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瓦克的东部高中（East Side High School）是一所拥有1 300名学生的综合性公立高中。这里可谓是个多种族大熔炉，绝大多数孩子都是有色人种，许多人刚刚移民来美国不久。而所有的学生都有一个共同点——贫穷。学校的校长马里奥·桑托斯（Mario Santos）是东部高中1995届的毕业生，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后来还会重归此处。刚刚步入社会时，桑托斯是一名小学教师，后来又回学校深造获得了博士学位，打算进入教育管理领域。就在快要博士毕业时，他碰巧遇到了一位东部高中的学生。桑托斯问这位学生现在学校怎么样，而学生直愣愣地瞪着他说道：“还凑合吧，但谁也不在意。我好几个月都没见过数学老师了。”听到这里，桑托斯非常震惊。因缘际会，就在那一周，他拿到了东部高中校长的聘书。“我对自己说：‘我要让这所学校彻底改头换面。’”12年之后，桑托斯依然在这条路上勇往直前，从来没有回过头。
桑托斯入职时，学校的整体情况很糟。2006年，70%多的学生成绩单上都有不及格的科目。全部2 000名学生中，只有90人登上了优等生名单。如今，学生的不及格率大大下降，而优等生名单上有了700多个孩子的名字。桑托斯骄傲地对我说：“我的学生们一走进大学就能有大三的水平。我们为孩子创造了机会，让他们逐渐构建起对自己的信心。”如果只从考试成绩数据上看，东部高中的分数远低于附近富人区的远山高中（Far Hills）和上鞍河高中（Upper Saddle River）。但是，桑托斯的孩子们在课余时间根本请不起辅导教师和壁球教练。“我的孩子们终日面对的是犯罪、谋杀和黑帮的威胁。”
东部高中所面临的挑战从清晨第一声上课铃响之前就开始了。“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孩子饿肚子。每天早上，我们都在规定时间为教室里的孩子们提供早餐。我们有80间教室，2 000个孩子，而送餐收餐的整个流程全部由孩子们自己搞定，实行得非常成功。”桑托斯的早餐计划向所有孩子开放。“你不能走进教室去问孩子们吃没吃早饭，他们不可能告诉你自己家穷得揭不开锅了。”这些孩子所承受的压力是真实而深刻的，他们一进家门可能就面临着深受毒瘾困扰的兄弟姐妹和遭遇牢狱之灾的父母。他们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还要经常被人从蜗居的陋室中赶走。桑托斯将“青少年赋能研讨会”项目带到了学校，“开设呼吸技巧、瑜伽和冥想课程，老师们也都会来参加。有的老师告诉我，这是他们15年来接受过的最棒的职业发展培训。这些课程可以教会人们如何放平心态，专注于当下，脚踏实地地做事”。
桑托斯所在学校的绝大多数孩子从小到大总是因为考试成绩差而被人贴上“学习不好”的标签。“我们要想办法，看怎样才能重新调动起这些孩子的积极性，远离枯燥无味的机械式学习。的确，学术很重要，但是它的重要性究竟有多高？我们并不是想让所有的孩子未来都成为科学家或者数学家。未来的发展还有许多条路可以走，有其他许多的技能需要学习。未来的经济发展需要人们具备软技能、语言技能、创造力和团队合作精神。”桑托斯继续说道：“传统教育的模式的问题在于学校学习非常无聊，实在是无聊透顶。当然，我不是说每天都要在学校办派对，但是我们需要调动起孩子们的积极性，让他们产生富有创造力的思维，让他们把在学校学的知识与真实世界联结为一体。”
桑托斯是实习经验的忠实拥护者。“我们有一位学生在水族馆工作了一周时间。一回到学校，他就为全班同学带来了让人耳目一新的知识和见解。当你让孩子们积极投入富有意义的紧张工作中时，就能看到孩子内心点亮了希望的火光。”桑托斯还说：“你能让孩子每天学习到凌晨两点，周末还要做数学作业吗？不能。你能在标准教科书里面找到激情吗？不能。因为教科书里的知识与现实毫无关联。但是，如果你让孩子去建一座房子或者拍一部纪录片，去上学就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这就是我们这所学校想要继续追寻的发展方向。”
桑托斯的工作职责一半是教育者，一半是创业者。他每天都要面临许多现实问题：“就这点钱，我是用来再买一台复印机，还是将钱投入能真正帮助到学生的项目之中？”他非常善于为学校寻找外部合作伙伴，帮助改变这些孩子的人生，其中还包括两家非常了不起的非营利性组织。“大展宏图”学校网络帮助处在社会经济底层的孩子们获得了实习机会、人生导师、职业顾问以及参与富有意义的真实世界项目的机会。未来项目则会为合作学校配备一位富有人格魅力的“梦想导师”，帮助孩子们追求他们内心的梦想，从而改善他们所在社区及自身生活的境况。桑托斯筹集到了足够的资金和资源，为学校建设了一处非常先进的“未来工坊”，里面配备了3D打印机、缝纫机、刻字机、42英寸制图机、热压机、孔版印刷机、笔记本电脑、CAD软件以及照相设备等。
