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数据时代，我们如何做教师

2015年5月27日，在美国的波士顿，全球最大的国际教育工作者协会大会（NAFSA，National Association of Foreign Student Affairs）上，美国厚仁教育首席发展官陈航先生发布了首份中国留学生开除报告，报告称去年超过8000名中国留学生被美国大学开除，引起舆论哗然。大家不知道的是，这几年与陈航先生交往，陈航所在的公司帮助开除学生重新回到校园已经成为陈航所在的厚仁教育的一项主要任务。陈航公司也由于有一批专业指导不具备自理能力的中国留学生的辅导员队伍，而声名鹊起，公司快速成长。100多名公司员工活跃于各个美国的大学，用网络方式长期指导和支持在美中国留学生的学习、转学与困惑。陈航和他的同伴们能够这样做，当然不是仅仅基于道德情操而是基于数据，陈航发布的《2015留美中国学生现状白皮书》用翔实的数据，说明了在美留学生的状态。与此同时，一个叫做ZINCH的网站迅速在留美家长中火爆，注册用户只要把学生的各科学业成绩和SAT分数、托福分数以及特长输入这个网站，基本上可以八九不离十地知道会被什么大学录取、会被什么大学拒绝。注册用户还会经常收到网站后面的各个大学的招生官的信，个性化地提供招生对口服务。我注意到这几件事情时发现，这些背后依靠大数据资料提供服务的培训机构的教师，往往比中国的高三老师和美国的高中辅导员更加专业和准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校园中的一部分老师，已经被大数据的市场服务替代了。

这就引起我进一步思索：大数据时代，我们如何做教师？

1.信息过载时代的搜索、阅读与辨别真伪

这10年，我分析过上海的数十个大学不同等级的学生，也在大专、本科、研究生课程中担任教师教授同一门课：网络工程管理。我发现，从智力水平上，当然大专、本科、研究生是有差距的，但是并不十分大，而学习习惯的差距的细微区别，反映在他们在创造性任务作业上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的。举个例子，我发现大专学生在寻找资料的时候非常喜欢使用hao123，而本科学生第一习惯是百度，研究生一般使用学术知网。于是我稍微采取了一点措施：要求大专学生不允许使用hao123，而必须使用百度文库；要求本科学生不允许使用百度而必须使用学术知网；要求我的研究生不允许使用学术知网而必须使用EI和SCI检索文献。采用这些措施后，我发现所有的学生的成果质量都明显上升一个档次。

在搜索解决后，大量的阅读是挡在学生学习中的一个障碍。我对比过中美学生的教材和阅读文献的速度，在这两方面中美差距非常大。不仅仅如此，中国教师也是大面积失去了阅读能力的一批人，近年来所谓教育家批发的心灵鸡汤被广泛转载让我不忍卒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绝大多数教师失去了阅读原著的能力。于是，我在我的两门SAKAI在线课程《网络工程管理》和《电子商务安全》课程中放置了大量经过我筛选的资料，每门课达到10G左右。在我课程结业的要求中，要求学生针对问题写小组作业，而小组作业寻找的资料大量网络上是找不到的，只能在我的课程平台上找到，而学生写作业过程中按照我的诱导的“抄袭过程”，就是大于教科书100倍的阅读能力的训练过程。

不仅仅是搜索与阅读，有时候在阅读材料中给学生故意设置大量的似是而非的结论让训练学生的辨别能力比阅读更为重要。在一门医学课程中，我为医学院教师设置了针对肚子疼完全不同的诊断案例，让学生针对病人症状寻找各种可能性和养成批判性思维。

