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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熏”的气氛中成长

时间:2023-03-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老协和的许多老师是“大”师,他们聚集在协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氛。身在其中,耳濡目染,久而久之,气氛上身、入心。四十多岁的张大夫,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内科副教授。张之南在思考协和的医学本科教育时,提到“教书育人、提高素质”的最有效、最易被接受的方式,是结合日常工作和学习中的事例。他的这席话,再次说的是“熏”这个字。这个很好的修行环境,就是浓重的气氛,就是“熏”着协和年轻人长大的气氛。

一个世纪前,英国思想家怀特海认为,进入大学的学生状态应该是:“在中学阶段,学生伏案学习;在大学里,他应该站起来,四面瞭望。”进入协和的年轻灵魂,在协和育才模式里,得以用科学的思维突破束缚,自由观察世界,而身边许多大师营造的浓厚学术气氛,则赋予了他们内在的崇高和自律,天长日久,人格得到塑造,变得完整。老协和的许多老师是“大”师,他们聚集在协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氛。身在其中,耳濡目染,久而久之,气氛上身、入心。有人说:“协和的学生不是教出来的,而是熏出来的。”

细分起来,协和的“熏”有三重境界:

一是“一对一”,协和曾经有导师制,不仅导医术,还导医德;

二是大师聚集在一起,形成浓厚的为医文化和学术气氛;

三是气氛的保障,一套严格的制度和系统,保证相对的自由和独立。

四十多岁的张大夫,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内科副教授。今年是她毕业从医整二十年。二十年前,她从北京医科大学毕业,就选择了位于东单三条的北京协和医院。从住院医一步步做起,一直到今天,兢兢业业。她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她教育儿子的方法,听上去很特别、新颖:她给儿子找了一位正在协和医科大学读书的学生,这位大学生在课余有空时和儿子一起相处,做儿子的表率。

张大夫说,她的这种教育方法,并不是自创的,是从老协和那里学来的。“我80年代来协和时,就是上级带下级,上级给下级做榜样,一代带一代。你会真切地感觉到协和老教授身上那股浓烈的、特别的治学和治病的态度。这样的教授,天天生活在你身边,你不由得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榜样,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这是一种日积月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作用,是一种难得的氛围。而协和有点像一个独立王国,一直维持着这样的氛围。”

协和医学院1940年毕业生周华康回忆:“一次主任教授查房,查到一个肾盂积水的病人,内科的著名欧洲教授斯乃博大夫问我,是否摸到了病人的肾脏,我说没有。他又问是怎么摸的,我做给他看。他说,肾脏是不容易摸到的,必须两手配合,左手放在腰部,右手放在肋下,当病人深吸气时,左手上托,右手下压,就可能触到圆形的肾脏下端。教授边说边示范,手把手教我具体怎么摸……他在很多医生面前,花时间教我摸肾脏的方法,就是为了教育大家,查房时不要脱离病人、高谈阔论,要结合病人,抓好基本功。”

张之南在思考协和的医学本科教育时,提到“教书育人、提高素质”的最有效、最易被接受的方式,是结合日常工作和学习中的事例。老师的身教言教、旁人的言行举止、周围的环境气氛,都会对医学生产生影响。他的这席话,再次说的是“熏”这个字。那些成长中的年轻人们,“从身边的人人事事,一点一滴地感受到什么是对病人的关心、爱护和同情心,什么是奉献和敬业”,而不是思想课、口号和标语。

他回忆:“比我高一班的一位同学天生长着黑黑的络腮胡子,林巧稚大夫告诉他,不刮好胡子不得进病房。因为,医生的仪表反映对病人的态度和尊重。老协和规定不得穿硬后跟的鞋,因为走路声音大。有一次我班几个同学被叫住训话,因为在医院走廊中边走边大声谈笑。在协和,当你注意到人人走路都很快、说话都很轻时,你也自然地会规范自己。你看到,老师对病人谈话时,总是面带笑容、亲切地握着病人的手,体检时那样手轻,还时时问病人痛不痛、有什么感觉。你看到,抢救病人时,早就该下班的人都主动留了下来帮忙。”

