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平衡生态奠基人类福祉

人类福祉的关键构成要素有:维持高质量生活的基本物质需求、自由与选择、健康、良好的社会关系及人身安全。^[8]教育是向人类福祉提供的一种最为基本的支持服务,教育的状况决定着人在贫困与福祉的多维连续体上所处的位置,它几乎在满足人的物质、社会、心理、精神需求方面都发生大小不同的作用。

中国人口数量在世界各国中居第一,13.4亿人口中约3亿人失业或隐性失业^[9],2亿人口流动,单身1.8亿,近6000万农村留守儿童生存与教育状况不良,93.87%公民不具科学素养。^[10]整体而言,中国教育的不均衡偏态的现状不仅以各种方式广泛而深刻地影响着中国人的生活,增加了中国人生活的压力,降低了民众生活的幸福指数,也成为影响人类福祉的重大障碍。中国教育的生态不平衡,人类福祉的基础就不牢固。

对于国内的各阶层民众而言,不平衡的教育生态使人们身陷其中,难以自拔,在经济上人们不得不节衣缩食,不断增加用于子女教育的开支,相对于中国的居民收入,与国际社会相比,中国仍然属于居民教育支出负担沉重的国家之一^[11];在人际关系上,不得不为了子女上学求人找关系,增加了人际间关系的人身依附属性,也恶化了社会人际关系的氛围。

在偏远的乡村,村民要为子女上学路途遥远发愁,偏远乡村适龄儿童辍学率增高,产生2000多万义务教育阶段的留守儿童,一方面难以享受充分的亲情,另一方面又拖累爷爷奶奶,需要他们隔代照管,甚至需要他们到乡镇或县城租房居住以便辅助孩子上学。

从小县城到大都市的择校更让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在2014年北京实行严格就近入学新政之后,各地房价出现环比下降态势的大背景下,在北京、广州等地仍然出现有人花135万元买个4.4平方米根本不能住的房子,只为给上学买个进门证。即便如此,仍一“坑”难求^[12]。学区房逆势上涨,甚至供不应求,是由于家长意识到购买学区房成了择校的“最后通道”。有的业主买完房子,孩子报完名马上就出卖。从“递条子”“送票子”转化为“拼房子”,从“拼爹”“拼孩”到“拼房”,显示出教育资源偏态分布状态下民众的无奈。说明教育资源分配失衡的问题一朝得不到解决,百姓生活就不得安宁。

这种教育状况牵扯到成人的工作和生活,不少父母要当孩子的陪读,为孩子辅导功课,“孟母三迁”式地改变居住地,由此影响到父母的职业生涯,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秩序,影响到日常的交通和心情,影响到人生定位。众多正处年富力强的中年父母为孩子做出牺牲的同时,放弃了为社会做更多更好的专业工作的期待与可能。

在这种教育生态下,生源流入地或留学国是否就受益了呢?当然,他们在优秀生源、资金投入等方面确实会有不少收益。但由于这种不平衡态下的生源流动难以预知、不可控地无序发展,同样让流入地居民难以安宁。在县城,大班额降低了当地居民子女受教育的质量,在大中城市,中国政府在2003年确定了义务教育流入地为主、公立学校为主的政策,并未能真正解决流动人员子女上学难题,城市原有的教育事业规模难以满足不断变化的新需求,打工子弟学校不断受到打压,2014年北京等地实施的严格就近入学政策使近2万名流动人员子女不得不回到原籍,又造成北京市辖区县的一些学校生源不足,造成众多家庭的福祉直接受到影响。

在留学方面,对北美一些大学的调查表明,他们对中国的留学生大量涌入又爱又恨。他们感到可爱的是有大量新的生源,带来大量资金(这些大都是中国家长的血汗钱)。恨的是他们不像所考的高分显示的那样优秀,他们在基本素养上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他们作业或发表文章时常夹杂抄袭行为,移民倾向的留学又会带来诸多社会问题。更为尴尬的是,一些在北美历史上排名靠前的大学,由于招进较多中国留学生,使当地高端生源选择退出另选其他大学,使学校的生源多样性受到影响,也使学校在当地或世界排名中出现下滑现象,一些州议员提出限制亚裔学生的议案,这些都是学校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因此,多数美国大学招生时采取不明言的限制亚裔(主要是华人学生)招生比例的做法,大多数大学尽可能把这一比例定在10%或20%以内,极少数最高的定在40%左右。尽管如此,中国的教育生态不平衡对世界的影响依然强劲,它的不确定性让双方都感到不安。

由此可见,平衡的教育生态成为创造整个人类生活福祉的需要。世界各国都意识到中国现在是留学生生源最多的国家,这种状况对于那些以商业牟利的人来说是难得的机会,而对人类教育和社会的良性发展而言,一方面大大提高了教育的成本,另一方面扰乱了教育的秩序。在人类社会历史上,留学应需要而产生,当它的发展在一定的比例范围内属于正常,可在流出地与流入地实现双赢。当它失去平衡或超出一定的范围,或单项逆差过大,则会造成流出地与流入地的双输,不利于人类福祉。解决这一问题当然不能简单阻止留学,而是要相关当事方意识到自己的差距,通过缩小差距,实现教育生态的平衡减少过量留学。

