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太阳神话
太阳崇拜是世界性的普遍现象,几乎所有有神话记载的民族都有太阳崇拜的神话。在世界上许多民族的创世神话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太阳神话必然会出现的原因,因为创世神话中常常要提到光的来临,如果没有光,也就没有世界的开始。太阳神话常常是伴随着创世神话而出现的。有许多迹象表明,我国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存在着明显的太阳崇拜。例如在江苏省连云港将军崖就发现了石刻的太阳纹,而且是3个大小不同的太阳并列在同一个画面上,除了大小有所不同,其光芒的强弱也有所不同。这究竟是一种三日并出的神话表现,还是在表现一天之中太阳的光线有所变化,尚待作进一步的研究。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旸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所谓的“乌”也就是“踆乌”。《春秋元命苞》:“三足乌者,阳精也。”后来,太阳也被称为“阳乌”。《广雅·释言》:“日……亦名阳乌。”
古人每天清晨都要举行迎接日出的祭礼。《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兵出日,平秩东作。”《说文》:“旸,日出也。”《淮南子·天文训》:“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殷墟卜辞中已有祭日的记录。所有“宾日”、“出日”、“入日”都是祭日的记录。1936年,陈梦家在《古文字中之商周祭祀》一文中认为,“出日”、“入日”都是“祭日之辞”。1944年,胡厚宣先生在《殷代之天神崇拜》一文中认为:“殷人有祭日之礼,且于日之出入朝夕祭之。”
郭沫若《殷契粹编》17:“出入日,岁三牛。”从供奉的牺牲来看,祭日仪式是相当隆重的,《礼记·祭义》:“郊之祭,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夏后氏祭其暗,殷人祭其阳,周人祭日,以朝及暗。”虽然祭日的时间各有不同,但其仪式可能是基本相同的。古人把太阳比作整个民族的生命源泉。
《帝王世纪》:“天之有日,由吾之有民,日亡吾乃亡也。”夏桀对太阳不敬,就成为对他进行讨伐的理由。《尚书·汤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从周代开始,已不再仅仅举行祭日仪式,而是兼及日月星辰的“三望”。《周礼·春官》:“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但祭日和祭月在时间和地点上仍然是分开的。周代的祭日已有固定的场所。
《礼记·祭法》:“王宫,祭日也。”
《礼记·祭义》:“祭日於坛,祭月於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於东,祭月於西,以别外内,以端其位。”
《尚书·胤征》还记录了掌管太阳祭礼的羲和因失职而被诛杀的故事。“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古人对日蚀的现象十分重视,羲和主要的罪责在于他在日蚀发生之时,未能及时组织祭祀来拯救太阳于危难之中:“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沈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从这段记录中,我们知道古人在发生日蚀时,常常要紧锣密鼓,以使正在吞食太阳的妖魔鬼怪逃之夭夭。如果错过机会,掌管祭日的人就要有性命之虞。