“老师的模范作用,别人的所作所为,所处环境和氛围,无不对学生的健康成长有极大影响。”

194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研究院,后到协和药理系进修的金荫昌,学业因1942年日军侵占停校而中止。虽是短暂的一年半时间,却让他获得了对协和的亲身感受和对第二重“熏”的意义的理解。这一年半,他既是药理系的进修生(研究实习员),又是协和的学生,有着不同于其他的协和学生的独特视角。“在协和学习的短暂阶段里,奠定了我毕生从事药理学与科研工作的基础。”

然而,他一开始并不太认可协和的教学方式。他曾认为协和的教育不过是给学生施加压力而已。“由于我在协和聆听‘真传’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当时认为这里的教学,除给学生以压力之外,并没有可取之处。”

“这里的学习和研究工作,远比在燕京大学做研究生时紧张,主要是精神上紧张。在医预科常可听到一些协和轶事。”他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说一教授来到实验室,看到某学生拿吸管的手法不正确,便指着他,一阵大笑,然后离去。他刚一转身,某生也跟着大笑了一场。期终,某生便被除名了。

协和的学生实验,大多数人要做到很晚。虽然金荫昌之前在燕京大学曾负责过生理课实验,他的化学实验技术也算是训练有素,但在协和的那段日子里,他做实验时,也不得不战战兢兢,时刻警惕着类似传说中那样的教授的“突然袭击”。

“我听过不少名教授讲课,他们各有不同的风度和方式,不拘一格。有的提纲挈领,有的仔细讲解,有的口述板书的提纲,无所增补,有的只讲自己拿手的科研项目,像是做学术论文报告,有的甚至是拿着讲义照本宣科。哪一堂后都需要学生用课余时间,甚至常要开夜车去消化,才能学到手。”当时的金荫昌,并不觉得协和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有一个问题直至后来仍在他脑内萦回,那就是:为什么协和能培养出那么多高质量的人才呢?

“这个问题我几十年中一直在不断地思索。后来我逐渐体会出一些道理,那就是:师傅应有很好的专业素质,才能把学生领进门;门内也必须有浓厚的学术空气,才是一个很好的‘修行’环境。协和在这两点基本上是够条件的。”这个很好的修行环境,就是浓重的气氛,就是“熏”着协和年轻人长大的气氛。1950年,金荫昌教授和妻子从美国旧金山又回到协和的药理系。自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这里担任并主持药理系的科研和教学。1982年他用三个月的时间访问了美国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哈佛、加利福尼亚旧金山医学中心等七个医学院的药理系。有三十余年教学经验的他,更体会到“协和为什么能够培养出高质量人才的原因”:

协和与这些学校的课堂教学方式方法不完全一样,但却有共同或相似的地方,即课程安排要把学生的知识领到专业的前沿,并且使学生有一个自己寻求知识的学术环境。这中间的关键便是教师对专业不断地进行科研,寻求前沿的知识。自己不会寻求专业知识的教师很难带领学生去寻求知识。而且,只有在一种浓厚的学术空气中,才能培养学生们向科学知识前沿迈进的精神。可以说,科学研究以及由此而锻炼出来的师资专业素质,是教学的灵魂。老协和值得我回忆的地方可能也就在这里。

相似的描述,在吴阶平的回忆中也有:

