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矿务学堂

1886年7月31日，盛宣怀被授予山东登莱青兵备道兼烟台东海关监督，驻节于南、北洋要冲的烟台，掌理山东沿海一带洋务税收等事宜，职位较重要。这是盛宣怀第一次担任道台实缺，对此任职，他很看重，从到职至1892年调任天津海关道的前后6年间，盛宣怀勤勉任职，注重实效，著有政声。除继续掌管轮船、电报等洋务实业外，他在烟台创办缫丝厂，疏浚小清河，开辟烟台至旅大航线，扶助创办张裕酿酒公司，创设慈善机构烟台广仁堂，筹设矿务学堂等，成为推动烟台近代工商与文化事业的重要人物。此处专述其耗时4年（1888—1892）苦心筹建的烟台矿务学堂。

自1870年代在湖北开采煤铁失败后，盛宣怀仍时时不忘矿务经营，赴任烟台后，又奉命铸造钱币和试制银元，迫切需要大量铜银等。任职当年，他即致函在热河经办开采铜银矿的朱其诏：“平泉自炼师到工取砂较多否？炼出铜色较佳否？三山银矿出银多否？抑无把握。”（注：盛宣怀：《致朱其诏函》（光绪十二年八月十二日，1886年9月9日），夏东元：《盛宣怀年谱长编》上册，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65页。）并不时作开采煤炭、金属矿之试探，曾参与开采徐州利国煤铁、东北漠河金矿等。然其深知“矿务得失全在矿师优劣”，（注：盛宣怀：《致李鸿章电》（光绪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1888年9月27日），《李文忠公电稿》第10卷，第24页。转引自《李鸿章全集》第七册《电稿》，海南出版社1999年版，第3713页。）认为“近年中国各处开矿之失，皆由矿师不得其人”。（注：曾国荃：《批盛宣怀禀文》（光绪十五年二月，1899年3月），上海图书馆编：《上海图书馆藏盛宣怀档案萃编》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452页。）于是，他一方面函请驻外大使代聘高等矿师，如请出使美国大臣张荫桓“代物色矿师，因黑龙江商办金矿，欲得良工指导也”；（注：张荫桓：《三洲日记》（光绪十三年正月初十日，1887年2月2日），中国史学会编：《洋务运动》（八），第279页。）另一方面鉴于电报学堂办理过程中形成的办学经验，遂于经营矿务同时，酝酿在烟台自办一所矿务学堂。

1888年5月，盛宣怀拟订聘请德籍探矿工程师1名及相关聘任要求九条，致电清廷驻德公使馆代为延聘。其第七条规定：“必须设立矿学学堂，教习学徒，惟是本人每须出外探矿故，须得由欧洲延顾一副手以为代理教习学徒之事。”（注：补海：《致盛宣怀函》（光绪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1888年5月31日），盛档：000157。）这是盛宣怀首次正式提出创设矿务学堂。9月27日，他又向李鸿章电称：“现拟请一头等曾经办之矿师，遍勘五金及煤矿，择优钻探，核估酌办。又拟请一副手驻学堂，教习地质学、石质学、锻炼、绘图等等，乞电询伯行。”（注：盛宣怀：《致李鸿章电》（光绪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1888年9月27日），《李文忠公电稿》第10卷，第24页。转引自《李鸿章全集》第七册《电稿》，海南出版社1999年版，第3713页。）准备在聘请外籍矿师大举勘察和开采五金矿藏的同时，筹款设立矿务学堂，希望李鸿章转告其子、时驻英公使参赞李经方（伯行），代聘矿师与教习，开办矿务学堂。他曾向得意门生钟天纬坦露自己的办学心愿：“鄙人志在设一商船学堂，更欲设一矿务学堂。”并希望他“条陈其西例，以备参酌定章”。（注：格致书院：《格致课艺全编》第5卷。）11月，在钟天纬、郑观应等协助下，盛宣怀详订《拟请四省合力试办矿务学堂酌拟章程》，计十条，议由北洋、南洋、两广、山东四处督抚合力举办，每处每年各出经费银1.5万两，共计银每年6万两，另由招商局捐银1.5万两用于建屋置器，在烟台创开矿务学堂一所，盛宣怀就近任学堂督办。拟高薪聘请外国著名矿师为教习，招收已通西文学生24名，酌分三班，学期三年，第一年习采矿学、地质学等矿务要领，为入门之阶；第二年习测量法、冶金法等矿务细目，为升堂之诣；第三年习金石要术、采矿计划等矿务精微，为入室之候。“凡学成诸生，必须请各大宪派员汇考一次，分别等第，给以考凭为出身之据。如头等者，即充头等矿师，先尽江南广东直隶山东四省调用，优给薪水，承办矿务。”（注：盛宣怀：《拟请四省合力试办矿务学堂酌拟章程》（光绪十四年十月初十日，1888年11月13日），盛档：003367。）章程还对学堂设施、人事管理等做出明细规定，可谓章制周详，规划宏远。