公元前899年,我国的西周时代,在今天陕西省华县附近,曾经出现一天两次日出的奇观,《竹书纪年》中载有“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郑”的记载。这个悬搁了2800多年的天象之谜最终被三位学者揭开。美加州理工学院的彭瓞均,洛杉矶加州大学的周鸿翔和英国德兰姆大学的邱锦程,他们用电脑去推算出地球和月球在宇宙的循环运行以及地球自转的速度,终于得出结论:所谓两度日出,实际上是发生在黎明时刻的日蚀现象。他们计算出在公元前899年4月21日黎明时刻5时48分当地曾经发生了日蚀,日蚀过后,天空又像再次破晓,人们误以为发生了两次日出。这个历史上的悬案之所以被记录下来,正好说明古人对太阳所有异常现象的重视。
在古代欧洲,人们也认为日食是灾祸临头的先兆:“1023年1月24日,有一次日全食,完全像现代天文学家们所描述的那样,伴随着月亮或前或后的侵扰,太阳有时变成血红色,有时变成暗蓝色,有时又完全消失了。……不久之后,教皇本尼狄克八世、近东帝国皇帝小巴西尔和科隆·埃尔贝大主教先后去世。”[31]
原始人最常用的时间的度量单位是“天”,不是指天空的天,而是指时间单位的天,即一昼夜为一天,它是以日出和日落为标准的。这一点直到今天还在全世界所有民族中通行。早期人类不能单从时间的经验中抽象出一种时间的观念,时间的观念就如同空间观念一样,它应该是具像的、有形质的、可以用视觉感受的东西。《说文》:“阳,高明也。”段玉裁注:“暗之反也。”
古人并不认为太阳会自己行走,许多民族的神话中都认为存在着太阳车,它是由马拉着走的,中国和印度的太阳神话尤其如此。羲和本来是个神话中的人物,他是太阳马车的驾驭者。《楚辞·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王逸注:“羲和,日御也。”洪兴祖补注:“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在神话传说中,崦嵫是太阳在那里休息的大山。在《楚辞·九歌·东君》中,东君就是太阳神,而且是我国古代典籍中所出现的唯一的太阳神: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槛”同“滥”,《庄子·则阳》:“同滥而浴”指太阳神在扶桑树下洗澡,洗去一天遨游天空所留下的污垢。“辀”是指车辕,龙辀是指“日乘车驾以六龙,羲和御之”的龙车。《淮南子·天文训》:“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以扶桑,是谓晨明。……爰息其马,是谓悬车。”“爰息其马”又作“爰息六螭”,故这里所谓的“马”指的仍然是龙。原始人无法想象太阳能够自己运行,正如一个圆球不能自己运行一样,因此太阳必有运载工具。同时,他们也不能想象一个有生命的物体能永无休止地运行,因此必然存在着许多空间的驿站来供太阳休息,所谓旸谷、扶桑、咸池、崦嵫无不都是太阳运行的空间驿站而已。按照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太阳有着许多不同的运载工具。《山海经·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认为太阳是由乌鸦驮着飞行的。《淮南子·精神训》:“日中有踆乌。”所谓“踆乌”也就是传说中的三足鸟。
在东汉南阳画像石中有两只乌鸦驮着太阳正好在途中相遇的情景。见图4-008。
图4-008
在欧洲新石器时代米诺斯文化期出土的陶器中也可见到类似的表现方式(见图4-009)。不过有人认为图4-009中的鸟所负载的不是太阳而是蛋,即使如此,它们在形式上的相似也是十分有趣的现象。
