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

二、策略之一：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

西方媒体标榜客观、全面、真实、平衡，实际是从西方的价值观出发来选择讲述非洲的故事，西方的价值观“篡改了非洲人的价值观”，讲述的并不是非洲背景下真实的故事，这是西方媒体报道非洲的非洲范式的核心内容。西方媒体丑化非洲，主要是把非洲发生的新闻事件按照一定的主题来分类处理的。这些主题或话题不仅仅是引导性的，而且是规范性的，即报道非洲时的叙述语言、口气、风格、叙述角度、背景和评论等都经过精心设计，记者依据这些规范来报道，编辑也以此为准则来编发稿件。非洲媒体首先需要对西方媒体丑化非洲的议程设置有充分、全面的认识，从而针锋相对地设计出自己的议题，并引导西方媒体和国际舆论。

如何重构非洲形象，破解西方乃至国际社会关于非洲形象的神话和错误认知？重构非洲形象的主体是非洲人，非洲媒体应该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即非洲媒体报道非洲化或夺回非洲故事的所有权。如果非洲媒体随着西方媒体起舞，那就陷入西方媒体的圈套。正如非洲一句古老的谚语所说：“除非狮子能够讲述它自己的故事，否则狩猎的故事总是给猎人增加光辉。”谚语朴实生动地说明了非洲形象被西方媒体建构的真谛：谁掌握话语权，谁就能掌握形象塑造权。

1．非洲媒体为什么必须大讲自己的故事

当下非洲故事的所有权被西方媒体掌控，更为关键的是，西方媒体坚持非洲范式报道非洲，很少讲述非洲正面的故事，致使非洲呈现在西方媒体中的形象并不与非洲的现实很相关联。如何重塑非洲的国际形象？乌干达首相金图·莫索克（Kintu Musoke）有他自己的答案：“尽管我们可以祈求国际媒体给予非洲平衡的报道，我们都相信，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在于非洲人和非洲各国政府自身。”^[34]

尽管非洲形象的重构在非洲自身，非洲人民才是重塑非洲形象的主体，但非洲国家新闻事业独立性不强，浸染着西方新闻价值观，导致非洲国家媒体成为西方媒体的传声筒或放大器。西方的报道被认为是独立和平衡的；非洲受众“仍然存在普遍的错误观念，即任何写出来的或是从电视上看到的就是真实的”。这就是为什么非洲新闻联播（Newslink Africa）执行主编普里（Sham lal Puri）要描述下面状况的原因：“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看到《国民日报》（Daily Nation）使用路透社驻内罗毕机构记者采写的稿件是很正常的。他们相信西方通讯社记者采写的新闻和在伦敦、巴黎或纽约编辑好的新闻质量更为淳朴、真实。”如塞内加尔是多党制国家，标榜新闻自由。全国除官方的塞通社、国家广播电台和电视台以及半官方的《太阳报》外，还有70多家党派和民间报刊。无论官方新闻机构还是非官方报刊，它们的编辑、记者要么是西方新闻院校直接培养出来的，要么是西方人任教的达喀尔大学高等记者学校毕业的。这些人受西方新闻观点的影响颇深，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受“纯客观”报道论的影响，为了争取读者，忽视新闻报道的社会效果，常报道一些阴暗面，甚至丑化国家形象的东西；二是他们的报刊经常采用一些西方新闻媒体丑化其他第三世界包括非洲国家的新闻，就连《太阳报》也如此。^[35]非洲媒体严重依赖西方通讯社提供的稿件，尽管非洲媒体编辑部的记者认为西方有关非洲的报道存在偏见。

大量转发西方新闻机构和通讯社的消息，意味着非洲媒体跟随西方起舞，共同参与了非洲负面形象的塑造。非洲国家媒体组织的编辑指导者Wangethi Mwangi指出，非洲被从黑暗面来报道，部分也是由于非洲媒体“全部采纳西方新闻价值观的结果，这种价值观强调问题负面的、具有轰动效应的一面，以获取读者的注意”。非洲新闻工作者不能胜任报道复杂的问题，导致他们采取了选择具有轰动效应的故事的简单方式。非洲新闻工作者“通过信奉非洲没有希望、失败的观念使这种负面报道持久化。我们庆祝我们因为失败而被捐助团体压制”。因此，加纳前信息交流部长Ekwow Spio-Garbrah说：“在非洲内部形成一个更为积极的自我形象比解决我们在西方媒体中的糟糕形象更为重要。”非洲民间传说反复说过：一条蜥蜴从很高的树上掉下来，没有受伤。看到没有其他动物表扬它英勇的行为，这条蜥蜴决定，“如果你们拒绝表扬我，我将表扬我自己！”非洲需要更多这样的“蜥蜴”以驱散围绕非洲的虚构神话。^[36]

