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6月12日,盛宣怀向清廷上呈《筹集商捐开办南洋公学情形折》,并附《南洋公学附设译书院片》,奏请在南洋公学内设立译书院一所,“翻译东西政学各书,以为成才之助。”(注:盛宣怀:《呈进南洋公学新译各书并拟推广翻辑折》(光绪二十七年六月,1901年7月),《愚斋存稿》第5卷,第33页。)附片前大半段篇幅说明成立译书院的缘起,归纳起来,首要原因在于培养西学人才急需西学译本。附片认为,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国民西学素养的提高、教育程度的普及,皆得力于设局翻译西书。我国若要培养出具备西学知识的新式人才,“顾非能读西国之籍,不能周知西国之为”。然而“西国语言文字,殊非一蹴可几”,要求学生直接去读外国原版书是办不到的,最好的途径是仿照日本广译西学的做法,直接为他们提供西学中译本,作为参考书或课本。但当时译书机构为数寥寥,译书量极少,重要者如京师同文馆、上海江南制造局翻译馆所译西书“不过千百中之十一”,且偏重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类书籍,极少有公学培养政治、外交人才所需的法政类书籍,自设译书院从事此类书籍的译印以供学生研读成为办学所需。(注:参见盛宣怀:《南洋公学附设译书院片》(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四日,1898年6月12日),《愚斋存稿》第2卷,第27-28页。)此外,设立译书院也可为学生翻译课程提供训练和出版平台。这就是说,译书院是因公学的实际所需而设,是辅助学校教育的重要机构,诚如盛宣怀强调的:“兴学为自强之急图,而译书尤为兴学之基址。”(注:盛宣怀:《南洋公学推广翻辑政书折》(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日,1902年1月),《愚斋存稿》第6卷,第15页。)“译书一端与学堂相辅而行,诚属不磨之论。”(注:盛宣怀:《致任道榕函》(约光绪二十七年,1901),盛档:044310。)
同年7月7日,《附设译书院片》奉朱批“着照所拟办理”。8月,译书院正式成立,院址初设上海虹口邓脱路(今丹徒路)谦吉里,后迁至提篮桥。经费由公学经费内拨付,“每年定额一万两”,(注:张元济:《南洋公学译书院乙亥年总报告册》(光绪二十五年,1899),盛档:044621。)实际每年支出要略低于额定数。译书院名为南洋公学附属机构,实质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西学翻译机构,院址又设于虹口,而非南洋公学内。其主要职责并非如办院奏折所请,专为公学编译课本与参考书,而是在全国范围内译介新学、辅助兴学育才的机构。作为创始者,盛宣怀是译书院最高负责者,他对译书院创办与发展倾注很多精力和深思,举凡筹备设立、人员聘用、译书方针、译印书目、经费管理、版权交涉,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创办之初,他先派公学提调李维格兼管院务,1899年4月,又专聘维新人士、翰林院编修张元济担任总校兼代办院务事,(注:张元济:《南洋公学译书院乙亥年总报告册》(光绪二十五年,1899),盛档:044621。按:张元济在译书院职务名称,各著述多称“院长”,然揆诸“盛档”、南洋公学史料文献,译书院负责人称管理译书院事务、总理、总办等名目,惟独不见称“院长”,当是后人误会。)后任主事,负责主持译书院。1901年春夏,张元济担任南洋公学代总理,主事由黄元吉暂代。6月张元济辞代总理,重回译书院专掌院务。
1901年清政府开始推行新政,下诏兴学。盛宣怀鉴于实施新政、创设新学亟需设局翻译大量政治、法律诸书,“颇欲统筹全局,独任其难”,拟大举扩充译书院,以为全国译介新学之中心,“卒以经费未充,未敢遽图大举。”(注:盛宣怀:《致任道榕函》(约光绪二十七年,1901),盛档:044310。)乃奏《呈进南洋公学新译各书并拟推广翻辑折》,在将译书院刊印的翻译书籍呈览的同时,以“变法之端在兴学,兴学之要在译书”,向清廷建议:“各省官书局改为译印书局”,令出使各国大臣,购备东西文政学新理有用之书,拟订目录,“分饬各省克期翻译译印”。(注:《愚斋存稿》第5卷,第34页。)随即,他对译书院加以扩充,增调翰林院编修费念慈为总校,增聘译员。为了培养出诸如严复、伍光健之类的翻译人才,盛宣怀上奏《请专设东文学堂片》,奏准创设东文学堂,“考选成学高才之士”(注:《愚斋存稿》第5卷,第38页。)46名,学以3年,(注:《东文学堂章程》(光绪二十七年,1901),盛档:044542。)聘罗振玉担任监督,王国维任执事,日本人藤田丰八等为教习,于1901年11月在虹口正式开学。学堂明定办学宗旨:“使学者习东国语言文字,通各国历史及政法之学,速成有用之才。”可见,东文学堂以培养具备近代法政知识的日文翻译人才为目标,类似于洋务学堂中的外国语学堂,这是盛宣怀主办的唯一一所语言类学堂。