我在协和一二年级时,虽有个别科目学得较好,但总的来说,成绩平平。三年级开学不久,我因患肾结核,动了手术,休学一年。那时,协和的学术空气十分浓厚,定期开展学术活动,其中有属于教师阶层的活动,有属于医学院的活动,有属于各门学科的内部活动。医学生有权自由参加各类学术活动。我充分利用了这些机会,虽然对很多具体内容并不理解,但耳濡目染,得之于心的东西却不少。例如:研究工作中的科学态度,客观评价前人的贡献,有条理地分析和归纳实验结果,论据充分地阐明观点以及预测学科在某一领域中的发展等。我听过许多著名专家的精彩报告,在他们的启发下,我又阅读了一些享有盛誉的外科学者的传记。这一切大大提高了我的学习兴趣,也教给我不少思考问题的方法。三四年级开始临床实习,这个阶段主要不是靠死记硬背,而是要理论联系实际,靠思维能力。我学习得比较主动,成绩突飞猛进,出乎教师和同学的意料,一下子名列前茅。

大学教育不是一项孤军作战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它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最终是为了获得一种意义深远的自由。它是在参与大学学术生活的过程中产生的,而这首先需要的是学术氛围。

协和创办之初,对于学术活动就非常重视。1921—1922年的协和年报中,载有中国解剖学和人类学会在新校门前拍摄的第一张相片。1922年协和成立了实验生物学与医学会北京分会,总会在纽约。对于中华医学会及《中华医学杂志》来说,协和教师贡献颇多。1926年,在协和教授林可胜、吴宪的倡议下,成立了中国生理学会,第二年创办了《中国生理学报》。

协和医院的学术空气,经过时间的冲刷虽已稀释不少,但到今天还在尽可能地保留。在这里,每周三下午的学术活动常常是安排得满满的。有成果报告、综述讲座、新进展学术交流、病例讨论、研讨班,还有国内外著名学者的专题报告。2006年,一位去协和就诊的病人,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在医院的楼群中,随处可见学术研讨会的海报,宣传材料和协和院报。”

除了大师以及修行的环境外,在《大学之理念》中还提到不可忽视的第三点——制度保障:“我们要珍惜作为一种制度安排而存在的大学……不管大学的制度有什么缺陷,它毕竟是理念得以实现的场所。它可以向我们确保一个学者共同体的存在。”

虽然对大学来说,“最关键的是它要依靠人,而非制度,因为制度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物质前提而已。评判一个大学优劣的标准,就是要看它能不能吸引最优秀的人才”。“一旦理念消失,那剩下的只有干瘪的成规了。举足轻重的东西,不能通过制度性的指令被强行捏造出来。当一种制度试图把应该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东西勉强复制出来的时候,事情总是会变得危险起来。真正重要的贡献,只能由那些长年累月不间断地将自己的心力倾注于真理探索事业的人做出”。这段话,也许可以诠释协和制度与大师之间的关系。

在老协和时代,有一本著名的协和“绿皮书”,是一套严格的医院规章制度和各种技术操作规程,体现了当时医院标准化管理的高度。当时,每个病房都有一本厚厚的活页夹,封面上印着Hospital Routine(《医院常规》),这是一本医院工作运转大全。这套科学管理制度和规章条例,比之于当前国外最先进的现代化医院实不逊色。协和妇产科主任郎景和认为,使一个人成功的是天分加努力,使一群人成功,是科学的系统,郎景和把它称作“协和标准”:

老协和的不少规章制度一直被作为“样板”和标准被其他医院所效法,“文革”中曾以“繁琐哲学”“形式主义”遭到批判。其实,这些规矩是科学之法,有的甚至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这些年,医院健全和强化了制度建设,重新编撰了各种常规,并严格检查执行情况。一次导尿术,有二十条步骤,虽然细碎,却不可有些微疏漏紊乱,为的是培养无菌观念,减少感染。看护士早晨铺床,可当作一种艺术表演;窗户是开成一条线的,水壶嘴是朝着一个方向的——培养素质,方便舒适于病人。人们是这样建设协和的,协和又是这样陶冶一代一代后来者。

按照现代人力资源的理论来说,一个机构成功的三个核心元素是:人、组织、文化。协和医院副院长、1970年协和毕业生李学旺,这样阐述协和文化:“协和文化是什么?就是协和的医疗管理制度和程序,以及由对这种制度、程序严格遵守过程中,不知不觉养成的为人、为事、为学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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