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上海 求索时代 呼唤佳作
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 赵启正
赵启正
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任,兼任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院长,南开大学滨海开发研究院院长。1984年起历任上海市多项领导职务,包括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副市长、浦东新区管委会主任等。1998年至2005年任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2002年当选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委员。著作有《向世界说明中国——赵启正演讲谈话录》、《中国人眼中的美国和美国人》、《江边对话——一位无神论者和一位基督徒的友好对话》(与路易·帕罗博士合著)等。
多丽丝是学表演专业的,所以她刚才设计了一个广播剧,在电视出现以前,广播剧是很通行的,电视出现以后,这个剧种逐渐被生疏了。他们夫妻两人表演的父女对话,很生动,并且有哲学的含义:就是世界上很多事情,不一定追求或是全好,或是全坏,对不能比较的事物,更不能简单地说好与坏。我想如果大家愿意这样看问题,世界就和谐得多了。
我们的论坛,是“城市阅读,阅读城市”。我们要阅读中国所有的城市的话,就太多了,中国有660个城市。今天我们就近阅读我们所在的、一周后要召开世博会的上海。
我先讲两个在上海发生的、与我有关的小故事,都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
日本的NHK在17年前拍过我的一段录像,叫《赵启正的一天》,主要拍浦东最初的景象以及我们这些公务员如何的忙碌。这次因为要召开世博会,他们又回来了。他们设计的方案是,让我沿着浦西刚刚修好的大堤的大道,由路边走向江边,他们的镜头就由浦西慢慢转到江面,然后转到浦东。这时候,让我回答问题。他们问,上海160年以前,对外国人“开放”过,现在又开放了,这两次开放,有什么不同?我的回答是,在1843年,是在清朝政府无能的背景下,开放了,并且还超出了《南京条约》,额外准许了租界,有公用租界、法租界,还有没办手续的事实上的“日租界”。今天的开放,是在国家完全的主权下的、自主的开放,外国人必须按照中国的法规办事。NH K的主持人说,明白了。然后他们请我到浦东隧道口的清末民初的旧宅去寻找历史的痕迹。我请他们在100年前的小院子里,把镜头扬起来,拍下古代的、清朝的飞檐,同时将两个近500米的摩天大楼,一并摄入。他让我解释。我说是“上下500米,前后100年”。NH K的人说,好感动啊!
美国作家兼金融家Robert Kuhn在黄浦江上采访我,美国的制片人说,我们的船不要往远处开,就在原地转圈。我们镜头一会儿对着西边,一会儿对着东边。转到西边,就讲西边;转到东边,就讲东边。他请我讲租界、新中国、文化大革命,讲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改革中上海的作用。他说,你们很熟悉的,美国人并不熟悉(奈斯比特先生刚才也这样说的)。美国人对中国所知甚少,评论却很多,所以你一定要讲解美国人有兴趣的这些问题。美国的制片人随着我们船的转圈,反复地说,真美丽真美丽,比曼哈顿好看。
我们阅读上海,是怎么阅读的?外国人是怎么阅读的?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其实对外国的电视人是很珍贵的。那么我们不妨在阅读上海之后,来求索一下、检索一下我们的时代。
在1993年浦东开发初期,中国最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来到浦东。我对他说,上海城市化过程如果从20世纪30年代算起,至少是用了四代人到五代人。也就是说,我的祖父一生中半生是拖着辫子的,我的父亲,是会英文的大学教授,我就是完全城市化的人,我的孩子,就是在一个更现代的中国的年轻人。社会学家观察社会,他的生命不容许他观察100年,所以必须用前一代人的研究成果做继续的研究。但在上海、在浦东不同。浦东城市化的过程,只用了20年。也就是说,时间的坐标压缩了,使一个社会学家有机会用他的一生的时间,观察一个完整的城市化过程。在浦东开发的最初7年,我们让10万农民转成城市人。老年农民在搬家之前,围着家里的水井转圈,不肯离开。中年人说,到城市怎么生活,我不会开车,不会用车床,不会使电脑。中老年人表现得一片迷茫。而小孩子、少年们,欢喜跳跃,我们要上城市水平的学校了,我们长大了,就要做当代城市人所从事的工作了。我对费孝通先生说,浦东呼唤社会学,应当如何帮助农民城市化?请社会学家出主意。后来,费孝通先生在回顾文章中说,赵启正说呼唤社会学,深深打动了他。他曾派他的博士生到浦东考察了农民问题,作为博士后的题目。