尽管非洲还不可能与战争、稚嫩的民主、疾病流行和环境危机脱离开来，但是非洲媒体有责任通过适当的宣传和信息管理来描述这些问题的积极面。对在非洲出版的有关新闻机构的图片新闻和《加纳时报》在2006年5月至7月的543篇新闻进行的分析表明，13%的新闻来自加纳新闻社，64%来自BBC，剩下的部分来自其他新闻机构。媒体是个独特的主要机构，它能够保证非洲当下的重生和发展的努力显示出一种积极的形象。肯尼亚国有广播电台KBC总裁瓦鲁鲁（Wachira Waruru）举卡塔尔半岛卫星电视台为例说，在关于美伊战争的报道中，卡塔尔讲述自己的故事，直到成为全球媒介议程。我们非洲媒体也必须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来确定自己的位置。^[37]

关于通过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来重塑非洲形象，非洲国家领导人拥有广泛的共识，但非洲媒体却意识不足。2004年2月9日，津巴布韦的信息部长琼纳坦·莫游（Jonathan Moyo）在津巴布韦和纳米比亚公共媒体机构代表会议上说，非洲的故事应该由非洲的记者来讲述，而不是由外国人来讲述，他们倾向于设置他们自己的议程。“我们的故事继续在由他人讲述。”“当我们不讨论有关我们自己的故事时，其他媒体会为我们设置议程，给我们提供议题以占据我们的媒体。”目前的形势是“哪个地区依靠外国通讯社获取这个地区的新闻都是对自己不利的，因为存在着被歪曲的风险。”纳米比亚信息和广播部长南格罗·姆邦巴（Nangolo Mbumba）在同一会议上说，非洲的公共媒体必须与西方媒体有关非洲的负面报道作斗争，“我们应该抵制那些企图抹黑我们的敌人”^[38]。肯尼亚总统齐贝基在主持第54届国际新闻学会年会时，要求非洲的新闻工作者负责任地用好笔的权力。该国副总统穆迪·阿沃瑞（Moody Awori）说，“我们不能等待西方媒体讲述非洲的故事。你们有责任用自己的方式讲述故事。我呼吁你们要做爱国者，而不是做领导人的献媚者。”卢旺达总统卡加梅则在会上督促非洲媒体发挥它的作用，“不仅仅作为看门狗和告密者，而且要作为提倡者和教育者，和我们一起努力使非洲变得更加美好。”卡加梅总统表示，要树立“正面形象”，非洲人首先要对自己进行不遗余力的正面报道，以影响国际舆论。^[39]

2006年9月18日，在加纳首都阿克拉举行的非洲国际传媒峰会上，与会者更是强烈呼吁非洲国家的记者运用手中之笔来为非洲树立正面形象。加纳旅游部长兰普泰在会上指出，对非洲的正面报道将是其实现社会变革和树立良好形象的基础，非洲媒体有义务、有能力宣传好非洲国家在社会、文化等领域所取得的成就。“继续抱怨西方传媒歪曲非洲形象的做法无济于事，我们所需要的是用自己的传媒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加纳计划和信息部副部长科菲·萨伊说，尽管非洲取得了一些积极成就，但其负面形象依然突出，这就需要确立一个有效机制来传播关于非洲的信息。

2．如何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

关于如何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则需要非洲媒体身体力行。首要的是要确立自己的非洲立场。南非总统姆贝基2003年在非洲编辑论坛上对非洲新闻工作者提出了两个基本要求：（1）“向非洲人报道非洲”（Reporting Africa to the Africans）。这是形成非洲人非洲意识，建构非洲认同的一个重要举措。这就要求非洲的新闻工作者首先要具有非洲整体意识，具有强烈的非洲认同。（2）“从非洲人的观点立场出发讲述非洲故事”(to tell the African story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Africans)。他认为南非的媒体有责任向南非人民报道非洲，作为一个非洲人履行这种责任。这一点适用于所有非洲国家和新闻工作者。尽管非洲新闻工作者的专业是新闻，但仍然是非洲人。姆贝基提出这样一个信念：非洲人彼此高度依赖，命运与共。作为一个非洲人，非洲新闻工作者应支持这个古老的非洲人的目标，并因此把向非洲人报道非洲，作为非洲人报道非洲，看做是自己的中心任务。姆贝基认为，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要求非洲新闻工作者积极引导本土舆论追求平等、公正、自由、民主、发展和独立的思想，并且挑战追求刺激的霸权，或者也可以叫做煽情的霸权。因此能否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取决于，或许简单的问题是——非洲新闻工作者是否愿意扎根于非洲人民中，成为非洲复兴的积极参与者，还是让非洲的新生在你的身边滑过。^[40]

