗淋漓,快乐无比。吃完的时候才发现,父亲一直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吃得火热,自己却一个水饺都没吃。朋友当时在心里下定决心,等自己有钱的时候,一定请父亲吃最好最贵的水饺。可是没等愿望实现,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笑谈中,我们擦拭眼角的泪花,分明都能感到对方内心的隐痛。在曾经享受父母送给我们的快乐和幸福的时候,我们幼小的心中都升起过纯美、感恩的承诺。可那美好稚嫩却也曾经坚定不移的承诺,真正兑现的有几个呢?儿女都在忙,忙得为了工作风尘仆仆,忙得为了生活东奔西走,忙得有理由劝自己说那只是曾经的一个幼稚的许诺,父母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计较,他们会体谅。
可岁月会计较啊。它带走了父母的健康强壮,让他们头发渐白,行动迟缓,身体羸弱。最终会让父母和我们永远地分开。“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良心的折磨会让人痛彻心扉,而无法补救。
我请了假,放下工作、家庭和孩子,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带着父母去旅行。火车开动的时候,我那第一次登上火车的父母亲,有点局促,有些紧张,更有些兴奋。父亲那互搓着的双手,把我带回二十多年前心里许下承诺的那一天……
(林永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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