大数据的普遍采用，相关性代替了因果性，需要教师做的东西更多了，而不是更少了，只是原先大量的重复劳动可以交给计算机和网络，教师本身集中精力于创造性的教育设计中。

2.自带社交网络授课

在卡内基梅隆大学CYLAB，有一个非常好的传统，就是每周一中午，总有来自全世界的教师和产业界人士会发表一个小时的演讲，在演讲之前，教师先会吃点东西，而演讲的过程中听众都有免费的午餐，通过这种形式，在垃圾时间段充分进行了学术交流。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非常多的来演讲的嘉宾，除了在中午演讲外，更多的是短期和长期地与CYLAB保持学术交流甚至会被教授邀请到课程中表达自己的观点。我经常看到这所学校的教授上课的时候安排少数课程甚至1/3的课程请自己的狐朋狗友来表达观点，我称这种形式为自带社交网络授课。卡内基梅隆大学有非常丰富的课程平台、视频和文献检索系统，然而他们似乎更看重这种社交的学习和授课，因为这种授课在数据资源丰富的时代，更能将最新的甚至是关于未来的设想与师生及时沟通，而一个好教师不仅仅要求对本学科的信息和数据充分掌握，能否动用自己的朋友圈为教育服务，更能体现教师的能力。在CYLAB的英特尔实验室，会经常举办一些开放的课程让师生参与，而课程的过程中，会调动英特尔全球的4个会场进行互动，这些更加体现了这个一流高校的资源能力。而事实上，一门编号为15237的品牌课程（嵌入式设计），其教师本身就是原英特尔的一个部门经理，每学期他不仅会带来英特尔最新的同事和设想，还会带来5万美金的捐款，让每组学生用一些钱进行作品设计和考核，引起这门课的疯抢。

3.筛选30年不变的知识与技能

有些东西要面向未来，有些东西却是回归传统。由于计算机类的知识更新非常快，让教师往往无所适从。常常出现的情况是教学计划刚刚根据技术的发展制定，等到学生毕业时就已经落后，而另外一种情况又会出现：那种被认为很过时的东西，却常常具有非常持久的生命力。比如，在物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学生学习的东西往往会很快过时，而焊接技能、串口协议、通信原理等，却不会过时。大数据时代，知识更迭和资源汇集会非常容易和迅速，作为教师，能够筛选出对于学生30年不变的知识与技能坚持下去，永远是教师的基本功。

4.为孩子设计适应性的阶梯与任务

即使在同样一门课程中，针对不同基础和程度的学生，有了数据资源和在线课程，学生往往会因为东西太多而无所适从，这里，就需要教师为孩子设计适应性的阶梯和任务，既有难度和挑战，又不至于失去了乐趣。例如物联网和开源硬件这门课，从10岁的孩子到25岁的硕士生都可以开，然而同样资源的情况下，为孩子们布置的任务和提供的支持是完全不同的，甚至界面也是不一样的。例如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对于大学层次在一本以下的学生，我发现大家更喜欢使用MOODLE课程，这种按照周次排列的课程和方式非常符合创新能力不是那么强的学生的好感。而对于一本以上层次的学生研究生，SAKAI更适合他们的口味，因为这种资源模式更加方便。

在网络教学资源充分丰富的今天，教学任务的设计成为教师的首要任务和核心能力。即使同一个班，不同理解力的学生要考虑使用不同的任务策略。而对于不同类型的任务，其教学内容的布置也需要教师充分从人性和教育学角度进行设计和实施。

5.为每一届学生项目制筹资与管理

苹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沃茨尼亚克在离开苹果后的一些年，致力于在中小学提供电脑教室：电脑从娃娃抓起，这种风潮客观上促进了信息技术的发展。信息技术的学习由于技术进步非常快，每一届学生毕业后，就需要重新根据技术的变化设计出新的学习内容和配套出新的课程体系，沃茨尼亚克离开苹果的一些年，因此并没有武功荒废，反而发明出了万能遥控器这种东西。

在中国有一个形容教师的词汇：教书匠，这个词汇肯定不适合大数据时代的教育。每个大学老师培养一批本科学生4年，一批研究生2到3年，一批大专学生3年；一个中学老师培养一批中学生需要3到4年。如果下一个4年还讲同样一套东西，不但是误人子弟，教师的光荣感也会受到伤害。在大数据时代，好的教师更是一个不断更新的项目经理和销售员，他不仅仅提出设想争取投资，还应该根据新的社会经济技术发展将社会具有前瞻性的技术开发出来原型，体现在课堂，甚至输出到社会。

