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符号与文化
20世纪,符号学研究蓬勃兴起,并扩展到哲学、艺术、美学、社会学、心理学、逻辑学诸领域,几乎涉及了所有的人类文化现象。但是,直到现在,人们对符号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完整的定义。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定义。尽管如此,为了深入研究人类认识结构,我们仍有必要通过对现有研究成果的吸收、概括,对符号作一规定。
皮尔士是实用主义的创始人之一,也是逻辑符号学的创始人之一。他认为,符号学就是逻辑学,是研究知识、真理的学说。符号是“某种对某人来说在某一方面或以某种能力代表某一事物的东西”[1]。这一定义包含两层意思:第一,符号是某人用来指示某一事物的东西,它不就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事物的体现者;第二,符号对某人来说,只是在某一方面代表某一事物。某一方面,也就是符号中的场所。这样,符号中包含着四个因素:表现体、对象、场所、解释者。表现体、对象和场所处于三合一的结构中,解释者则对这种结构作出解释。皮尔士把符号的三合一结构分为三种:比较的三合一关系、表演的三合一关系、思想的三合一关系。比较的三合一关系以符号类型为基础,由性质符号、单一符号和法则符号三种关系组成,标志体现者、对象和场所的诸逻辑关联;表演的三合一关系以场所的类型为基础,由图像、标志和象征三种关系构成,说明体现者与对象之间的关系;思想的三合一关系以对象的类型为根据,由修辞素、分送和中项三种关系构成,标示对象的可解释性、可接受性。这三种三合一关系结构反映了表现体或符号与对象之间的不同联系,揭示了获得知识的过程和基本方法,具有重要的认识论意义。皮尔士的符号结构研究肯定了符号是人把握世界的中介,是人具有认识外部世界能力的表现,但是,他把符号等同于逻辑,对符号作了狭隘理解,没有真正揭示符号的本质和功能。
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从心理学、人类学的角度研究符号学。他认为,符号学应是社会心理学的一部分,是研究社会中的符号生命的科学,主要研究符号是由什么构成的,受什么规律支配。语言学只是符号学中的一个部分。这样,索绪尔对符号下了一个人类学的定义:符号是“能指”和“所指”构成的联想式的整体。“能指”是事物、客体,“所指”是主体对“能指”的理解和说明。“能指”和“所指”的联系不是因果式的,而是解释式的,即是解释者与被解释者之间的关系。它们的形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体的联想。比如,一束玫瑰花,我们可以用它来表示激情。这样,一束玫瑰花就是能指,激情就是所指。玫瑰花和激情构成了能指和所指的“联想式的整体”,即构成了一个符号。符号作为联想式的整体,是一个有意义的、完全不能分割的统一体。符号不是反映事物,不是事物的记号、标志,而是主体为了达到目的而创造出来的具有象征性特征的系统。符号化的过程也就是主体不断生产意义的过程。巴尔特发挥了索绪尔的这一思想,引入内涵概念与外延概念说明符号的发展。外延指使用语言,表示语言说了些什么;内涵表明使用语言,表明语言所说的东西之外的其他东西,内涵代表外延的“换挡加速”。当已有的能指—所指关系构成的符号与另一能指—所指关系构成新的符号系统时,原有的能指—所指关系的符号就是第一系统层次,它与新的能指—所指关系构成的符号是第二系统层次,第一系统层次是第二系统层次中的能指,是第二系统层次的外延,第二系统层次是内涵。这表明,一个能指—所指符号系统可与另一能指—所指符号系统构成新的能指—所指符号系统。按照内涵与外延的划分,不同符号系统的转换可以出现两种完全相反的情形:一种情形是由第一系统的外延层次转化为第二系统的内涵层次,这时,先前的能指—所指关系构成的符号成了下一个关系中的能指。另一种情形是先前的能指—所指关系生成的符号成为后来的关系中的所指,在这种情况下,第二系统成为一种元语言。总之,不论能指—所指关系生成的符号系统向哪一层次转化,都会违反原来能指—所指关系的常规,产生出新的意义。