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6日,我从上海的临港新城坐班车回市区。在车上看到了一个试图让司机尽快停车的人,这个小伙子是法学院的辅导员,刚刚得到消息,一个研究生在学校自杀,他要紧急赶回去。后来我知道这个自杀的研究生叫杨元元,而这个自杀事件,将上海海事大学推向了风口浪尖。
在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铺天盖地的网友的评论指向上海海事大学,指向中国教育,带母上学、蚁居、毕业即失业、读书无用、知识难改变命运、大学生自杀……不难想见,透过这些关键词,网民自然而然就能拼凑事件的经过。在这里,杨元元事件被“碎片化”了,不追求深度的读者完全可以在这里停止阅读。
2009年,正是我研究电子商务舆情起劲的时候,常识告诉我,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稍作调查,我发表了一篇博文,不认同多数网民的观点。没想到一时间,我成了靶子,直到今天,谷歌和百度的搜索,还把我当成杨元元的导师,因为当初有网站贴出:“上海海事大学研究生导师认为……”结果在网络上我就一直成为了杨元元的导师,不仅收到长篇的质问邮件,我的博客也一天之内达到10万访问量,吓得我很快关闭了评论和访问。
事情过去6年,我再分析这件事情,在更加清楚的事实情况下可以告诉网民几个非常简单的结论:这根本不是一个关于贫困生的故事,事情也和蚁居毫无关系,也根本不是带母上学,还与失业毫无关系,读书在上海海事大学也很有前途。网民们铺天盖地的舆情所表现的,只是他们自己的碎片化的情绪,与事实毫无关系,我更和杨元元毫无交集。那些愿意写几千字发邮件反驳和辱骂我的网友,根本不愿意花3分钟调查一下我的背景。事实上,在这件事上,碎片化的网民表达的情绪是他们自己的感觉,和杨元元毫无关系。
这就是很典型的、网络世界的“碎片化”。
对碎片化的研究最早见于20世纪80年代“后现代主义”研究文献中。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数字技术、网络技术、传输技术的大量应用,大大强化了受众作为传播个体处理信息的能力,碎片化现象不但让受众群体细分呈现为碎片化现象,也引发受众个性化的信息需求,整个网络传播呈现为碎片化语境。碎片化已成为社会发展的趋势,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碎片化是受众追求自我、追求个性的必然发展,是传播者从事传播活动的主要依据。
杨元元这件事能够迅速发酵,除了网民自己追求个性的自我感觉外,杨元元事件背后的推手非常会借用网络语境的力量,达到了专业的水准,其关键词的使用,多写短句、断句,增强现场感,减少描述性的语句、过程性的句子。非常多的评论者,可以说绝大多数的评论者仅凭几个关键词就发散性地进行分析,不仅很少甚至根本没几个人到上海海事大学进行实地调查,甚至网民参与讨论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去看前面的报道,对于网民来说,“中断阅读、发表评论”是典型的事件特征。我收到了几封数千字的声讨文章,一直在质问我作为杨元元的导师为什么不对杨元元进行施救。文章很长,作者花了很长时间进行写作,但却根本没有搞清楚一个很容易搞清楚的事实:我和杨元元在毫无关系的两个学科、两个学院。
这也就是网络学习以及云学习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碎片化、浅学习的问题。
1998年,谷歌的两个创始人决定做一个新型的搜索引擎。在他们之前的搜索引擎,例如雅虎的搜索,是按照人工和严密的学科门类的逻辑进行搜索的。这种搜索就像调查杨元元事件通过上海教委,再通过上海海事大学,再通过法学院去调查一样,虽然严密具有逻辑,然而却不符合网络世界的行为特征,效率还很慢。斯坦佛大学的两位博士,在老师的10万美金的资助下,用了100多块硬盘拼接起来一个云文件系统,分布式和按照爬虫方式去收集变化了的动态网页,很快就能得到搜索结论,形成了第二代的搜索技术。在第二代的搜索技术中,谷歌公司极大地满足了普通网民碎片化知识搜索的瘾,用户随便想到什么关键词,就会有相关的和不相关的网页跳到用户面前。谷歌根本不会对这些搜索结果的真伪负责,搜索者也根据自己历史知识的判断来接受碎片知识。
谷歌的巨大进步,使得全世界不需要老师的学生,按照自己的想象收集知识;也带来一个负面问题,在信息非常发达的网络世界,碎片化和浅学习根本无法纠正原本就存在搜索者头脑中的偏见,从这个角度上讲,信息加大了偏见。这些年我们看到,没有深度学习的指导,关于转基因、关于PX、关于养生、关于历史,朋友圈中的谣言和知识,比20年前更加荒谬和离谱,人们长篇累牍地写、长篇累牍地读,和知识和科学无关,人们只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知识。信息过载,负面作用越来越显示出来。
与此同时,大量的碎片化的信息开始渗透人们碎片化的时间,从好的方面,过去浪费的垃圾时间,例如上厕所的几分钟,能够通过微信得到几分钟的沟通与知识,从坏的方面,人类正处于一个“充满中断的时代”,随时被打断,时间的碎片化越来越强。科学家发现,处于这种多任务切换状态的人,其智商的下降比吸大麻还厉害。
