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现实插上梦想的翅膀

人物名片

刘佳芬，女，1959年2月生，宁波市达敏学校党支部书记、校长，全国创先争优优秀共产党员预备人选，1984年11月入党。2010年被评为“浙江省德育教育优秀教师”，2011年被评为“全国教书育人楷模”，2012年被评为“浙江省三八红旗手”、“全国妇女创先争优先进个人”。最初只为追求生活安定而选择教育事业的她踏上职场后坚持无悔，扎根特教事业全身心奉献。从教三十余年，她遇到的困难数之不尽，为工作奔波倒下多次，却始终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用自己的热情和爱心去教育学生，开创了特殊教育的一片天，被誉为“最美女校长”。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人民是在生存而不是生活。在这种状态下成长的农村孩子，谈梦想太过奢侈，我就是这样一个例子。那时的农村并不像现在这样，饥饿、贫穷时刻陪伴在我们身边，要脱离这种生活，就必须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于是，我去了宁波市象山县向农中学学习，那时学校在白岩山盐场，我们半天读书半天劳动，忙碌程度可想而知。但支撑我留下来的动力是，据说学校附近要建一个化工厂，毕业之后我可以留在那里做工人，这意味着我可以拥有一份养家糊口的稳定工作。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毕业之后我并没有顺利成为一名工人，无奈之下只能回家待业。拥有一份工作都如此艰难，何谈梦想？

她是无数孩子的妈妈，她的爱无微不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时公社里的民办初中——雅林溪初中正缺少一名教师，于是我去填补了这个空缺，成了一名代课老师。那是1977年，因为“文化大革命”而被迫中断了10年的高考制度在那年正式恢复，全国570万考生走进了久违的高考考场，其中也包括我。从公社到区里再到县里，一个一个环节我都坚持下来了，却在最后一场考试中因为几分之差而遗憾落榜。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因为现实，梦想好似很遥远；因为现实，梦想好像很虚幻。尽管那时我没有伟大的梦想，但我骨子里有种坚持催促着我不要放弃，继续前进。

现代人总说梦想是遥不可及的，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在“白日做梦”而没有付诸行动。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时间去编织自己的梦想，只是被生活的压力催促，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当了三年代课老师之后，我有了参加全国统考的机会，幸运女神也在这时垂青了我。我顺利地考进了浙江省奉化县师范学校，毕业之后被分配到雅林溪中心小学成为正式老师。这是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我教师之路的真正开端。我相信一个人口中不谈梦想，并不代表内心没有梦想。在我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和追求时，梦想或许早已悄悄在我心底扎发芽。只不过，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

之后因为自己孩子上学的问题，我想进县城教书，于是又参加了考试，结果如愿以偿，我被分配到象山县实验小学教书，原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稳定下来，却不想教育局重新分配，我被调到了聋哑学校教书，无限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我从未接触过聋哑学生，对他们丝毫不了解，我该如何与他们相处呢？

初次面对这群特殊的学生，我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交流障碍，他们听不见声音，我就无法用言语和他们沟通，这让我一度陷入了困境。于是我赶去杭州培训手语，三个月的训练让我学会了用手语和学生们交流。他们强烈的求知欲深深打动了我，他们心灵手巧而且自强自立，这些品质让我对他们充满希望。我开始认真着手于学生们的教育问题，聋哑学生常常因为自己的缺陷而自信心不足甚至有些自卑。我觉得，首要目标就是树立他们的自信。我开始带着他们参加各种演出和书画展比赛，给他们展示的机会从而培养自信心。其中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次全县的艺术节舞蹈比赛，学生们通过不断地努力练习获得了二等奖。这个比赛吸引了包括幼儿园到高中的很多学校参加，能得奖很不容易，我特别欣慰。

学生们一步步成长，高段学生们开始要步入社会，在为他们顺利毕业感到欣喜之余，我却发现学生们的未来并不开朗，他们多数人待在家中无所事事，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为了他们将来能够自立生存，我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就业。

当然，在处理学生的就业问题过程中，困难是在所难免的，比如学生和就业单位存在沟通障碍，学生们在工作中情绪不稳定……当时我把十几个学生送到镇海的一家工厂工作，为了让学生们安心工作，取得厂方的满意，我坚持每个月都去厂里做跟踪教育，把厂方要求反馈给学生，再把学生需求传达给厂方。

当时往返象山和镇海之间的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来回需要一天，我一大早从象山出发，坐大卡车换轮船，再坐大卡车才能到宁波，在宁波下车之后还要坐船到镇海。通往厂里的路途非常曲折，记得那时还是沙石路，我本身体质又容易晕车呕吐，好几次晕倒在镇海码头。那年暑假，我照旧去厂里了解学生情况，上岸时已感到身体不适，当时马路上有载客三轮车，但为了节省学校支出，我还是决定步行前去，走到大街上我就开始呕吐，但我没有放弃，因为这样做可以帮助工厂员工和我们的学生和谐相处，即使有了矛盾，也能及时发现并解决。学生们离开家乡去工作，情绪难免有些波动，看见老师来了会很开心。其实万事只是开头难，我坚持每月跟踪教育，把第一批学生安抚好之后，下一批学生再进去，就有了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照顾，这样传帮接代，也让我省心不少。学生们渐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这让我感到很骄傲，我记得当时收入最高的一名同学月薪有1500元，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可观的水平，家长很开心，厂方也满意。