在古埃及,法老都是太阳之子奥西利斯的继承者,他们被称为“活着的太阳”(The living sun),太阳神瑞(Re)成了他们所属世系的最大头衔。太阳祭礼在古埃及产生得很早,早在公元前2686~公元前2181年的老王朝时代,赫利奥波利斯(Helioplis)就已经成为太阳城。Helioplis是希腊语,它原来的埃及名字为尤努(Iunu),意思就是日城。图4-010为在古埃及泰勒阿马尔奈(Tell-el Amarna)发现的浮雕,主要人物为阿肯那顿国王(King Akhenaten)以及他的妻子奈费尔提蒂(Nefertiti)和女儿(其头部已损坏)一起向太阳神进行祭献的情形。该浮雕制作于18王朝时期。
图4-009
比起苏美尔人的太阳祭礼来,埃及人的太阳祭礼更为隆重。他们认为每天只有在太阳战胜黑暗后,黎明才能到来。蛇怪阿佩皮(Apophis)代表着充满敌意的黑暗,太阳每天在遨游下界时都要在日落的西边打败它一次。曾经有一句古老的埃及诗句把暴君比作蛇怪:“他像新年早晨的蛇怪阿佩皮。”[32]
蛇怪被认为栖息于黑暗的阴间,每天都想从地下钻到地面上来。埃及人认为创世是在一年一度的新年中发生的,因此,新年被用来作为祈求神灵惩罚恶魔的时刻。太阳的一明一暗被A.C.文辛克称为“戏剧式的自然观”,在埃及神话中即表现为太阳每天早晨要打败代表黑暗的蛇怪。
图4-010
太阳崇拜在古埃及具有非常现实的意义,它也是王权神授的具体体现。美索不达米亚的太阳神沙玛什(Shamash)和苏美尔人的太阳神乌图(Utu)都纯属虚构,而埃及的太阳神瑞则不同,他是埃及最早的国王,是历史人物。像阿特蒙(Atmu)一样,瑞也是世界的创造者。在日城时代,瑞经常和阿特蒙相混,直到后来,瑞作为埃及主神的地位才被奥西利斯所代替。在第5王朝时期,对太阳神瑞的崇拜到达最高峰,为他专门建造的神庙其规模也愈来愈大,国王则自称为“太阳之子”。太阳神瑞吸收了早期地方神阿特蒙的某些特征。从第4王朝开始,国王就被埋葬在金字塔内,金字塔的建造也在第4王朝到达高峰。它的形状源出于这样的信仰:高耸云霄的尖顶能最大限度靠近太阳,也即靠近国王的天界生活。后来,就连卧伏在金字塔旁边的巨大的斯芬克斯也被奉为太阳神的化身。它建于公元前2550年的第4王朝第4代国王时期。是由一块从未使用过的巨石雕刻而成,它比金字塔更有力地体现了王权神授的含义。狮身上国王的头部距地面约65英尺,“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卡夫勒的肖像。在伊斯兰教时期其面部细节已经损坏。在雕像完成后的1000年后,这位令人敬畏的君王也被看作是太阳神的化身”。[33]
图4-011
图4-011为太阳神瑞的雕像,他有一个猎隼的头,头戴象征太阳的圆形王冠,膝上竖着一根羽毛,这是他女儿玛阿特(Ma'at)的象征,也即真理的象征。此雕像作于第26王朝。对太阳神瑞的祭礼从起源上说是埃及最古老的祭礼,而当奥西利斯的祭礼出现后,这两种起源各异的祭礼常常互相交叉,以致造成了太阳祭礼和冥世祭礼之间的某种混杂状态。王权和太阳神的合一还可以从其他例子中找到。如当图特摩斯三世(TuthmosisⅢ)去世,其子阿孟霍特普二世(Amenhotep)继位时,曾有碑文说:
“图特摩斯三世上升天际,他和太阳光轮合为一体。
神的身体和他合在一起,第二天清晨的破晓时际,
太阳的圆脸再次发金光,天空显得格外澄清明朗,
新国王阿孟霍特普二世,就坐在他父王的宝座上。”[34]
可见,国王不仅是和太阳神画等号的,而且这种等号是可以连同王位一起继承的。在古埃及,直到对奥西利斯的崇拜达到高潮时,太阳崇拜才开始衰落。
阿波罗是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他也是掌管音乐、弓箭、预言、医药、畜牧之神。每天驾太阳车由东向西急驰。主要通过七弦琴和诸神保持联系。图4-012为公元前470年一幅希腊绘画,它描绘了阿波罗从赫尔墨斯处获得了七弦琴,从而成为音乐之神的情景。有趣的是这里也出现了一只乌鸦,正好和《淮南子·精神训》中“日中有踆乌”的说法相似。图4-013为夸扣特尔人的太阳面具。它再现的是太阳神的形象,有一只神鹰的头处于太阳的中心,这种面具经常用于一种叫
图4-012