在2004年,美国加州大学欧文分校的信息学教授格洛里亚·马克(Gloria Mark)带着她的研究生在美国的两个科技公司对那里的员工做了1千小时的观察。他们发现,办公室里的员工平均每11分钟就会被电话、电子邮件或同事打扰一次,而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早先的任务上则需要25分钟之久。
斯坦福大学的神经科学家拉斯·波德瑞克(Russ Poldrack)在实验中发现,人们在做多任务时所吸收的新信息会被储存到错误的脑区。比如边看电视边学习,学业上的信息会被储存到大脑的纹状体,而不是通常的海马体。前者主要负责记忆人的行动技巧,后者才是记忆事实和想法的脑区。记忆在海马体中的信息更容易被回忆起来。
公元前361年,在外漂泊了20年的鬼谷子回到了河南的云梦山。他发现通晓天下事并不能使他决策千里之外,他累了,他不再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他要用自己头脑好好做一个深度的模型。这个模型能够指导通用的事件,他开始了反信息化的旅程。在之后的40年,他收了4个徒弟:孙膑、庞涓、张仪、苏秦,那个时候,兵家和纵横家开始知道有一种美丽,叫做:静静。
谷歌一年中的搜索引擎关键词排名:性、色情、天气等永远排在前面,没有学习。
人类对世界的信号加工后的信息,大家认为是知识。我在大专院校教课时发现学生们加工信息的模型是Hao123,本科院校的学生加工模型是百度,研究生的加工模型是学术知网,博士生的加工模型是EI、SCI。信息社会,是头脑被高度格式化的社会,只不过以上的模型有深有浅,我发现只要让大家进化一种模式,思维水平就能进步一个层次,搜索,改变了思维。
建构理论认为,学生学习的不是知识,而是一种建构。正如鬼谷子教会孙膑和苏秦的不是现实社会,而是被高度抽象的分析现实社会的模型。从这个角度,这种模型比现实社会更加真实就像人的骨骼,比皮肤更接近人体。
那么,深入骨髓的学习,在网络和云的世界,又如何进行教育和指导呢?
记得7年以前,刚刚进入大学的一个博士后同事王君,由于考评全院倒数,我们成了一对一的互助小组。王君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就是说不出来。更为可怕的是,这位王君总是控制不好上课的节奏,有时候50分钟的课上了35分钟,待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那个时候,我就教他将与课程相关的案例准备几十个,时间从5分钟到15分钟不等。王君从此不怕上课没东西讲了,看时间还富裕不少,总是挑选我给他准备的不少有趣的片子,却也能引起学生下课前的惊喜。
就是那一年,我受到这个启发,将我一门《网络工程管理》课程的视频,让研究生切成数十个小操作指南。当初是为了避免备课的麻烦,放到实验室的36台电脑中,学生在进行实验的时候,有不会的东西,就查这些短小的视频,以至于一个班36个实验工位,确实省了我不少劲。再往后来,我把实验仪器和设备贴上二维码,将所有的仪器使用指南拍成视频,给学生们布置一个“寻宝”游戏,让学生用手机看完35个视频并回答完问题,紧密地将实验场景和知识点结合在一起,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如今这种模式还有一个意外的成果,那就是原先博物馆的导航仪市场随着二维码+手机的普及而寿终正寝了。
这两年在线教育和教育信息技术革新深入人心,我发现主流的微课应用还真的不像我这些年做的,我发现绝大多数学校和老师,拿微课干什么呢?比赛!于是,就有了很多为了技术而技术的探讨,也就是这篇文章比较典型的探讨。可贵之处在于,老师很认真,非常想做好这件事,然而,刨去了围绕教学的应用,这种围绕技术方式的应用,就像前些年PPT大赛一样,其实和教学没有什么关系。大赛的获奖者与PPT大赛的获奖者一样,和教师的教学水平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一堂课45分钟,如果说教师认为有自己精彩的教学实践片段,“偷取”或者裁剪给学生使用,这在西方的教学中是惯常的做法,也是微课应用的常态。然而,教学之所以需要老师,是因为人的学习行为是情景化的,是需要社交和人指导的,更是需要体系化的,这也是学校和课程存在的意义,指望学生能够在公交车上打开手机学习8分钟课程,上帝也会笑的。
倒是去年,我在美国读高中的女儿在英国文学课上,老师要求每组3个学生做8分钟的视频、音乐、戏剧、演讲录像,以上方式选择一种,模块教学“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业作业中,要求学生用微课形式,说明“什么是美国梦”。美国的课堂,倒是老师不做什么微课,学生没少做。
如果这算给微课泼盆冷水的话,从碎片化学习的角度,我确实觉得单纯的微课应该降降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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