在聋哑学校度过难忘的九年之后，我被调到达敏学校担任校长，我发现自己面对着一群完全不同的学生，较之聋哑学生只存在听力障碍，现在这批学生存在的是智力上的障碍，他们智力发育迟缓，尽管生理年龄已经达到7岁，而实际智龄可能只有几个月。聋哑孩子存在的交流障碍可以通过手语解决，而这群特殊的孩子呢？我遇到的困难比想象中多得多。很多知识学生们难以理解，学过也会很快忘记，我该如何改变这一局面？在这种课堂上学习，学生们即使学会了也不懂得如何运用到现实中。我决定带他们走出校园，在实践中学习。但学生们情绪波动，行动不便，难以控制等特殊情况都会为开放式教学带来难以预料的难题。身为一名特教老师，我并没有奢求他们能够功成名就、大富大贵，只简单地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正常生活，和身边的人融合在一起，但即便是这样的要求，对于他们而言也绝非易事。教育，要么就是改变我们的学生去适应环境，要么就创造一个环境让我们的学生去适应，我能做的就是后者。改变学生适应环境我做不到，我们的智障孩子有困难，但是我可以创造一个环境让这些孩子和社会去接触，所以我决定把学生带出去。

实践中，困难接踵而至。多数市民们不接纳我们这群特殊的孩子，抱怨学生，抱怨老师。家长们生怕低智力孩子的行为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他们接触。在超市里，学生会把商品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把货架上的糖果拿来吃，保安和营业员看到后都十分反感。去大酒店参观，酒店担心生意受影响而拒绝学生们进入。各种糟糕的情况让我手足无措，我下决心不让孩子们再受伤，我要为他们争取平等和尊严。我开始寻找合作单位，希望社会各界能接纳这群特殊的孩子。不负众望，2005年，达敏学校首届教育协作理事会正式成立，学生们有了被认可的实践课堂。

如今，与理事会合作的单位队伍日益壮大，包括120家单位，近1000名成员，还陆续有单位想要加入，这对学生们的成长是个巨大的帮助。如今，学生们能够在超市自由购买商品，有些学生甚至能在超市里收银，进入酒店，他们开始慢慢学会吃饭礼仪，做到安静不打扰别人。学生们一步步的改变，让我感觉越来越有希望。

别人总问我达敏成功的背后的秘诀是什么。我并不是什么智商特别高、能力特别强的人，一个人办学校是不可能的，我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团队——达敏学校的26名教师。他们是我坚强的后盾，从1998年开始编写教材的15年来，老师们日夜辛苦，亲手剪画粘贴，刻印装订，至今已编写了44册教材，其中24本以美工、劳技等为内容的九年义务教育段彩色印刷教材已应用于课堂教学，这些教材经浙江省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审核通过也成了地方教材，全国许多特殊学校也据此范本开展教学活动。

2003年，我大胆提出带学生们走出校门学习这一想法，他们不否定我的创新，反而是支持到底，带着学生们走进社区、超市、菜场，虽然受到了指责和辱骂，曾让他们一度很是委屈，但他们不放弃，承受一次次的挫折，却依然带领学生前进。老师们对我的支持是莫大的动力。我们在学校里进行的工作是课程改革，编写教材，让学生进行社会实践，学校进行开放教学，然后一步一步建立知识系统，让全社会都关注到我们这群特殊孩子和我们的学校，我其实特别希望建立一个全社会支持特殊教育的系统，对智障孩子而言，要关注的不仅仅是他们在学校的阶段，更包括以后漫漫的人生路程。在他们九年制义务教育毕业以后，无法升入到更高级别的学校时，我希望依然有人会像在学校里一样支持他们、帮助他们，让他们不特殊、不孤独。

实现全纳教育是中国特殊教育的梦想，也是世界特殊教育的梦想，那就是让正常人和特殊人融合在一起。我们把学生们带出校门学习，一方面让我们的学生了解周围环境，另一方面也让人们了解这群特殊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让同龄人或者年龄更小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有这类特殊孩子的存在，让他们懂得应该从小就关注、尊重他们，如果我们国家能把这些孩子当作德育教育、品质教育的资源，那比简单的说教效果要好得多。学生们进步的同时，我惊喜地发现周围市民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社会文明程度在提高，市民的认识在提高，现在带学生们去公园玩，许多孩子家长会马上引导自己的孩子和我们的孩子一起玩，这是一种可喜的改变。最初我们只是想让学生们学会玩，认识社区、使用社区。但是现在反过来呢，我们这个开放教学行为也间接提升了市民的文明程度以及整个社会文明氛围的形成，这是当初没有预料到的。这种意外之喜，让我对未来中国的特殊教育充满了希望。