“德乌拉卡”(Dluwulaxa)的舞蹈。夸扣特尔人相信,通过这种舞蹈,就可以和天上的精灵取得联系。这种面具并非所有部族成员都能佩戴,佩戴这类面具的权利也是靠继承得来的。古埃及的太阳神也是以鹰头作为象征。世界上何以会有那么多民族的太阳神话都以鸟类动物作为它的象征,这实在还是个谜。图4-014为汉画像石中“日中有踆乌”的图像。凑巧的是,这三幅图像都证明一种古老的神话:太阳是由鸟类动物帮助才能运行的。最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一些民族的太阳神话总是和乌鸦联系在一起。贝拉库拉人(Bella Coola)的一则神话说:“最初没有太阳。一块大幕将天地融为一体,大地一片黑暗。乌鸦命令鹭撕开幕布,但是阳光只能勉强照进来,如同透过浓雾一样。乌鸦于是出发寻找灿烂的阳光,把太阳从黎明大师把守的箱子里偷出来运到天上。”[35]
图4-013
图4-014
另有一则美洲印第安人的神话说:远古时候,世界一片漆黑,没有太阳,也没有光明。这是因为老鹰把太阳封闭在一只箱子里。一次,老鹰的脚被刺戳伤,乌鸦替它治疗,并要求老鹰把箱子打开一点,以便看清老鹰的伤口,老鹰同意了。乌鸦趁其不备,抓起装着太阳的箱子高飞,并把箱子摔在石头上,于是,箱子破裂,太阳出来了,从此世界充满了光明。有意思的是,美洲印第安人的神话也把乌鸦置于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最近又看到一些实验报道,生物学家认为乌鸦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动物,它比猴子还聪明,能把铁丝弯成钩子来钩取装在瓶子中的食物。)
古印度《羯陀奥义书》:“飞鸿凌太清,空界为婆苏。”“飞鸿”即太阳。印度是使用车轮最早的国家之一,这一点也充分地反映在神话之中。无论是时间之神还是太阳神都被描述为由飞快的马车车轮所牵引。在《阿闼婆吠陀》(Atharvaveda)中,时间(Kala)被看作是由一匹有许多缰绳的马拉着在飞奔。世界上所有生物都要受制于他马车的车轮,时间有着旋转的车轮和七根车毂:不朽的是双轮马车的轮轴,时间为我们带来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作为一个最早被膜拜的神祇,他又从我们身边带走所有的生物。人们把他称为天上的卡拉(Kala),他只是创造了生命的世界,把世界上所有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在一起,万物之子成为万物之父,没有任何东西能高于他的存在。[36]
古代印度宗教中有许多神祇都兼有太阳神的称号。苏利耶(Surya)是印度婆罗门教所信奉的太阳神,他乘坐由7匹马拉的马车穿越天空,驱除黑暗。图4-015的这匹石马原是苏利耶太阳马车的一部分。为印度奥里萨邦(Orissa)的科纳拉克(Konarak)太阳神庙中的供品,制作年代约为公元13世纪。科纳拉克太阳神庙是印度13世纪时婆罗门教著名的神庙之一,1984年被联合国列为世界遗产名录。神庙高30米,设计宽度为60米,但至今尚未建成。它的太阳神马车由
图4-015
24个大车轮和6匹石马所组成。另一种说法是此马是吠陀神话中的太阳神毗婆首陀(Vivasvat)的坐骑。Vivasvat即阳光普照的意思,他是光明的象征,人类的始祖。
和古代中国或印度的看法有所不同,美洲的卡托人(Kato)把太阳和月亮都看作是行走者。他们称月亮为Tennagai(Te=月亮,nagai=行走者),称太阳为Jinnagai,即行走的太阳。[37]
图4-016