1888年11月16日，盛宣怀将创设烟台矿务学堂禀文及所拟章程十条，分呈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曾国荃、两广总督张之洞、山东巡抚张曜，禀请各督抚力筹经费，会同奏明开办。各督抚先后据禀发来批文，两江、两广、山东表示同意筹款合办，尤以正筹拟在两广设立铁厂的张之洞最积极，他在批文中称：“所拟章程十款，规划精详，悉臻妥洽……粤省应拨银一万五千两，俟奏准后当即拨款汇付。另奉拟由粤省选送熟习英文之学生十名赴沪，备齐考验，俟挑选有人再行札发。”（注：张之洞：《批四省合办矿务学堂章程》（光绪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1889年4月22日），盛档：001415。）唯李鸿章表现出审慎的态度，他一方面同意盛宣怀先行试办，一方面指出开设学堂以筹经费、请矿师为两大关键，须俟确有学识之矿师聘定来华，各省允拨经费筹定后再行入奏，曾电致驻英公使刘芝田、参赞李经方留心雇觅矿师。李鸿章是清末经营军事与民用企业的核心领导人物，也是盛宣怀经办洋务以及文教事业的庇护者，他的态度对于盛宣怀所办事业会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遵照李鸿章的建议，盛宣怀随即加紧办理筹定经费、选聘矿师等各项事宜，又请钟天纬专程由沪来烟台，担任矿务学堂监督，具体负责学堂筹办事务。1899年初，盛宣怀禀复李鸿章试办情形，称除两广经费欲候奏准后即拨付外，其余各省及招商局应解经费均已落实；由比利时驻沪总领事古贝尔荐举该国著名矿师白乃富业已前来烟台；另招考学生、校舍仪器、人事诸事均已安排妥当，恳请批准开办并即会奏。（注：盛宣怀：《禀复筹议办矿务学堂试办情形并汇批恳即会奏由》（光绪十四年十二月，1889年1月），盛档：119095。）并将所拟《请开办矿务学堂折》呈送李鸿章，领衔代奏。又拟定《矿务学堂招生公告》，寄送上海电报局总办经元善代为登报。至此，对于烟台矿务学堂的各项筹备事宜均已就绪，只等奏准后即行开学。

李鸿章对盛宣怀热心筹办矿务学堂表示赞许，并推荐由李经方访得英国矿师布威尔任矿学教习，但他对学堂设于烟台表示出担忧，认为尽管盛宣怀可以就近督理，“但恐台旌移曜，而学堂未易迁挪，以后无人督率，仍恐有名无实。如在津门设立，一切尚须营度，亦非仓卒可办。”（注：李鸿章：《致盛宣怀函》（约光绪十六年七月十二日，1890年8月27日），陈善伟、王尔敏合编：《近代名人手札真迹》（四），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606-1607页。）因此迟迟未予批复，更未代奏于清廷，开设烟台矿务学堂暂时搁浅。

1890年初，积极响应设立矿务学堂的张之洞已调任湖广总督。此时张在湖北精心筹设汉阳铁厂，急需培养矿冶专才，意欲在铁厂内开办矿务学堂，他致电盛宣怀称：“矿务学堂必须设，拟即设鄂省。”（注：张之洞：《致烟台盛道台电》（光绪十六年闰二月二十日，1890年4月9日），陈山榜编：《张之洞教育文存》，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69页。）同年4月，张之洞先在武昌设立实验室一所，分析两湖的煤炭、矿石，次年组办一个班级，1892年扩为学堂，名为湖北矿务工程学堂，规模不大，与盛宣怀办学初衷相去甚远。

四省合办矿务学堂的计划无形瓦解后，盛宣怀的决心并未受挫，仍然竭力促其开办。1892年初，曾托付钟天纬与傅兰雅（John Fryer）会商，在美国聘请教习，同时在上海访得学生数名选送烟台。同年6月盛宣怀调补天津海关道兼津海关监督，烟台矿务学堂又因盛宣怀的调任而作罢。

盛宣怀于烟台矿务学堂虽然筹备数年，然终因种种原因未能正式开办，但从中可以看出盛宣怀注重培养人才的不懈追求，也体现出盛宣怀教育理念的提升。应特别指出的是，筹设烟台矿务学堂明定学制3年，循序以进，旨在培养出高等勘矿冶炼工程人才，拟招学生“曾读西书十年八年者，兼识西算、集合、勾股”，（注：盛宣怀：《禀复筹议办矿务学堂试办情形并汇批恳即会奏由》（光绪十四年十二月，1889年1月），盛档：119095。）“学成后分别等次，给以考凭，充中国矿师，供各省开采之用。”（注：盛宣怀代拟：《请开办矿务学堂折》（约光绪十四年，1899），盛档：012201。）与此前电报学堂培养中低层技术人员迥然有别，这是盛宣怀人才培养观上的一次提升与转折，意味着他从培养一般的专门技术人才转向对高层精英人才的造就，这些有益尝试不仅为张之洞建成湖北矿务工程学堂提供了参考，也为此后创设近代意义上的大学——北洋大学堂、南洋公学积累了办理经验，数年后盛宣怀创设北洋大学堂时，即将矿务学列为头等学堂专门学科之一，基本实现了他创开矿务学堂的夙愿，也创开了我国最早的矿冶高等工程教育。（注：曹诚克：《国内矿冶工程教育现状下几个问题》，《北洋理工季刊》第3卷第4期（1935），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