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王陵出土的琉璃摩羯
陈永耘 强 辉
位于宁夏银川市西郊的贺兰山东麓中段,距银川城区约35公里,在方圆53平方公里的岗阜丘陇上,布列着大大小小由夯土堆组成的9座西夏帝王陵园和250多座西夏王公贵戚的陪葬墓。西夏王陵是西夏王朝的皇家陵园,其规模与河南巩县宋陵、北京明十三陵相当,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地面遗址保存最完整的帝王陵园之一,被世人誉为“神秘的奇迹”“东方金字塔”。1988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
自1972年至今,宁夏考古工作者对西夏陵已经分阶段、分重点全面系统地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和清理工作。在历次的调查、发掘中,采集和出土文物数以千计,内容包括建筑材料、生活用具、随葬品等多种品类,而其中数量最多的当数建筑材料。出土的建筑材料中有砖、瓦等普通建筑材料,鸱吻、脊兽等装饰性建筑材料。西夏陵区出土的屋顶脊饰,分灰陶和琉璃两种,以琉璃居多。各种脊饰,尤其是琉璃制品,色彩艳丽,造型美观,充分代表了西夏皇家建筑的特点。所出土的琉璃摩羯,其造型独特,是诸多殿宇脊饰中极具代表性的建筑构件。
一、摩羯和摩羯纹
“摩羯”(makara)梵语译音,为佛教语,汉文译作摩羯、摩竭、摩伽罗等,应为印度神话中一种长鼻利齿、身尾似鱼的神兽,传为水天、夜叉之乘骑,又是恒伽女神之化身,最早是印度人根据海洋中一种大鱼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传说印度人在海上遇到一些大的鱼,据称为鱼中之王,其身体巨大,在海里可兴风作浪,吞没船只。印度人见识了它们的威力,在恐惧的心理下,产生了崇拜的情感,将鱼、象、猪、鳄等多种动物组合,产生了摩羯,成为“吞啖一切”之鱼。其纹饰常出现在古印度绘画和雕塑中。现知最早的摩羯纹饰大约出现于公元前3世纪中叶,从这时到公元12世纪在印度一直流行,其传播范围十分广泛。
据现存的中文文献记载,大约在两晋时期,摩羯纹随佛教传入我国,摩羯最早见于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慧林音义》称:“摩羯,海中大鱼,吞陷一切。”《阿含经》中描述的摩羯为“眼如日月,鼻如太山,口如赤谷”。据佛教典籍中记载,摩羯是如来佛在水中的化身。他用自己身上的肉,供养周围的穷人12年。摩羯纹饰早在我国北魏石窟中就有所发现,隋以后其运用更为广泛。至唐代,由于佛教盛行,摩羯纹饰的绘制更为普遍,作为装饰题材在石椁、金银器、瓷器上都有出现。隋开皇二年,12月26日下葬的李和墓石椁盖顶沿边刻饰有怪兽头,张口露出利齿,长鼻上卷,应为摩羯纹。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银碗及象牙饰板上,也有摩羯逐鱼纹图案,寓为吞啖之性。内蒙古赤峰市出土的唐代金银器上也有精美的摩羯纹饰。摩羯戏珠纹金花银盘,高2厘米,直径47.8厘米,重1690克,1976年于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锦山窖藏出土。银片锤揲錾刻而成。六曲花瓣形,宽折沿,唇边下卷,浅腹,平底,三足缺失。折沿錾刻六组团花图案,分别是相间的牡丹纹和葡萄纹,底心錾摩羯戏珠纹,周饰六组牡丹团花纹,图案部分鎏金。摩羯纹在唐代金银器上的应用是十分广泛的,它不仅作为图案装饰于器物上,而且还用来作仿生器皿,实在独具匠心。摩羯纹金花银提梁壶,辽代,高42.5厘米,宽19厘米,口径5.4厘米,底径15.8厘米,底宽10厘米,1979年于内蒙古赤峰市松山区城子乡洞山村窖藏出土。