“未来工坊”项目的总监路易莎·雷耶斯（Luisa Reyes）这样说道：“通过在未来工坊学习，学生们获得了能调动起他们内在好奇心的实用技能，让他们为接下来的大学生活和如今这个主打创新经济的社会做好准备。学生学习3D建模、数字化设计、设计思维、视频或音频制作，并且进行各种极具工匠精神的实验，他们在这里能够培养出批判性思维和21世纪所需的技能，包括创造力、开放的心态、自我意识和协作精神。能亲眼见证学生们的成长和蜕变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桑托斯一步步稳扎稳打，在经费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向全世界证明了怎样才能将一所破败的市中心公立学校变废为宝。“想想看，我们正在浪费掉多少孩子的潜能。我们的教育体系将许多孩子拒之门外，就因为他们在标准化考试过程中拿不到好成绩。爱因斯坦还曾经被学校认定为智商有问题呢，可他是曾经行走于这颗星球上的最具智慧的人物之一。如果我们能创建起一个教育体系，充分调动起每一个人独特的创造力潜能，那么未来就会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桑托斯总结道：“我们就是变革的催化剂。我们身处这个教育体系之内没错，但我们必须要将变革之路走下去。”
桑托斯给我讲了关于他的学生奥斯卡的故事。“这是个处在危险边缘的孩子，他爸爸在监狱里服刑，哥哥是个毒品贩子。他真的很不容易。”奥斯卡希望能来东部高中上学，但当时学校已经停止招生了。桑托斯回忆道：“记得我那时来学校上班，刚要走进大门，就看到奥斯卡坐在大门口的一个牛奶箱子上。当时是早上7:45，他跟我说，他从早上6点钟就等在这儿了。他这么坚定而一门心思地想要为自己寻求到更好的教育机会。于是我决定，说什么也要帮助奥斯卡来学校上学。”
东部高中为学生和纽瓦克社区成员播放《为孩子重塑教育》这部纪录片时，我见到了奥斯卡本人。放映结束后，他走上前来与我分享了一些他自己的独特见解。他最后说的一句话在我内心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历史课上讲，咱们这个国家的人们曾经齐心协力将人类送往月球。您觉得，如果人们齐心协力能不能让学校也变成创造奇迹的伟大地方？”我一时竟无言以对，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回答他：“我心里有着和你一样的渴望，奥斯卡。”
凑巧的是，我在纽瓦克期间正好赶上戴尔·鲁沙考夫（Dale Russakoff）来到此处为她的新书《代价：是谁执掌着美国学校？》(6)（The Prize: Who's In Charge of America's Schools?）开办媒体发布会。在书中，她以时间顺序讲述了力图提升纽瓦克教育质量的公益行动。这次行动得到了科里·布克（Cory Booker）、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和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等名人的参与和支持。该项行动总共花费了两亿美元，力求打造出教育改革的全新发展纲要。而在大多数人看来，用温和点的语气说，这项行动完全可以做得更好。两亿美元的花费中，只有一个零头真正发放到了学校的层面。举例来说，东部高中只拿到了其中区区5 000美元。而那些工资高到令人发指的顾问则负责制定整个行动的议程，几乎完全忽略了来自纽瓦克的学生、教师和家长的意见和建议。他们想要达成的是一套全新的发展纲要，却没有想到已有百年历史的现行教育模式是否还适用于这个核心议题。
试想一下，如果扎克伯格这位大学辍学生兼成功创业家，能对布克和克里斯蒂说出下面这些话，那又会是怎样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如今的高中毕业生需要具有创造力，成为内心坚定、能真正解决问题的人。我们需要一起帮助纽瓦克学校的这些孩子们培养起关键的竞争力。我们可以与纽瓦克的校长、教师和学生建立合作，制订工作计划，将创新文化注入学校之中。我们可以提供资源，调动起孩子的积极性，帮他们建立创客空间、充满创造氛围的艺术工作室、机器人设备、剧场等。我们还可以让本地的机构为学校提供导师、实习机会、设备和培训，调动起整个社区的士气，让他们看到，纽瓦克的学校可以发展成为什么样的优秀组织。如果我们能选择这样一条路往下走，那么我愿意亲自参与其中。”但是，真正推动这些社区中的学校向前发展的，却是像马里奥·桑托斯这样的无名英雄。桑托斯道出了一句本应从扎克伯格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果现在的方案不起效，那么我会再去尝试其他方案。在如今这个世界中，你不得不逼着自己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否则，你就会被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所牵扯，加入随波逐流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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