或许还需要补充的一点是，应该用非洲人自己的语言讲述非洲的故事。泛非通讯社和即将建立的泛非电视台主要用英语、法语等先殖民宗主国的语言发稿和播出，而能讲原宗主国语言的居民却只有约10%，显然不足以在非洲人中培养非洲认同。对非洲外传播用英语、法语等或许具有针对性，对非洲本土传播则用本土语言更有针对性。

要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那就意味着非洲新闻工作者必须承担起非洲如何被描述的责任。为此，非洲国家应该增强新闻事业的独立性，加强对新闻记者的本土化培训，培养出适应非洲政治文化、道德的新闻价值观，摆脱对西方援助和教育培训的依赖，用自己的语言讲述非洲的故事。非洲的政治家也必须适应媒体制造的“辞令政治”（word political）时代，即现在的政治要点在于“陈述己见”，要“敢于创造奇妙的语言”，造成“发言的力量”，积极为非洲媒体提供可以影响国际舆论的话题和话语。

非洲的新闻工作者、媒体所有者、商界、学术界、公民社会活动家和领导近年来强调了这种必要，要拿回非洲故事的所有权（to take ownership of the African story），即非洲的媒介要讲述非洲自己的故事。2003年在南非斯坦陵布什大学（University of Stellenbosch）召开的“媒体在非洲”的会议中，坐落在南非的卫星电视频道（SABC Africa）的总裁菲利普·莫勒非（Philip Molefe）认为，非洲媒体当前面临的主要挑战就是非洲故事的所有权。也就是非洲媒体必须讲述非洲人自己的故事，自己采写的故事。众所周知的事实是，非洲故事继续在伦敦、巴黎和美国的亚特兰大被编辑打包。^[41]莫勒非重复了先前被南非总统姆贝基突出的话题。这自然与20世纪90年代强调的非洲复兴吻合，与非洲再生的自尊和统一相吻合，这些理想都可以在最近的非洲发展新伙伴关系计划里面找到。这种关注非洲新闻的立场可叫做媒体报道的非洲化（the Africanisation of media reportage）。在2006年9月非洲国际传媒峰会期间，西非传媒基金会和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还联合举办了面向西非英语国家记者的研讨会，呼吁他们挖掘互联网的巨大潜力来向世界广为传播非洲动人的故事，改变西方国家对非报道的陈词滥调。加纳通讯社总编辑博阿基耶要求记者用属于自己的语言来讲述非洲，用出色的新闻报道来帮助制定非洲的发展议程。他说，“让我们一起来报道非洲，让我们为把非洲变成知识社会而贡献自己的力量。”

关于非洲如何讲述自己的故事、如何在世界媒体中被更为平衡、更为正确地报道，1999年加纳信息传播部长在英国威尔士首府卡迪夫的一次会议上提出了如下十点意见：（1）非洲领导人、政府和人民必须更为努力地提供非洲更为正面的新闻。（2）非洲必须对自己有一个正面的形象认识。（3）非洲人必须为非洲提供更为肯定性的报道。（4）非洲国家政府必须预留相当资金给信息传播部门。（5）非洲国家政府和私人部门之间必须利用新闻和电影交换节目。（6）农业、教育、卫生等部门的项目应该有传播部分的资金安排。（7）应该赋予文化或新闻官以外交任务。（8）非洲的职业新闻工作者应该联合起来，像公关和广告一样在展现非洲的正面形象方面发挥相应的作用。（9）非洲国家应该采取更多的国际公关活动，以改善非洲的形象。（10）非洲国家和它们的国际朋友应该提供给新闻工作者更多的教育和训练。^[42]2005年4月13日在波士顿大学举行的非洲总统圆桌会议上，与会者为解决西方媒体关于非洲报道不公正、不平衡问题也提出了三种可行的补救办法：发动一场多媒介联合运动，以抵制非洲在西方媒体中的负面形象；鼓励非政府组织训练西方和非洲的记者更为准确地报道非洲民主化过程中出现的新闻；鼓励美国的新闻院校提供特殊的训练项目，以聚焦于非洲日益发展的经济和发展中的民主。^[43]这些方法和建议都值得非洲国家参考执行，但不能过分依赖于西方援助和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