印加人曾于14世纪时在南美洲北部建立政权,印加民族是崇拜太阳的民族,Inca一词的原意即太阳之子。他们没有文字,唯一留下来的古代文献就是和神话息息相关的神像。在这种文化遗存中,太阳崇拜的痕迹十分明显。印加人相信存在着一个最高的创造神,他既是太阳的创造者,又是月亮的创造者,这个最高的创造神有许多称号,其中最主要的称号叫做维拉科嘉神(Viracocha),他有时也被称为创世者。在玻利维亚蒂亚瓦纳科(Tihuanaco)曾建有一座“太阳门”(The Gateway of the Sun),在门的顶端雕有维拉科嘉神的雕像,它的两侧各有24个小雕像,蒂亚瓦纳科也是印加神话的发源地,在今天秘鲁库斯科(Cuzco)东南150公里的“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湖长200千米,宽66千米,面积8330平方米,平均水深100米,湖面海拔3812米,是南美最大的淡水湖,也是世纪上最高的淡水湖之一。著名的太阳岛位于的的喀喀湖的中央。它被认为是太阳神维拉科嘉在水下的宫殿,图4-016为蒂亚瓦纳科地方的独石神像,也很可能就是维拉科嘉神的神像,在印加神话中,各种创世神话都围绕着一个单一的主题,即维拉科嘉神创造了一切,是他从黑暗中创造了天地,并把人类分布在土地上。也正是在黑暗中,维拉科嘉创造了太阳、月亮和星辰,并把它们安置在靠近的的喀喀湖的周围岛屿上。太阳最初也具有人的形状,当它第一次升空时,黑夜和白昼也就分开了。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明显和诺亚方舟的故事相似,故基督教的影响是不能排除的。[38]古代印加人在每年夏至向太阳神维拉科嘉神贡献儿童作牺牲,在1929年智利圣地亚哥东部约50公里的山区曾发现一具儿童木乃伊,可能就是当年祭献给太阳神的牺牲品。的的喀喀湖本身就是一个神话色彩非常明显的地方,古迹无数,是印加文明的发源地,被印第安人视为“圣湖”,1967年,玻利维亚政府所派遣的潜水员曾在湖底捞起一尊石雕像,也可能就是太阳神维拉科嘉。同时,在的的喀喀湖群岛的最大的岛屿太阳岛下面还发现了真正的水下宫殿,还有一些祭祀物品。因此有人认为当时的太阳岛可能是祭祀太阳神的圣岛。古代的印加人以一种他们视之为圣物的古柯叶祭祀太阳神。有一则美洲神话曾把处女比作“未经太阳沐浴过的人”。[39]
在古代秘鲁,人们相信太阳是印加王朝的祖先,太阳既是神界的王,也是世间的王,因此他们用黄金来装饰太阳神庙。14世纪末15世纪初,印加帝国八世国王从维拉科嘉神那里得到预言:一群留胡子的陌生人将会消灭他的帝国和宗教。“这也是20000名手持武器的印加人面对160名西班牙人束手无策的原因之一。印加国王在维拉科嘉神显圣的第二天,命令根据神描绘的特征,建造一座雕像。”[40]
在古代墨西哥,人们自认为是太阳的儿子,僧侣们在焚香事神之际,都要向太阳祈祷。美洲的克里克人(Creek)认为太阳是最大的神灵,战士在出征之前,都要对它行礼致敬。在纳切斯人(Natchez)中,对太阳的礼仪更为隆重,每天清晨当太阳升起之时,部族中的大太阳酋长(the great Sun-chief)要向东匍匐于地三次,并有专门的圆形太阳神庙。整个纳切斯人的政制是太阳教主制,它的最高领袖是大酋长。阿帕拉奇人(Apalachee)每天当太阳升落之时都要向它行礼,当第一道阳光出现之时要向太阳欢呼致敬。乔克托人(Choctaw)认为太阳与火是两个结成同盟的首领,在准备战争之时,要向它们祈祷请求保佑。在奥农达加人(Onondaga)中有一种专门用来向太阳致敬的太阳神像,它用木质圆盘制成,直径约为10英寸,并用鸟的羽毛装饰着它的边缘,象征太阳的光芒。在苏人中有高达40~50英尺的“太阳柱”,它是整个部族进行战争操练或跳舞娱乐的中心。古代南美的阿兹特克人对太阳的崇拜已经到达几乎疯狂的地步。他们曾经在16世纪的今墨西哥中部和南部建立了帝国,尤其崇拜太阳神兼战神的维齐洛布奇特利(Huitzilopochtli)。阿兹特克人在教历15月祭献太阳神,此时要在金字塔下的台阶上把战俘和奴隶在神像前经沐浴后挖出心脏献给太阳神。他们进行战争的主要目的之一也就是为了能有足够的战俘来保证献祭。阿兹特克人认为,太阳是环绕我们旋转的,所以在献祭时他们要模仿太阳的运行来进行舞蹈,牺牲者唯一的特权就是在金字塔下被献祭时扮演“神”的角色,以其鲜血和心脏奉献给太阳神。古代墨西哥的宗教中心,有“众神之城”的特奥蒂瓦坎(Teotihuacan,在印第安语中即“向神灵祈祷之城”)建有100多个金字塔形的神庙,除太阳金字塔外还有月亮金字塔。太阳金字塔通身涂以红色火山岩粉末,可能是象征鲜血。在那里曾经发现一件陶质口哨,它的装饰是一个被捆绑着的献出了心脏的牺牲者的形象,制作年代约为公元初。见图4-017。