经过扩充整理,译书院管理得法,译员队伍整齐,发展渐入佳境。然至1903年初,公学两大供款部门轮船、电报两局被袁世凯所夺,对公学拨款大幅削减。盛宣怀不得已将译书院、东文学堂裁撤,张元济离院,就任商务印书馆。此时,“商务印书馆拟盘译书”,盛宣怀以“译书院暂行归并,并非停办”为由,“始终未允”。(注:张美翊:《致张元济函》(约1903年夏),西交档:2312。)译书院归并公学继续办理,直到1903年底正式停办。1909年初,东游日本归国的盛宣怀“于兴学、译书二端,尤殷殷致意”,(注:但焘:《致盛宣怀函》(约宣统元年,1909),盛档:045026。)又筹款在上海开设译学馆,编译日本财政、法律诸书,尽管收效甚微,影响远不如前,但反映了盛宣怀对于兴学、译书的执着。
译书院翻译人员大体上分为三类,一类是专职译员,如稻村新六、细田谦藏、郑孝柽、卢永铭、樊炳清、葛胜芳等相继聘为译员,都是术有专攻的饱学之士;一类是兼职的公学师生,如提调李维格、伍光建,教员陈诸藻、黄国英,师范生孟森、杨志询等;三是少数“包译”者和投稿者,包译者如叶瀚,外来投稿者有吴文聪、王鸿年及日人古城贞吉、山根虎之助等人。(注:杨耀文:《本校四十年来之重要变迁》,《交通大学四十周年纪念刊》(1936)。)专职译员是译书队伍的主体,设立初期以日本译员为主,本国译员为辅,后来基本使用精通中外文的本国译员,译员数一般保持在5—11名之间。
从1898年到1903年译书院存在期间,共译书约60余种,刊行至少30种,涉及军事、经济、史地、法政、教育、社会、宗教等门类,可以说选题范围广泛且注重实用性。设立初期,主要译印对象是“兵书”,即日文军事类书籍,后期转入“政书”,以东西方经济、商务、法律等西学图书为多,社会影响逐渐扩大,比较出名的译作有《原富》《支那教案论》《计学评议》《英国文明史》《日本法规大全》等。它们在政治经济思想、法律制度、教育文化和学术领域影响颇大,为中外文化交流和我国文化出版事业作出了贡献,对于民主思想的传播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单就文化教育而言,译书院及其所刊印图书不仅对南洋公学,而且对其他新式学校乃至知识阶层影响颇大。译书院设院主旨在于“专译东西国政治教育诸书,以应时需及课本之用”,(注:盛宣怀:《南洋公学历年办理情形折》(光绪二十八年九月,1902年10月),《愚斋存稿》第8卷,第31页。)翻译课本以供南洋公学等校教学之用是其功能之一。译书院曾组织公学教员、师范生为主的翻译队伍,翻译《科学教育讲义》《几何》《代数设问》《化学》《格致读本》等数种,部分满足了师范院、中院西学教科书之需。教员、师范生在翻译过程中,于所教所学课程内容得到了强化巩固,有助于他们扩增新知,提高译技。课本而外,译书院刊印其他门类许多图书也受到师生广泛关注,成为公学师生课内外必读的西学参考书。张元济代理公学校务时,鼓励学生读译书院所出《原富》《万国通商史》等新书,公学也将译印佳作选为学期大考成绩优异者的奖品,盛宣怀亲临公学授奖。可见,译书院对于公学教育教学与人才培养贡献不小。
译书院刊印图书的影响远远超出公学一校,各省各地新式学校,如京师大学堂、三江师范学堂先后来函来人索取译书。1902年8月13日,译书院总校费念慈致盛宣怀函,称京师大学堂来函,“索新译书,为编课本书之用。”(注:费念慈:《致函盛宣怀》(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十日,1902年8月13日),盛档:044651-1。)可见,译书院的服务范围已经扩大,非仅为公学一校服务,而成为全国有影响的兴学育才的译书机构。而且,盛宣怀“译书尤为兴学之基址”的观念,创设译书院辅助学校教育的成功做法,被之后的新式学堂所接受,广为效仿。稍后建校的京师大学堂、山西大学堂都曾于1902年附设译书院(局),译介所需课本及各类西学新书,以至学堂兼办译书机构成为我国近代教育早期阶段的一个办学特点,这也反映了我国高等教育萌芽之时译书与学校相伴而生、相辅相成的历史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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