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研究,《伤寒论》存津液的治疗原则,与西方医学有关水电解质平衡紊乱时,采取的“缺啥补啥,缺多少,补多少”,重在“补充”的治疗原则,显然不同。《伤寒论》存津液的原则几乎贯穿于其他各种治法之中,着重于人体自身津液的调节与代偿,并积极排除耗液因素,也有直接补充水液的治法,但不是主要的。《伤寒论》通过多种途径,促使人体津液平衡、稳定,达到存津液的目的,许多经验是非常可取的,兹分别叙述如下。
(一)自身津液调节途径
通过调节人体自身津液的代偿功能而存津液,是《伤寒论》存津液的重要途径,也是最具特色的方法。其具体有两途:一是调节津液的流动与分布,二是促进津液的转化与代偿。
1. 调节津液的流动与分布途径 包括行水、通津、分利、固涩诸法。行水法的应用,如第71、72、73、74、161、385条,所述五苓散证是具有代表性的。五苓散证,表现为一方面水饮内蓄,小便不利,另一方面又有津液缺乏,烦热、口燥、消渴。用五苓散化气行水,旨在促使停蓄的水液加速流动,去充填津液缺乏的部位,达到分布均匀为目的的治法。这就是为什么用五苓散利尿会使烦热、口燥、消渴等津液缺乏症状得以解除的道理。近代人有实验证明,五苓散确能促进局部性水肿的吸收。也有报道用五苓散治疗腹水病人,部分病人是在腹水减少或接近于消失时才有利尿现象。这些观察都证明了“行水”以存津的作用。“通津”法即开郁通津的治法,最有代表性者莫如小柴胡汤证。如第264条“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为少阳病小柴胡汤的主证之一,是少阳病初始上焦津液不足的反应。第223条“阳明病,胁下鞕满,不大便而呕,舌上白胎者,可与小柴胡汤”。是津液不得下输,引起下焦津液缺乏所致。与小柴胡汤,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这里小柴胡汤主要是疏导了气机之郁结,使津液之流动得以上下通达。津液得下,大便自调;津能上承,口苦、咽干、目眩自解;能输津于皮毛,故使其濈然汗出而解,实际上是改善了津液分布状态的结果。分利法与固涩法,主要是针对津液流动紊乱,偏渗大肠引起下利而采取的治法。如第164条“……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粮汤主之。复不止者,当利其小便”。以赤石脂禹余粮汤从大肠“固涩”,利其小便是从小肠分利,即所谓“利小便以实大便”的方法,都是力图通过改变津液的流动方向,制止津液从大肠流失,从而达到存津液的目的。一般说,调节津液的流动与分布途径,多用于局部性亡津液的证候。
2. 促进津液的转化与代偿途径 包括温阳、益气两法。温阳存津,常用于三阴病吐利不止,引起的整体性津液匮乏证候。众所周知,大吐大利,既亡阴又亡阳,严重者导致“下厥上竭”“吐已下断”等亡阴亡阳证候。但是,津伤阳不亡,其津自能再生。故《伤寒论》病入三阴最怕亡阳,有亡阴亡阳预兆者,始终把纠正亡阳视为当务之急。如第389条“吐已下断”表明津液竭尽,无物可吐可下了;“四肢拘急不解”,是津液耗竭不能濡润筋脉,因而引起不断的手足抽筋,亡津液的证候堪称重险;但其“汗出而厥”“脉微欲绝”,亡阳之象也极严重,是一个典型的阴竭阳亡重证。此时,用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主之,大力回阳,实则生阴,体现出“温阳”存津液途径。又如第21条桂枝加附子汤证,其证“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是一个阳虚津亏证候,其治疗也是着重从“温阳”入手的。“温阳”何以能存津?这可能与调节人体气化功能,促进了自身津液的生成、转化有关,即所谓“阳生阴长”的道理。“益气”生津,应用极广,在《伤寒论》里,无论是亡津液的寒证热证、阳虚阳盛、整体性局部性,都曾用到“益气”生津治法。大家知道,一方面,津液与气的关系,是“津气同源”的关系,二者可以互相转化,诚如前文已经述及;另一方面,津液的流动不息与循行不机,又是靠气的推动和约束来实现的。如气虚不固,则可发生自汗、下利、遗尿、多尿等津液亡失现象,说明气对津液存在一种约束并减少耗损的能力。所以,《伤寒论》纠正亡津液常常要辅以“益气”的治法。例如,第62条桂枝新加汤证,第69条茯苓四逆汤证,第168条桂枝人参汤证,第173、174、175条白虎加人参汤证,第384条四逆加人参汤证,第396条竹叶石膏汤证等,这些亡津液的汤证,有寒证有热证,有阳虚有阳盛,有大汗有大下引起的,但都用到了人参、甘草等强有力的“益气”药,就是证明。“益气”生津的作用原理,可能与调动了人体自身津液的调节和转化功能,补充了某些物质缺失,从而增强了人体对津液亡失的代偿和适应能力有关。
(二)排除耗液因素途径
这是存津液的根本大法和重要途径,包括祛除致病邪气和减少治不得法而伤津液等内容。