白银捶揲焊接成形。直口,短颈,椭圆形壶身,錾刻出双腹相接的摩羯,昂首张牙,口吐长舌,两口之间錾刻火珠。摩羯的头、鳃、尾及鳞刻画精细逼真,形象极为生动,尾部外侈,塑造出壶体的优美造型,并鎏金,附盖及提梁。类似的壶同一窖藏曾出土两件。摩羯形金耳坠,辽代,高4厘米,宽3.7厘米,厚1.2厘米。内蒙古通辽市奈林稿木头营出土,圆雕,模压焊接而成。龙首鱼身,器身蜷曲。下额有一绣球,鱼嘴出一弯钩,鱼鳍、尾等錾刻精细,中空。摩羯形象在辽代瓷器中出现得也较多。辽宁省法库叶茂台辽墓出土的青瓷摩羯形水注就是一件非常典型的器物,造型相似的还有通辽市库伦旗辽墓出土的白瓷摩羯形水注。
摩羯是印度传说中的河水之精灵,是生命之本,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盛行于隋唐时期,其纹饰、形象曾被大量使用,直至明清才很少见到。摩羯形象作为一种脊饰,在河北观台磁州窑曾有出土,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西村乡当阳峪窑出土的瓷器中,也发现了作为建筑脊饰的琉璃摩羯。像西夏陵区出土数量如此之多的琉璃摩羯,目前尚属罕见。
二、西夏陵出土琉璃摩羯
通过分析西夏陵区历次的发掘材料发现,迄今为止,西夏陵在发掘过程中共有两次出土琉璃摩羯。第一次是在1986年,考古工作者对陵区北端一处建筑遗址进行调查和发掘时出土的。《西夏陵》一书对该出土器物做了如下描述:龙首鱼,出土于西夏陵北端建筑遗址过殿。龙首鱼身,吻部曲卷向上,双目凹陷,鼻上一山形乳突,颈部一圈鬃毛,遍体生鳞,两侧出羽翼,背部有山形鱼鳍,尾鳍分作两支,鱼首尾翘起,如腾跃出水之状,腹部有柱形空心柄与脊瓦相连。通体施绿釉,光亮润泽。通长42厘米,宽15厘米,高36厘米;脊瓦长24厘米,宽15厘米,高10厘米。第二次是2000年对西夏陵区三号陵进行的四次考古发掘过程中出土的。从出土的大量摩羯残片、残件中,共修复完整器十余件,均为陶胎绿釉。从其造型,大致可分为两大类:
(一)鱼首鱼身琉璃摩羯,修复3件。其中两件出土于三号陵献殿。通体施绿釉。尺寸分别为通长33.2厘米,宽9厘米,厚7厘米;通长38厘米,高20.5厘米,脊瓦长14.5厘米,径15.5厘米。头形类鱼,张口含珠,嘴角饰鳃片纹;额顶出一分叉式独角,鱼身平直,遍体刻画鳞片纹,尾鳍微翘;背部两侧预留条形插槽,内插装片状羽翼,分出两鳍;腹部出一空心柱形柄,其下连半筒状脊瓦。器内中空。另一件从三号陵陵城门出土,残长13.6厘米,身残厚6厘米,釉绿色,口含扁珠,头顶插犄角的圆孔径1.3厘米,身中空,壁厚1.5厘米左右,内壁有指纹。
(二)兽首鱼身琉璃摩羯,修复10件。鱼身略呈“V”形。头部似兽,引颈翘首,上唇翻卷,唇面呈瓦楞纹,上下出露两排牙齿,嘴角后咧,额顶出一分叉式独角,颈部饰以条纹式鬃毛;身形若鱼,遍施鳞纹。背部两侧预留条形插槽,内插装片状羽翼,尾部上翘,分出两鳍。腹部接一空心柱形柄,下连半筒形瓦座。其中三号陵陵城门出土的6件摩羯尺寸分别为:通长41.5厘米,高30.5厘米,翼宽17.2厘米;筒瓦座长18.5厘米,径16.3厘米。通长41.3厘米,高31厘米,翼宽19.8厘米;筒瓦座长17厘米,径14.5厘米。通长41厘米,腹身厚8.7厘米。通长41.5厘米,高30.5厘米,腹身厚9厘米;筒瓦座长18厘米。通长44厘米,高31.5厘米,翼宽18.9厘米;筒瓦座长17.7厘米,径14.5厘米。通长40.5厘米,高32.5厘米,翼宽13.7厘米;筒瓦座长15.9厘米,径15.6厘米。通长43厘米,高31厘米,翼宽15.3厘米;筒瓦座长16.5厘米,径15.7厘米。通长44.5厘米,高31.5厘米,翼宽20.6厘米;筒瓦座长16厘米,径15.5厘米。三号陵献殿出土的2件摩羯尺寸分别为:通长41厘米,高33厘米,翼宽22厘米;筒瓦座长18.5厘米,径15.2厘米。通长46厘米,高29厘米,翼宽23.5厘米;筒瓦座长17厘米,径14.5厘米。