6.围绕创造与天分，搭建合适的创造空间

医学教育有一个非常好的传统，那就是实习医生制度。在西方传统的医学教育中，大学本科必须修医学预科或者生物学相关课程。到了高年级的时候，必须到医学院附属医院从事临床和门诊的医疗服务，在那里，导师不仅仅是教师，还是医生。稳定的医学制度产生了附属医院这种通行的教育模式。IT技术其实和医药界非常像，但却没有机会采用这种制度，因此IT界的教育培养效率远远低于医药界。

近两年风行的创客空间，给了IT和制造业、艺术教育一个新的思路。麻省理工学院的新媒体实验室率先采用这种方式进行研究性学习。每年数以亿计的美金投入到这个实验室，这个实验室的知名教授们会在这个像加工厂的创客空间搭建出学习和科研所需要的仪器设备和工作场所，与学生一起进行研究和科研。博士生、硕士生、本科生甚至小孩子都可以来这里一显身手。在卡内基梅隆大学的汉斯管理学院地下室，甚至还配备了住宿和淋浴设备，支持学生24小时、48小时、72小时不间断地学习和科研。这样往往一个科研项目结束，也意味着一个公司的诞生，董事长教授更受人尊敬，就像医生教授是必须的一样。

7.捍卫教师的讲台，教会学生捍卫学习的习惯

与中国“要给学生一壶水，自己要有一缸水”不同，大数据时代，处于激素水平较低年龄段的教师，要求比学生强不应该也不能是对教师的要求。教师与学生虽然都学艺术课，教师的水平未必比学生高很多，因为教师与学生虽然都在艺术实验室，他们却分属不同的专业。Kathy就是匹兹堡这样的一个教师。在VINCENTIAN高中校，Kathy已经将她的这门课GREASE讲授了超过10年，也已经培养出了超过10多位顶级艺术学院的学生。每年10月开始，Kathy就开始在全校的200多名学生中招聘30名选修课学生，进行对外的收费戏剧：GREASE的演出排练，分角色、筹资、服装、舞台、化妆。Kathy是名校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学的是历史，在学校还担任学生的心理咨询老师，然而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匹兹堡著名的舞蹈教练。每次课程，Kathy总是动用大量的社会关系为自己服务，自己家也有超过100亩地用于学生集中排练当停车场。Kathy非常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其实她这门课完全是亏本的，但是她得到了满足。在她这门复杂专业的课程指导中，她也非常坦然接受和扶持在某种专业上比自己强的学生和外聘教师。我女儿连续两年在这门戏剧表演中担任不同的角色：合唱和服装，即使在美国高考中最艰苦的11月也不停止，不仅仅是因为女儿喜欢戏剧，更是因为女儿喜欢这个老师。我非常乐于看到女儿从老师身上学到的专业、敬业、捍卫职业、工作习惯，从某种角度上讲，学生从老师身上学到知识和技能是浅层次的学习，学习到习惯和工作方式才是最根本的学习。

8.从老师到导师：更简单的界面、更复杂和专业的支持

文章写到这里，不得不暂作停顿，让我们回到本文的开头。在传统的教育中，教师年复一年，是重复的教学，而学生是新鲜的学习。然而，信息化改变了这一切，学生从网络获得了最新的一切，教师的工作显得无趣和乏味。然而，无趣和乏味不是因为教师就应该是无趣和乏味的，而是因为教师没有面临竞争和淘汰。新东方出现了，让全国大学机构的英语老师面临考证英语失去了市场，那是因为新东方更会使用大数据；新东方拥有4万老师而面临沪江英语的网上动则3000学生一个班束手无策，不是因为新东方提供的服务不好，而是新东方的竞争对手已经不是新航道而变成网络英语。更简单的ZINCH留学让网上的学生可以几乎免费地直接知道传统留学机构非常资深收费很高的顾问服务，背后是各个大学的招生官为此付费，而这背后，是类似厚仁教育这样的机构不是老师的老师，提供更像老师的服务：为学生提供更加专业、准确、需要和个性化的服务，而这所有的背后，是大数据这个看不见的手，在掌控和支持。

该交给信息的就交给信息吧，教师不是不需要了，而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