20年来上海的经济发展,把通货膨胀的因素去掉,实实在在的是增长了8倍。浦东由原来不到上海的十分之一,到现在占上海的25%。今天的浦东,是1990年的两个上海的规模。但是他的经济结构可比20年前进步了,不是纺织业、玩具、塑胶鞋、食品,而是高科技的项目,是IT技术,是生物工程,是汽车大业,都是崭新的工业,如大的民航飞机也开始筹建了。
我们往后追溯,20年后的上海,会是什么样子?奈斯比特先生擅长从普通的报纸、别人看完了就扔的资料中发现未来的十年和二十年的大趋势。如果我们要求他预计得很细致,就太刻薄了。没有人能预言得那么远。奈斯比特先生和多丽丝常到中国来。他最熟悉的,是北京、天津,他在天津成立了研究所,天津的两个大学和他合作。刚才焦扬女士对我说,请你跟奈斯比特夫妇提个要求,在上海多住几天,研究一下上海。因为上海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象征,是发展的缩影。
以往邓小平先生每年到冬天就到上海来,日本的记者在东京问我,为什么邓小平先生每年到上海去?我回答,一,冬天北京太冷,上海的气侯他习惯了,可以使他的健康得到保证;二,上海是研究中国经济最好的地方,他在北京研究中国政治,到上海研究中国经济。第二天,见了报纸。我这是讲给约翰和多丽丝的:你们很钦佩邓小平,就步着邓小平的脚步研究上海吧!啊,他们微笑了,就表示同意了。
20年后的上海是什么样子?我们可以有不太离谱的上海梦。有些梦,今天看来很离谱,但实际上没有离谱。最生动的例子,就是100年前,上海有一个叫陆士谔的人写了一本小说叫《新中国》,他说一百年后会在上海浦东举行世博会,会有跨江的隧道,浦东和上海市区一样繁荣,道路宽阔、车马往来不绝,电灯到处点亮。今天我们实现了这位陆先生的梦,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思考的事情。所以,如果没有想象力,就没有好的明天。
我想,20年后的上海和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相比,从担当国际经济、金融中心城市角色看,也是一个可以并列的城市了,中国的人均GDP应该接近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了,中国必然是能够为世界做较多贡献的国家之一。这不只是中国,还有印度、巴西、俄国,也许还有南非。中国并不只想着自己一个国家前进,希望大家一起前进,才能和谐与和平。
那么20年后,中国的文化呢?文化问题很难像经济问题那样用数字表述,但我们也不能不想象一下。中国近几百年以来,英国的李约翰说,500-600年以来,中国对世界的文化和科学贡献比较少。今天我们中国人说,我们是文化大国,其实,我们是在分享祖先的光荣,是愧对祖先的。在1895年以前,日本每年翻译中国书200多本。1895年以后,日本人每年翻译中国书仅2、3本。这就是中国文化没落的现象之一。
文化最主要的载体是图书。我们今天中国图书版权对外贸易存在着严重的逆差。在经济上,如果有20%、30%的逆差就很严重了。但图书版权的贸易,中国约有500%的逆差。中国卖一本版权,要买外国5本,但也不能简单地说,这是外国文化渗透到中国来了。因为我们翻译的书,特别是欧美的书,大量的是高科技书。在我们中国接纳世界文化的时候,要想到我们要回馈世界。如果不能回馈,那我们心中就是一种歉疚。
上海人公认上海精神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近年来又提升为“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如果这种精神能在上海绝大多数人的心中植根,能得到后代的发扬,上海就更伟大,上海就具有了强大的文化力量,就不再只说上海是一个经济大城市了,上海就能更好地服务全国、贡献世界。我们在仔细阅读中国、阅读上海之后,我们要明白,我们不是在过平庸的日子,我们处在一个空前的伟大的变革时代。伟大的变革时代,应当诞生伟大的作品。伟大的作品,应当描写时代的文化变迁。伟大的作品,应该有横向的向世界传播的力量。伟大的作品,在纵向,能够有传统文化遗传的潜质。时代是作家之母。大作家是佳作之母。我们需要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又能够真切体验现在生活的伟大作家。写世界意义的作品的作家,需要保持与世界文化的沟通,以克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困境。刚才奈斯比特先生阐述了他们夫妻的大作《中国大趋势》的主题,提出了支持中国新社会的八大支柱。这些支柱就在我们身旁存在并且长大,但是我们却没有把它们归纳出来。他们写出如此有深度的关于中国的书,对我们,不就是一种启示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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