2000多年前,孔子回答一个国家如何治理的问题时有段对话:“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13]2000年后,人类社会进入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人口的多少不再成为国家好坏的先决条件,既有人口多的弱国、穷国、落后国家,也有类似以色列那样人口少的强国。常态社会里的生存已不成为问题,富裕与幸福有一定相关性,但富裕对幸福的决定性作用也大大降低,依照庶富教的次序,在人类社会的现有发展阶段教育在人类福祉中的作用进一步凸显。

依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说,在常态的社会中,一般社会成员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满足已基本没有问题,而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不断增长,满足这些需求的前提是保障提供与个体成长发展需要相适应的恰当的教育,这也说明人的高质量生活越来越依赖于地域的自然环境和个体的教育状况,教育越来越成为基本的民生需求和民权体现,个体能够受到何种教育直接决定着人的福祉实现程度。

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教育能决定社会的一切,在现实当中,还有不少直接决定教育的因素,不少表面看起来属于教育的问题,实质上是属于社会问题、政府管理问题,比如法制不健全、政府管理体制不够合理有效、社会资源配置、社会保障、收入分配、社会阶层、专业遴选体制,这些都会决定一个地域的教育状况如何,教育的生态如何。教育对于人类福祉来说是一种有引导性、可持续、基础性、具有多重价值的前提。

正因为此,只有在一个相对平衡的教育生态环境,教育才能正常履行自身职能,才有利于奠定人类福祉的基础。对此全社会尚没有形成共识,也未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尤其是不少人对于“什么是好教育”“教育究竟应该把孩子们带向何方”“究竟是效率优先还是公平优先”等根本问题,没有形成相对一致的看法。地方乃至一些国家的中央政府在决策时仅孤立地看到一所所学校、一个个阶层或相互孤立的地方,并在投资、管理、评价、教学上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通常,人们以一种适合发展教育的名义破坏教育的平衡生态,前面提到的撤点并校便是典型例证。对中国而言,长期使用行政指令办教育管教育,而非依法治教;长期以来教育的决策链过长,难以及时有效解决教育实际问题,滞后于教育事业的发展。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关系、政府与民众的关系、教育者与受教育者关系、学校与教育者关系、学校与受教育者关系、学校与政府的关系调节缺少法律规则,这些都不断积累地造成中国教育生态不只难以平衡,还在不断造成或增大新的不平衡,从而损伤本国内部的民众福祉,也未必有利于其他国家的国民。

如果教育搞不好,一代代的年轻人缺乏创造性,不只是引发短期的人才短缺,还会危及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也会随之衰落。没有创造性是人类历史上很多辉煌文化走向衰落的主要原因。

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只有当中国成为教育强国,而不仅仅是教育大国的时候,才会对整个人类的福祉有利。教育与经济相互交织发生作用,产生一个相对富裕且明智的阶层,构成社会的稳定器,推动社会稳步前行而不致颠覆。这个阶层的覆盖面越大,对人类的福祉越有利。不只是幼儿园和小学需要就近入学,在教育生态平衡的状态,大学阶段的就近入学依然是最经济、最符合教育当事人利益的,胡适曾作《非留学篇》把这一道理说得很清晰,就近入学一般是低投入、低消耗、高收益的,远距离留学则必须是高投入、高消耗的,其结果可能是高收益,也可能是低收益,引发的社会问题却是多样且不可控的,这种资源的浪费就是对人类福祉基础的销蚀。唯有在教育生态不平衡的时候,才会有居民不得已选择大规模、远距离的留学现象出现。唯有实现教育生态平衡,才不会有居民不得已选择大规模、远距离的留学现象出现。

中国教育生态的失衡还在于自主性的丧失,对学生创造天性的忽视或摧毁,独立人格的磨损,趋同、从众的个性养成,在这种教育氛围中成长的人,由于难以明了什么是人的真正幸福,难以有效地利用身边的福祉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创造幸福,也就难以奠定人类的幸福基础。

与教育生态失衡相关的是人才失衡,影响到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金融、文化、教育自身和其他社会事业等各方面的发展,既会影响到失衡地区的社会福祉,也会影响到人类社会福祉。

从整个世界看,国与国之间的差别客观存在,它是造成教育不均衡的现实条件,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政府对教育不平衡态势就束手无策,或可以坐视不管。世界各国都存在教育复制和传承社会阶层的现象,即出身社会底层的人由于受教育条件差将仍处于社会底层,出身社会上层的人由于教育条件好长期处于社会上层;同时,教育又确实可以使一些人向社会上层流动,成为推动社会阶层流动的力量。各国政府所能且应该做的是为不同阶层、处于不同发展状况的区域、城乡或地理条件差异的地区提供相同的教育机会和教育条件保障,至少在各国政府法定的义务教育阶段切实保障这一点。这是维系教育生态平衡的一块重要平衡石,唯有做到这一点,才能避免因财富差距造成教育差距拉大,消弭收入差距对教育发展的制约,实现教育乃至社会的公平,从而保障更多的人因教育而获得福祉,而非因教育生态失衡而失去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