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兴华:“炮打司令部”
经常有艺术家说到,作品当中把政治写进去,就应该是刚才士明讲到的performative这个状态。最近我发现,这个词被翻译得太过分了,可以简单地翻译成“行为”,就是说做这个事不是为了真的完成它,而是你“做出”,把这事儿来做这样一个目标。这样的话就抽象化了。如果我们的大艺术家、思想家、知识分子,日常生活里面不是拿刀拿枪,但是一个很激烈的行为,我觉得这个状态就是performative。当政客用武力去执行的时候,就凶残了,这当然不是政治,而是流氓警察的德性。知识分子的政治有两种,一种是述行,就是performative,有艺术化的表现,另外一种就是发嗲,或者说这样闹一闹,来引起关注,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刚才说的禅宗式的解决在西方也很多,其实这个批判,中产阶级、知识分子,都是以所谓“西方佛教”指明的道路作为最终的说服理由,我觉得这就是禅宗。如果当场不能够把一个解决方案告诉你,我就搬出这个东西来,想全包。我觉得这来访的八个印度裔学者里面,查卡拉巴提是最激进的。他说,我们办这个庶民研究,当时的一个口号,就是“炮打司令部”,要把西方理论界的中心攻下来,我们就斗,斗的结果就是被哈佛大学和芝加哥大学给收编了,收编的过程就是我们的后殖民主义研究过渡到多元文化主义的过程。所以说,后殖民主义的政治性,你们说要与它说再见,需要“再见”的,就是这种政治性;实际上,在转化成多元文化主义后,它对我们政治上的阻力反而更大。
讲到系列讲座,有一个词我觉得几乎是把它们全部都贯穿了,就是civility。它区别于civilization,就是西方给我们展出的东西,是不好问问题的,但civility是相互的,是西方与印度和中国之间的对话的仪规。他们认为这是我们应该要保持住的,哪怕我们不要西方人的civilization。我们现在来讲讲这个讲座系列里面的civility。“中国哪有殖民,哪里用得着后殖民主义理论”,很多人都这样讲。在这种理论交流中,civility根本无从谈起。我觉得我们跟印度学者和欧洲学者之间,怎么样来培养出这个civility,很重要。所以,我想从这个角度展开来谈。civility要从哪里开始?中午跟江弱水教授聊天的时候,他说有位老先生每天都要背半个小时的英语,像书法一样的每天一临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觉得就是为了这个civility在做准备。我们在交流里面,打造这种civility,是基本的前提。
这点在霍米·巴巴的论述里面特别明显,他在这个演讲里面可以说实现了大转弯。我最近读过他的书,以前他在书里面都是作为文学批评家那样硬邦邦的,这篇讲座里面空前地充满了慈悲和全球关怀,他说要回到全球伦理。他认为希特勒的这种独到的、可怕的遗产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我们在面对全球的问题,面对他们在法律外面的非常陌生的面孔,用我们佛教用语就是要慈悲,用儒教讲就是要宽厚。如果你把希特勒的遗产和达·芬奇的遗产同时在身上面承担,一点都不推卸,他认为,这个时候你就很成熟,很从容,或者说是很负责任的一种态度,这个时候你身上就会有civility。
他们的报告里面,查卡拉巴提和霍米·巴巴都有讲到,关于印度的一些伟大的精神领袖,甘地和泰戈尔都是带有对西方的苦难关怀式的态度在心的。所以,他们认为,这些人跟西方人的civility的态度是做得成功的,后面的很西化的人,在印度反而没有像甘地和泰戈尔做得那样好。为什么呢?他举了一个例子,去年情人节的时候,那些很西化的要过情人节的人和传统派之间有了矛盾冲突,最后就在网上、电视上闹了很多事情,结果,反而是那些保守派的civility拿出的多。他的结论是说,现在全球的背景里面,那些人学着西方的样子去跟保守派吵架的时候,拿出来的姿态里面,里面的civility的含量,还不如保守派多,自认为很激进的人反而不够civility。这个例子非常有力量。好的,回到我们自己,我觉得在我们这个大学的办公室里面讲这个东西,civility,我反正是深有感触、很痛心疾首地告诉大家,civility在这里连影子都没有,就是说,这个哲学系是非常“不要脸”的哲学系。我们没有civility,讨论问题时,我们搅成狼群一样。我宁愿每天去聆听一个小时、去背半个小时的中国古典,也不要这种假论争的毫无意义的仪式。
回到我讲话的开头。在查卡拉巴提、霍米·巴巴眼里,civility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词,霍米·巴巴最后讲,我们都应该向前跳一步,回到全球时间,或者说退一步,到全球记忆里面去,我们各个都离开我们原来的那个地方,我们身上非常沉痛,很矛盾,但就让这个内心像闹钟一样在晃着,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晃着,犹豫着,非常没有决断地去行动。这时,在我们身处的全球文化大空间里,这个civility就会到来。
我想我还是回到我们的项目上来。我想说,civility这个例子表明,中印对话给我们中国学界还有文化界上了很重要的一课。我首先认为,大家也不要过多地把后殖民主义理论家、西方的学术圈子里面学到的比较优雅的东西当真,他们也有这个civility的问题,不过,他们非常谦虚、认真地提出了这个civility的问题,在我们这里是基本上还没有开始这个事儿,现在该开始了。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和他们一起,找到一个共同的态度,去知道怎么样来在我们的大学系统里面,在我们的公共话语现场找到这个civility,这个civility是非常重要的,过去我们传统知识分子通过临帖,通过背诵,能够很沉着地应对的东西,在我们这个时代如何来达到?这个我觉得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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