人类活动就是这种转换的契机,是建造符号的潜能。如果说皮尔士的符号揭示的是主体与客体的联系,那么索绪尔的符号揭示的则是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突出符号的交往、运用作用。这就是“符号学符号”的内容。正如巴尔特所分析的,符号学符号的内容层次与语言学不同,在于“许多符号学系统(客观、姿态、形象化绘画等等)都具有一种其本质不是为了表现的表达内容;它们是每天都被运用的客体——在一种被诱导的方法中,被社会集团用来表现某些事物:例如,衣服作为保护品而被加以运用,食物作为营养品而被加运用,甚至它们也被当作符号来运用”[2]。索绪尔、巴尔特从社会心理学、人类学的角度,把符号与人的文化活动联系一起,扩大了符号的内容和意义,肯定了符号的象征性意义。但是,从社会学、人类学的角度出发,并不能揭示符号的本质,在他们那里,能指—所指关系仍然是语言学的结构,符号不过是这个结构的复制品。
卡西尔从哲学的角度把符号与人的创造性活动,即与文化联系起来,规定了符号的本质。卡西尔认为,人的本质是人自身的连续不断的创造性活动。这个活动也就是创造符号的活动。“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3]卡西尔从三个方面分析了这一思想:(1)符号活动不同于动物的活动。动物依靠情感语言表达愤怒、恐惧、绝望、悲伤、恳求、愿望、玩笑和喜悦等情感,而人则不仅运用情感语言,而且还运用命题语言进行交往。从情感语言到命题语言,就是符号化的过程,是人与动物活动的本质区别。为了说明这一问题,卡西尔区别了信号与符号。他认为:“信号和符号属于两个不同的论域:信号是物理的存在世界之一部分;符号则是人类的意义世界之一部分。信号是‘操作者’(operators);而符号则是‘指称者’(designators)。信号即使在被这样理解和运用时,也仍然有着某种物理的或实体性的存在;而符号则仅有功能性的价值。”[4]动物的活动是信号的活动,它的情感、智慧、想象都是实体性的,与特殊的具体的东西相联系。人的活动则是符号的活动。符号作为指称者具有普遍适用性,人的情感、智慧、想象也就在抽象的意义上进行,人的活动也就能超出他的生物需要和实际利益的范围,寻找通向理想的道路。可见,正是符号的活动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2)符号的空间和时间不同于动物的空间和时间。动物的空间和时间是具体的空间和时间,和有机体的生长过程联系在一起,不能形成历史,也不能预见未来。符号的空间和时间是抽象的空间和时间,它是人的世界。人通过符号的空间和时间不仅可以把握外部世界的结构,还可以记叙自己的历史,超出物理世界,构造人的理想。(3)符号活动具有认识论的功能。这是符号世界与物理世界的区别。物理世界是纯粹现实的世界、纯粹事实的世界;符号的世界是意义的世界。意义的世界也就是理论的世界,它能在现实与可能、实际事物与理想事物之间作出区分。因此,人的符号活动本质上也是认识的活动,“人类知识按其本性而言就是符号化的知识”[5]。人在这种符号活动中,运用假设和推理的方法把握外部世界,理解人的本性。“正是符号思维克服了人的自然惰性,并赋予人以一种新的能力,一种善于不断更新人类世界的能力。”[6]由此出发,卡西尔认为,人的一切文化活动——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科学等,都是一些符号形式。它们构成了完整的符号系统,也就构成了人的世界。这就是说,符号世界是人的特殊世界,符号是人的本性。
卡西尔克服了皮尔士、索绪尔符号理论的褊狭,从文化哲学的高度说明了符号的本质。但是,卡西尔只是从功能的角度规定了符号的本性,而没有从结构上剖析符号系统的内在构成。这使他不能把人的实践活动与认识活动区别开来,分析知识形成的逻辑结构和内在发展过程,揭示认识发展的内在规律。因此,我们应当在卡西尔的符号学理论基础上进一步探究符号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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