三号陵出土摩羯均为釉陶器,两种形制,制作工序较简单,均采用分模合成,兽角、羽翼、与筒瓦连接的柱状支柄等单模制成后与摩羯器身黏接套插成为完整器物。
三、关于琉璃摩羯
从上文的描述中可以看到,摩羯是很突出双翼的,这大概由于当时萨珊和中亚粟特器物多将各种动物添加双翼,受外来因素的影响所致。摩羯传入中国后,经过中国佛教的重新诠释,有了多种化身,更加中国化、本土化,如鱼首鱼身、龙首鱼身。所以,在早期的一些考古发掘资料中,我们看到诸如“鱼化龙”“鱼龙”“龙首鱼”等多种对摩羯的称谓。在敦煌莫高窟第61窟壁画中,绘有摩羯纹。张口,尖耳,鼻部很长,头部似龙,鱼身,胸鳍宽大似翼有尾,其年代大约属西夏时期与北宋中晚——南宋时期相当。由此可见,这一时期的摩羯纹饰已有中国化倾向,头部几乎看不出印度摩羯的特点。这一演变在西夏陵区出土的琉璃摩羯中均有所体现。宁夏博物馆西夏展厅所陈展的出土于西夏陵的两件琉璃摩羯就很直观地说明了这一点。卷腭琉璃摩羯:陶胎,长42厘米,宽18厘米,高31.5厘米;基座长22.5厘米,宽14.6厘米。修复完整。龙首鱼身,引颈翘首,额顶分叉犄角,颈部羽毛丰满,遍体施鳞纹,背部羽毛纹双翼作展翅欲飞状,腹部空心柱形柄下连接脊瓦,釉层浓厚、光亮,为戗脊饰物。无角琉璃摩羯:陶胎,长47.5厘米,高34.5厘米;基座长19.5厘米,宽18.1厘米。修复完整。2001年宁夏银川西夏陵区3号陵出土。龙首鱼尾造型,深目突鼻,翘嘴卷唇,仰首挺胸,颈部一圈鬃毛,全身鱼鳞纹,两侧生有羽翼,背长山形鱼鳍,尾部挺直翘起,分作长短两支,形如腾跃出水。腹部以圆形空心筒柱与脊瓦连为一体,釉色翠绿光亮,造型奇特,形象美观。
西夏陵区所出土的琉璃鸽、琉璃摩羯、迦陵频伽、琉璃四足兽等殿宇脊饰,均于腹部伸出一个空心柱与脊瓦相连,其通体施绿釉,色彩莹润,纯正光亮。这些动物脊饰置于殿宇屋脊之上,一方面象征着消灾免祸、逢凶化吉之意,又有明显的装饰效果;另一方面它们连同脊瓦一起烧制,十分牢固,可起到保护脊梁缝线的作用,有防止雨水冲灌的实用目的。摩羯本无辟火之意,但一临中土与鱼相会,便取代了鱼尾之鸹和更为远古之凤,以其兽头、獠牙、飞翅之形而涵盖了辟邪奇能。中国古建筑的脊兽造型由此也发生了变化。摩羯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中国生根开花,因为它寄寓了中国传统吉祥语“年年有余”的谐音“连连有余”。
摩羯是中西文化交流发展的产物,是文化融合又经整合的结晶,同时也反映了佛教文化对封建社会生活的广泛影响。辽代中晚期统治者曾多次下令,除少数高官、贵族外禁止用金银器随葬。所以,上文中列举的辽代金银器,应该不是一般的生活用具,很有可能是契丹统治阶级上层人物所拥有的高贵的“礼器”,或是下面进奉的“贡品”。西夏是一个笃信佛教的王朝,作为西夏唯一的皇家陵园,西夏陵区的遗址、遗迹、遗物,同样浸透着、体现了最高统治者的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大大丰富了我国佛教艺术的内容,也为研究佛教在西夏的兴盛发展提供了有力的实物依据。
明代诗人云:“贺兰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沤。道逢古老向我告,云是昔年王与侯……”神秘的西夏陵是银川西部贺兰山下的一颗璀璨的文化明珠,它是人们领略西夏文化、寻古探幽的旅游胜地,它以诱人的魅力和与中原地区迥然不同的西夏文物、古迹而具有了无限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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