毫无疑问,当时的阿兹特克人早就有了铁器,但在宗教的范围内,一般总是强烈地反对革新,许多原始民族在进行宗教活动例如宰杀牲畜或进行割礼时,常常不用铁刀而用石刀,并常常借口神厌恶铁器。图4-018为在玛雅古城遗址奇琴伊察(Chichen Itza)的雅瓜尔斯(Jaguars)神庙中所保留下来的残忍的剖腹挖心的恐怖场面,此场景已有所简化,实际上祭献的执行者通常为6人,4人按住牺牲者的四肢,一人按头,一人执刀。图4-019为阿兹特克人专门用于太阳神祭献的石刀,刀柄上镶嵌有各种色彩的宝石,并装饰着一个武士的形象。
图4-017
图4-018
图4-019
据说最大的一次祭献牺牲者竟多达200多人。阿兹特克人何以会这样残酷地对待战俘,这和某种古老的宗教信仰有关:有人认为:“太阳神的力量深受众神力量的影响,他是人为地靠食用供祭的牺牲,即星辰的心脏而生存的。夜晚的星空是太阳得以生存的必要条件;这就是科拉人和古墨西哥人整个宗教观念体系的核心所在。”[41]
按照阿兹特克人的神话,太阳神维齐洛布奇特利是个年轻的武士,为大地女神科亚特利库埃(Coatlicue)所生。而南方众神则是月亮和星辰的化身。因此,太阳神对南方众神的胜利也就是太阳对月亮和星辰的胜利。图4-020为古代玛雅古城遗址帕伦克(Palenque)的太阳神庙,由石灰石建成,在它的顶部有一些装饰精致的窗格,上面镶嵌着有象形文字的镶板,所以它也被称为碑铭神庙。
图4-020
有人认为所有神话都有星相学的起源,归根结底它们都是历法神话,这种说法可能太绝对了。但是,古人对时间的崇拜往往和对太阳的崇拜联系在一起,这却是真实的。这种崇拜可以在公元前100年左右北美阿纳萨齐文化(Anasazi culture)中看到。在新墨西哥州的法贾塔·比尤特(Fajada Butte)地方发现的药轮(medicine wheels)和太阳剑(solar dagger),它们都是古代的历法工具,实际上主要是用于祭礼仪式时间的推算。[42]神圣的祭礼仪式只能安排在神圣的时间中进行,错过时机,祭礼就将无效。这样,宗教教条无形中在推动着古代天文学和历法学的发展。
F.H.库欣(F.H.Cushing)这位美国祖尼族民族志学者曾经和祖尼族部族共同生活过5年,他不仅研究祖尼人的文化,而且还参加了他们的弓师协会,经过成人礼而被邀请参加了部族的祭司仪式,他对该部族中的专业化的天象观察者曾经作过如下的描述:“每天清晨黎明时刻,部族中的太阳祭司在前,主祭司在后,缓步走向一个方塔,并就坐其间……在雕有太阳的圆脸、圣手、晨星、新月(清晨的娥眉月)的立柱前,念着祈祷并歌唱圣歌。太阳在祈祷者的面前升起,等到这根太阳柱的阴影和霹雳山及祖尼人庭院中石柱的阴影指向同一方向时……祭司们就向天父祝福和感恩,守卫的武士也与之应和。当祭司刻完松木日历(Pinewood calendar)上的最后一条刻痕时,双方都加快了对来自塔顶的大地回春福音的应答。”[43]库欣所描述的这种以太阳立柱为标志的观察天象的方法和我国古代用土圭测定冬至和夏至,并划分四季的方法很相近。
在非洲桑人的神话中,有关太阳出现在天空的经过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太阳原来是生活在灌木丛里,他和常人差不多,只不过当他举起手臂时,腋窝就会放出耀眼的光芒。而当他放下手臂后,世上便漆黑一片。后来,有一个聪明的老妇人让她的孙子悄悄地靠近太阳,然后出其不意地把太阳抛向天空,这样,太阳的光芒就可以照射到所有的生物了,从此,黑暗也就被赶走了。[44]