1. 祛除病邪耗液途径 体现在解表、清热、攻下诸法之中。《伤寒论》病在太阳强调解表、发汗,目的是排除邪气于萌芽状态和刚入门户之时,以免入里化热伤津。如第190条云:“发其汗,汗先出不彻,因转属阳明也”。说明不仅要解表、发汗,而且要解得透彻,如解表不彻底也会化热伤津引起传变。由此可见,解表是预保津液之先着。六淫之中,惟热邪最易伤津。如表邪未解,一旦入里化热,里热高亢,蒸腾津液,或从汗泄,或从内消,常常迅速引起整体性亡津液证候。此时如不积极清热,光进行调节或补充津液,犹如用一杯之水,救车薪之火,舍本逐末,难济于事。第181条白虎汤证甘寒清热,第370条白头翁汤证苦寒泄热,都是以祛除邪热为目的的“清热”存津法。如里热化燥成实,形成燥屎内结,则津液内消尤为剧烈。此时急宜“攻下”燥屎以排除耗液之因,而存已伤之液。第70、108、250、251、212条调胃承气汤证,第214、218、219、252、373条小承气汤证,第213、217、240、242、243条大承气汤证,就是根据燥屎结滞的不同程度而采取的“攻下”涤荡以存津的治法。第235条“……宜蜜煎导而通之,若土瓜根及猪胆汁,皆可为导”。则是津液已枯竭,不任攻下,改用外导法排除结滞。至于阳明病三个急下存津证以存胃津,即第254、255、256条承气汤证,以及少阴病三个急下存津液证以存肾液,即第320、321、322条大承气汤证,更是因为热邪内伏,津液有迅速枯竭之势,仲景主张“急下之”,即急除耗液之因,以存将亡之津。说明排除耗液因素在存津液的治疗中,始终都是重要途径。
2. 排除治疗方法上的耗液因素 主要是防止治不得法或用药不当而造成的津液耗损。《伤寒论》强调太阳表病当发汗,忌攻下;阳明病用清、下两法,禁发汗、利小便;少阳病当和解,忌用汗、吐、下、利诸法;病入三阴当温里,或清热,或滋阴,或急下,总之不可发汗。这些禁法,实际上是为了减少津液的无谓耗损。至于无论服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均取微汗,不要大汗,汗出则“停后服”;服承气汤“若一服利,则止后服”;服瓜蒂散不吐“少少加”,更明显地为防止津液耗损而采取的措施。《伤寒论》几乎用了近半数条文阐述治不得法或用药太过,如误汗误下或过汗过下等,以致损伤津液而引起证候的转变,也足以证明仲景是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耗液因素加以排除的。
(三)补充津液耗损途径
包括直接或间接补充津液的量和质,具体有“补水”“滋阴”二法。
1. 直接补充水液途径 或称“补水”法,在《伤寒论》中主要是口服法,例如,第71条“……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和则愈”;第246条“……小便数者,大便必鞕,不更衣十日,无所苦也。渴欲饮水,少少与之,但以法救之”;第329条“厥阴者,渴欲饮水者,少少与之愈。”这是仲景在当时条件下,采取口服法直接补充津液的治法。值得注意的是,仲景再三强调用口服法补充水液要“少少与之”,意味着不能大量灌注。第76条指出“……饮水多,必喘;以水灌之,亦喘”。因为津液损伤其气必虚,突然大量饮入,可因气化不行,导致水液停滞,而生喘逆。
2. 滋阴生津途径 主要是补充津液的质的耗损。津液的质是指津液中所含的各种精微物质。人体各部脏腑层次中的津液所含精微物质是不同的,其功能也大不一样,故有肺阴、心阴、胃阴、脾阴、肝肾之阴等名称之不同。这些不同的名称就意味着各脏腑津液存在质的差异,绝对不是津液量的区别。由于人体脏腑盛衰不同,受邪部位不同,病变阶段不同,故其津液耗损各有侧重,有主要是亡肺胃之津者,有心肾阴虚最突出者,有脾津不足者,有血虚者,等等。“滋阴”生津的方药,也必然多种多样,有所侧重。例如,第173条白虎加人参汤证,第369条竹叶石膏汤证,为甘寒生津法,侧重滋养肺胃之阴;第29条芍药甘草汤证,为酸甘化阴法,侧重滋肝阴而养筋脉;第303条黄连阿胶汤证,侧重滋心肾之阴,使水火既济;第182条炙甘草汤证,用生地黄、阿胶、麻子仁等,侧重补心血不足;第249条麻仁丸证,则主要是充填脾津,以润肠通便。如此等等,针对不同情况的亡津液证候,遣用不同的方药,显然是为了补充津液的不同质的耗损。因为除了某些药物可以促使人体自身津液的转化、生成以外,一杯汤药毕竟只有一杯的量,不能把“滋阴”单纯地理解为补充津液之量,道理就在这里。即使某些“滋阴”方药有促使自身津液转化、生成的作用,并从而可以增加津液的量,但是,应该说是补充了阴质的结果。
诚如上述,存津液的方法与途径虽有如此之多,但在《伤寒论》中通常是多途径、多方法综合应用的。例如,竹叶石膏汤,用竹叶、石膏清热生津,排除耗液因素;用人参、甘草益气生津;用麦冬、粳米滋阴生津等,体现了综合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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