没有人有分身术，也没有人每天能够有48个小时。“每天天蒙蒙亮，她总是第一个到校；每天夜深人静时，她总是最后一个离校。”在达敏学校老师对我的描述中，这句话总是被提及。因此，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是个“工作狂”，从而忽略了自己的家庭。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爱我的学校，也爱我的家。我会充分利用工作时间，让自己做事更有效率，早点完成手头的任务，就能把剩余的时间投入到家庭中。许多人在拼搏事业的同时可能会忽略家庭甚至放弃家庭的一部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当两者都不能抛弃的时候我就必须两者兼顾，而且需要寻找一个平衡点让两者和谐共处。

在学校，我是个校长，在家里，我也很明确自己是个妻子、母亲。家，是爱的港湾；家，更是女人的梦想。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或许是自身经历的影响，又或许是从事教育的关系，我很注重培养女儿的独立性，在女儿上小学的时候，我几乎就没亲自接送过。记得有一次，外面雷雨交加，眼看着到了女儿放学的时间了，雨越下越大，我在办公室里徘徊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工作。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风雨，女儿需要学会面对困难、战胜困难。在女儿高中的时候我就让她出国留学，一直读完研究生才回国。女儿不在的日子，我和丈夫的生活就更简单方便了，也让我拥有更多时间、更多精力去努力工作。“母亲”这个字眼，总是透露着母性的伟大光辉，无论你在事业上多辉煌，当你面对孩子的时候，你只是一个母亲。此时孩子健康成长与家庭美满幸福才是我实实在在的梦想，我也在为此而努力。

孩子的吻让刘佳芬绽开了笑容，孩子的快乐就是她的幸福

我强调家庭事业平衡，我待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如亲人，同时也热爱着自己的小家庭。在学校里，我尽自己所能去为孩子、老师们创造一个更好的教学环境，我时常告诉自己有困难就去解决，不要抱怨。在家里，我也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我也是一个普通女人，我享受做家务，喜欢为家人做可口的饭菜。看着一家人吃着我做的饭菜，我的内心感觉暖暖的。这就是我平实的幸福，一个女人的幸福。我所追求和注重的，就是家庭与学校的双重和谐。

想做到家庭工作两不误，我觉得并不是很困难，只是自己时间安排的问题。

每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我的梦想是简简单单实实在在的。我认为梦想是分阶段的，就现在而言，我的大梦想——形成全社会特殊教育知识系统，已经基本实现了，达敏也被大家称为中国特殊教育样本。人在不断进步，梦想当然也在不停更新。正如达敏一样，它是在不断地创新和积累中进步。这就是达敏的精神。

现在已54岁的我，或许明年就要退休，离开工作的岗位。人会老去，但梦想不会变老。梦想也不会因为我的退休而止步。我们无法预期长远的事情，只能规划眼前的事情，达敏很快就要搬入新校区，我希望学校能够延续旧校区的校园文化校园内涵。此外，我和我的团队会努力把达敏的教学理念、教学方法和成果推广到其他地区，让其他学校的孩子也像达敏学校的学生一样能够走出去，融入周围的世界。

总是有人问我退休之后想干些什么。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身来，压力也随之减轻了。我想好好享受生活，享受家庭乐趣，迎着早晨的阳光和家人一起晨练，然后准备一份营养美味的早餐，与家人一同享用，这就是幸福一天的开始。近几年因为工作关系，对家里的老人照顾略有减少，与亲戚朋友也有些疏远，我想在退休之后，去尽力改变这些状况，可以经常和亲戚朋友走访交流。我是个非常重情谊的人，亲情、友情让我感觉很温暖。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外孙女，我想将自己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用在小外孙女身上。梦想，脱离不了教育和家庭。或许从我当老师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在教育梦想的航帆中不断前行。

胜利的笑容在此刻定格，但梦想的前行永不停歇

学生家长范建萍在她的感谢信中说：“在孩子入学的两年时间里，我看到了刘校长带领的团队的倾力奉献，看到了任课老师的辛勤耕耘，看到了孩子成长的点滴，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无限感激。”

“她身体力行告诉世人，教育并不仅仅是法律上的权利和义务，即使是被上帝造就的缺少‘美丽’的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未来！”这是达敏老师乔军芳对刘佳芬的评价。

刘校长说，家长的认可、同事的帮助、学生的成长总是给予她莫大的鼓励，让她一路坚持梦想不放弃。

英国天文学家普罗克特说，梦想一旦被付诸行动，就会变得神圣。而刘校长身上肩负的特教使命，本身就已经足够神圣。达敏，坚持以“生活自理、社会适应、自食其力”为培养目标，打造“恒爱”品牌。它不仅有了新的教育理念，新的教育方法，还即将搬入新的校区。昨天的梦想，是今天的希望，更是明天的现实，刘校长和她领导的团队在特殊教育领域的梦想有多大，达敏这群孩子未来的希望就有多大。

文/图　周楚倩　诸葛琼

指导老师：周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