一般说来太阳总是人们歌颂的对象,但是,一些神话传说也有相反的情况,太阳是被诅咒的对象。各种文化,甚至邻近的文化,以表面相同或非常近似的成分建立起完全不同的系统,北美各族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把太阳看成父亲和恩人,而在其他情况下又将其看成贪食人的血肉的怪兽。[45]
中国古代的太阳神话正好由这样两个矛盾的方面所组成。除了新石器时代有关太阳的原始符号、楚辞中关于太阳神的诗篇以及甲骨文等古代文献中有关太阳祭礼的记录外,还有相当部分是和所谓“十日并出”有关的神话。在我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太阳有两种不同的起源。一种来自盘古神话,即盘古的“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另一种说法就是羲和生十日。《山海经·大荒南经》:“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山海经·海外东经》:“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这里,十日神话只是涉及太阳的起源,而并不涉及其危害。《山海经·海外西经》:“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灸杀之。”郝懿行云:“十日并出,灸杀女丑,于是尧乃命羿射杀九日也。”这可能是古代女巫求雨不成而死于烈日之下的一个实例。而其他对十日的说法就更加负面了。《淮南子·本经训》:“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楚辞·招魂》:“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既然太阳可以使得金属和石头都熔化,它当然就不可能成为崇拜的对象。于是,后羿就成了射日的英雄。这类神话可能产生于饱受炎热之苦的干旱地区,它们和太阳崇拜无关。不仅中国有十日并出的神话,其他一些民族也有类似的神话。“Golden人有Kado神话:天上有三个太阳……遂到太阳出处,掘地穴,隐身在其中。第一个太阳出来时被他射中了,第二个太阳未被射中,第三个太阳又被射中。杀了两个太阳,天气不热了,石头也凝固了。”[46]新西兰的毛利人的一个神话英雄莫伊(Maui)曾经被描述为用罗网制住太阳,规定它的运转,并把陆地从海洋中捞出,将天地分开,后来他由于想战胜死亡而被杀死。这个神话故事和我国夸父逐日的神话有点相似。它广泛地在大洋洲地区流传。在非洲,也很少有太阳崇拜的踪迹,可能是天气炎热的原故。
在加利福尼亚的沙斯塔人(Shasta)人中,也流传着太阳本来有十个的神话传说,后来十个太阳被山狗(coyote)吃掉了九个。在西伯利亚东部的戈尔德人(Golds)的神话中,也有一个英雄像后羿射日那样,把三个使人不堪忍受其酷热的太阳射死了两个。[47]
太阳是人类生命的源泉,但是,在宗教信仰的时代,也有许多残酷的杀戮是以它的名义来进行的。A.B.诺贝尔(A.B.Nobel)在他的一个非常简洁的自传提纲中曾经提到过太阳。他说:“在我们这个被称为银河系的小小的宇宙旋涡中,大约运行着一百亿颗太阳,但太阳如果知道了整个银河系有多大,它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渺小无比而感到羞愧不如。”[48]如果太阳知道在人间竟有那么多的无辜者为它作出了那种毫无意义的牺牲,有多少暴君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它的名义在人间血腥地肆虐,真不知它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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