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加缪说:一切伟大的行为与思想,都有一个可笑的开端。因此,带有荒谬性。
买这本《荒谬之外》,经历本身呢,就很荒谬。此书,我曾在苏州图书馆借过两次,两次都略过没读,因为每次可借10本书,一个月的期限,到最后来不及翻阅的一两本书中总有它。第三次在书店见了它,感觉熟悉又陌生,神使鬼差地捡起来,随意翻阅看到这调调:就像一个我们曾经爱过的人,其熟悉的面孔突然像个陌生人,也许我们会去向往那骤然之间如此撇下我们的东西,世界的深奥莫测与陌生疏远,那就是荒谬。心惊着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钱包,我彻底被“它”拿下。一般情况,我买书只买读过的好书,就像鞋子试穿之后才知道适合与否,书亦是,有限的时间只能读有限的书,有限的空间只能储藏值得读的书。这次破例,荒谬。读起来很过瘾,扎进去就不想出来,以我有限的知识还不能完全理解加缪的伟大,在似懂非懂中接受与抗拒,之后归类为“床头”书(床头书总是“此时”我最爱)。《荒谬之外》,是一部起先读不进去其后读不够的书,还是一部本想独占清醒清明又特想与人分享感念的书。如加缪所说,人有时对自己的行为亦无法解释,这种以自我为对象所生之疏离感受也是荒谬。
自打重症来敲门,几乎每时每刻都要承受死亡的幻想、威胁,十分苦痛——无法回避,放疗、吃药、复查……治愈的过程单调、无聊,百分绝望、万分无奈——无法选择,我彻底沉陷在生命的荒谬中不能自拔。此时,遭遇加缪敲打:“无论如何,站在选择生命的那一边,总比站在毁灭者那一边要来得好。”我曾因他惊悚地提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就是自杀”,“误会”他悲观绝望,但在我悲观绝望寻找生命“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时,他“心中一颗不灭的太阳”使我恍然,不由走近一个新的世界——“荒谬哲学家”的内心世界,渐渐有了傅教授一样的感受:
使我决意正视荒谬并努力超越的,是加缪;使我承担西西弗斯巨石,勇敢推向山顶的,是加缪;使我亲切体察人类意识与人性尊严的,也是加缪。我依存的信念与智慧固然得自东西方的古代圣哲,但是勇气则得自加缪。
这本书值得反复阅读,值得收藏。因为加缪,也因为傅佩荣。
舌头
借加缪的理性,加缪的语调,舌头从感知中获得它的尊严,而不是赋予感知以尊严。必须寻找到这样的例子……
工作28年,经历、经验自然把工作的中心推向“传授”经验的讲座阶段。讲座最受欢迎的时候,也是舌头使用率最高、风头最健的时候,别人描述我“是学校的名舌,可以主持各种风格的会议”,但舌头最辉煌的时候,坏了,它患重症了。可以想象,我,一个吃“开口饭”的人,如果非要选择失去身体的一个器官,失去任何其他器官都比不上失去舌头难过。生活的手指永远可以随意扒拉出最著名的钢琴家也演奏不出的节奏和音调。面对荒谬的命运,舌头出问题了,我还要在学校“好好活下去”,至今还想象不出没有舌头的教学节奏,但这一定会改变我生命的节奏,“活下去”就是我对荒谬命运的反抗,加缪说:“反抗赋予生命价值。它延伸在整个生命中,重建生命的威严。”
愤怒、抱怨、懊悔、绝望、挣扎、恐惧……过激情绪从高点回落之后,平静地想想,这场病,是要给我什么启示吗?教条地理解了“希望与未来被剥夺后,人的自由幅度反而增长了”。或许,没有了教师的利器,我反而可以考虑发明更多暗器。比如以前总是想说明白,现在可以写清楚,语言歧义、暧昧的误解减少;以前总是舌头现行,现在只剩脑袋了,说傻话蠢话的频率自然减少;以前刀子嘴现在只有豆腐心,温暖慈祥的笑脸增多了。
加缪希望全人类共同努力,为实现一项真理而奋斗,“那真理就是——每一个人在属于他个人的痛苦与欢乐之基础上,为人类全体建树了一些什么”。
我真心赞赏加缪的伟大情怀,我还没有想到在自己痛苦之上能为全人类做一些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忍命”,既然舌头已回不来了,不如安心做好舌头以外的事,比如不再任性地用病绑架周围的亲友,不再怨怜地用病糟蹋自己的肉身。我还可以保证,我“认命”,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该认领自己新的生活模式,也该活得更加明白一点。站得高一点点,看得远一点点,从此,思维不再喋喋不休于自己的舌头。即使没有健康工作的肉躯,我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为工作而活,还可以为爱——周围人的爱而活;我保证即使退是“为了活而活”,我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我还是一个完整的“个人”,我的生活还有很多面值得探索。生活,就是使荒谬生存。使它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注视它。
离异
人总是喜欢不断问为什么,问存在的意义,在追问意义中人生就陷入荒谬了。不要问“为什么”就可以回避荒谬,可我就是做不到。
凡事必有固定程序,必会循环复旧,而人又好新恶旧,此一自发的反抗,就是荒谬。加缪说:厌烦产生于一个机械式的生活的结束,同时也引发了意识的活动。厌烦最大的价值是:觉悟、重建。但重建之后发现,轨迹总是不知不觉地回到原地,酷似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的节奏。
在“文革”的喧闹中成长,名为“奇志”,自然有“与众不同,不甘平凡”的志向,一开始上学就想摆脱平淡无聊,就喜欢追问“为什么”,做有意义的事。因此,远离家乡,远离熟悉的一切。上大学填写志愿的宗旨:远离家乡,远离熟悉,东西南北中哪儿都行。离开家乡学习生活了四年后,又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乡。在家乡工作了16年,上课、批作业、吃辣椒酸菜各种拌面、睡觉……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高一、高二、高三、高三、高三……生活重复、工作重复,让我厌烦得想逃离,在焦虑中挣扎、反抗,然后再次远离家乡,远离熟悉,投入陌生;新的地方,上课、批作业、吃红汤白汤各种汤面、睡觉……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初一、初二、初三、初三、初三……生活重复、工作重复,让我再次陷入单调循环的乏味中,这次却不再豪情万丈地想离开,不想玩离异“熟悉”的游戏,想虔诚地走完这个亲切又陌生的游戏路径,可“命”却背离了我,我被“熟悉”撇下了——一只离我而去的命运小船,渐行渐远,拼尽力量也抓不住的远离。当初我可以选择的时候,我总想离开;当我不想离开的时候,我不得不选择离开。追求离异中回归,追求回归中离异的循环追求——我的命运之舟无意中完全追逐着加缪的“荒谬哲学”论。
加缪说:“荒谬的感受是一种‘离异’。‘离异’缘何而起?”
“为什么”就是“意识”的突然自觉,加缪视之为“荒谬的第一个记号”。意识自觉到荒谬之后,本能地便会寻求化解之道。
如果离异是荒谬的表现,那么反抗就是对荒谬的超越。反抗的目的是将选择权把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到命运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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