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宁
整整五年，我总是做同一个梦：一双大手把我高高托起，让我坐“星际飞船”，帮我扇扇驱蚊，为我“报仇雪恨”。有时，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它，但摸到的却总是淌满泪水的面颊和一团凄美的夜色。那双大手便是我父亲的手。
小时候，父亲常用那双大手托起我，一圈一圈地转。其间，父亲时常冷不防地胳肢我一下，痒得我直蹬小腿儿。有时，我挤出一个小屁，熏得父亲不得不放下我。于是我撒腿就跑。父亲回过神来，就一伸手把才跑了几步远的我又扣住了。“呵呵！……呵……”我痒得直乐。“呵……呵呵……”父亲也跟着一齐傻笑。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墙壁上片片已褪色的血迹。那时，我家还住平房。每逢夏夜，蚊子总是在我身上开食堂，大包小包一串串，弄得我难以入睡。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于是他每晚都陪着我，一面为我扇扇赶蚊子，一面寻找打击目标；一发现，父亲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父亲是没有时间拿苍蝇拍的，那小东西机灵得很，第一眼看它时，它有；等看第二眼时，它就杳无踪影了。发现了目标，父亲就用手狠狠地一拍，“啪！”“打到了，打到了！”父亲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撩开毯子，跑过去观阵：只见父亲大手一松，墙上便映出一片鲜红的血迹。“这蚊子一定吸了不少血，瞧它肚子鼓鼓的。”我听得入神，父亲却又催我：“去睡觉吧，我去洗洗手了。”那些夜晚，我实在记不清父亲洗了多少遍手。只是伴着那哗哗的流水声和清脆的拍击声，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安稳的夏夜。而那墙上的斑斑血迹，更让我对父亲有种说不出的崇敬和感激。
但是，幸福不能永远陪伴每个人。自从五年前那次飞机失事以后，我便只能用记忆的笔蘸着咸咸的泪水，勾勒父亲留给我的丝丝感动；涂抹我对父亲的怀念；一次又一次地写着：“爸爸……爸爸……”
现在，与父亲从未见过面的小表弟已经四岁了。我也渐渐长大了，手背上也钻出了密密的汗毛，每当和小表弟玩耍时，我都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高高举起小表弟。小表弟虽没有我当年的放屁脱逃功，但却如我当年一样：一边挣着小腿儿呵呵笑，一边求我放下他。每当这时，我便又想起和父亲往日玩闹的情景。有时，在走神间一松手，竟把小表弟摔在地上号啕大哭，我却全然不知地傻扣着双手。
如今，住了楼房，但夏夜仍有蚊子。我学着当年父亲为我驱赶蚊的样子为小表弟驱蚊，扇呀……扇呀，日久天长，墙壁上也出现了我熟悉的血迹。
昨晚，我又梦见父亲，又梦见他的手，这次，那双手没有抱我，也没有为我驱蚊，而是打着手势，似乎在告诉我：让爱绵延下去，用你的手去抚爱需要爱的人。
【点评】娓娓动听，浓浓真情，深深蕴含，妙妙构思！
（本文发表于2001年3月11日《江城日报·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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