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男,44岁,工人。
胃脘疼痛十多年。初始冬春多犯,其后遇寒则发。去岁曾行胃肠钡剂造影检查,确诊为“胃小弯溃疡”,素时发病服用“胃得宁”“普鲁本辛”或“舒肝丸”“附子理中丸”均有疗效。有时索性不药,其痛亦可自行缓解,1个月前因嗜食生冷油腻,致脘痛再发。选服上述诸药,无一有效。5天来,疼痛明显加重,每日大便三四次,质薄色暗如黏油。曾呕吐2次,宿食中夹杂紫黑血丝。经门诊内、外科会诊,确诊为“胃小弯溃疡并出血”。建议其住院手术治疗,病家惧于开刀,欲先用药保守,特转诊中医。
初诊 1977年10月11日
面容瘦削,神倦乏力,近期胃脘疼痛频作,入夜尤重,时痛如锥刺难以忍耐,以致彻夜难眠,疼痛剧烈时,常迫涉背部,稍进热食每可使其缓解,纳谷欠馨,大便溏薄胶黑。查粪潜血:强阳性。近时偶尔呕吐清冷残食,内杂多量紫黑血丝。舌苔白薄,脉沉弦。脉证合参,此乃阴寒内盛,涉迫其血。急止血止痛,助脾温中。
黄芪24克,炒白芍12克,炮姜炭6克,大黄炭9克,陈皮炭9克,甘松6克,煅瓦楞子20克(先煎),党参15克,豆蔻仁6克(后下),甘草6克。3剂。
二诊 10月14日
服药有效。今晨呕吐少量宿食,内无血迹。2天来,便色转黄,便质仍稀,昨查大便潜血:阴性。胃脘疼痛时轻时重,自感心悸头晕,胸腹常有冷感,多出虚汗,四末欠温,进食甚少,食后上腹闷胀不适。舌质淡,苔薄白,脉虚弦。脾虚中寒,瘀血内阻。治宜温中补虚,祛瘀止痛。
桂枝10克,黄芪20克,炒白芍12克,附子6克,炮姜5克,炒山药20克,甘松9克,炒丹参12克,延胡索12克,郁金10克,党参12克,炙甘草9克,大枣3枚(去核)。3剂。
六诊 10月28日
效不更方,一连数诊,上剂继用。现进药12剂,胃脘疼痛大减,胸腹四末自温,精神见好,晚睡安稳。饥饿时胃脘隐隐作痛,得热食其痛即减,但入食稍多上腹即郁闷胀满。口淡无味,大便质稀,时心悸、汗出、短气。舌淡苔白,脉虚缓。中气虚损,脾土乏力。健脾补中,扶土助运。
桂枝10克,黄芪20克,炒白芍12克,炒山药20克,炒扁豆15克(打碎),党参15克,茯苓15克,白术50克,砂仁5克(后下),炒薏苡仁15克,炙甘草6克,生姜3片,大枣5枚(去核)。4剂。
每剂药两煎相混,早、中、晚三次分服。
七诊 11月14日
上药服后自感与病合拍,故自行连进其剂10剂。现纳食显增,精神倍加,胃脘疼痛全消,心悸、汗出、短气诸症尽失,大便自调,晚睡安稳。稍进凉硬饮食,上腹仍感闷胀不适,有时嗳气较多。舌色淡红,苔薄白,脉平缓,两关较弱。此脾气复而未健,应继建中之治,宜予丸剂缓图。并嘱:饮食规律,免进寒凉,自慎调养。党参健脾丸,早晚各5丸,连进1个月。
病人年后来诊他疾,询其前患治疗结果,欣告:年来胃脘舒适无恙,4个月前曾行胃肠钡剂造影复查,结果;胃小弯龛形愈合。
按析
本案初诊,病势虽重,但辨证并不困难。论其病证,一在于瘀血内阻,二在于中虚停寒。细斟其临床表现,患者突出病苦乃为疼痛。就痛而论,其病位,定于胃脘;其病时,多发以夜;其病血,色见紫黑;其病性,痛如锥刺,此皆瘀血作祟之明证。“初痛在气,久痛入络”,是疾延时已越十载,病患入络涉血则系必然。但瘀之所成,必有其因。病人面削神倦,纳呆便溏,呕物清冷,苔白脉沉,凡此诸症,皆示中焦气虚有寒也。气虚,血运无力而易滞;寒盛,脉络凝塞而不畅。血瘀斯证,即当由此而渐成也。
病理固如上析,药治似应从本,然应诊之急,在于呕红便血,刻下施治,自当让位于从标,故首诊与药温补止血。方中“三炭一瓦”——炮姜炭,大黄炭,陈皮炭,煅瓦楞子——系一经验配伍用药,凡脘痛兼见非暴性出血者,顾老恒以此为基方,依证灵活辅以他药,用之临床,屡收药下血止之效。然而,运用此方,有两点应特别提及:其一“三炭一瓦”只适于出血偏于虚寒者,属实属热者,则非所宜;其二,炮姜用量在药效上非常关键,少时仅投二三克,多时可增量四五倍,孰多孰少,全视中焦虚寒程度而定。案中用方,除“三炭一瓦”外,所以又加参、芪、芍、草以及豆蔻、甘松,其意全在助脾缓痛,增强止血之效。
二诊时,出血已止,急情暂缓,故斯然更方从本论治。细斟投方之立意,其构思甚为周密:一用《伤寒论》方理中汤(丸),温中祛寒,补益脾胃。所以取炮姜代干姜,念其血初归经,防其复出也;二用《金匮要略》黄芪建中汤,补虚培中,助气益脾。所以以炒山药代饴糖,念其常年纳呆便溏,取山药强脾止泻,应其病治所需也;三用延胡索、郁金合炒丹参、甘松,四味相配,不寒不温,化瘀同时兼行气止痛,此乃缓治中焦瘀痛之经验用药也。综上所述,二诊施剂乃集祛寒、助脾、化瘀于一方,且三方面药力相当,齐头并进。就本患证情而言,此实乃从本用治之良方也。
顾老治瘀,经验颇多。常谓:外伤之瘀多骤成,治应强剂速祛;内亏之瘀多渐得,治宜缓药消磨。若本属缓治之瘀,如急于求成而峻攻,其必先伤已虚之正而冒犯“虚虚之戒”。即使药后瘀证亦或见减于一时,但尔后其瘀必复成,且势更剧,此乃“攻瘀瘀愈盛”之所谓也,故凡缓成之瘀如位中焦,治用延胡索、郁金合炒丹参、甘松最为妥贴,只要假以时日,积累药力,其瘀自会消散无遗,万不可妄速破瘀而强行攻伐也。
本患治至六诊,中寒瘀痛均瘥,沉疴轻减过半,然寒虽消而虚未复,瘀虽去而脾未健。其心悸、汗出、短气,当责气弱固敛失权;口淡、便薄、腹满,乃系土虚运化无力,是时证见,纯虚无实,故随即更方黄芪建中汤合参苓白术散加减。黄芪建中汤益气补中,参苓白术散扶土助运,二方皆临床补益名剂,其药理无须详赘。但有一点应以提及,即每逢此情,顾老特别强调服药方法,常嘱患者:“两煎相混,日剂早、中、晚3次分服”。细究其理:“两煎相混”,可使药力均衡一致;“3次分服”,可使药效平缓持久。其法实寓缓补之深意,有助于方药作用之发挥。临床上如乍遇虚不受补者,此进药之法则尤为适用,临证切不可谓其区区小事而轻视。
为巩固治疗之效,本案特以“党参健脾丸”善其后,并强调饮食自慎,终使十年痼疾,得以完全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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