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纲辨证,是中医所有各种辨证的基础。只有熟习了八纲辨证,才能较好的运用其他几种辨证的方法。在学习八纲辨证时,一般都以阴和阳来概括表、里、寒、热、虚、实六个方面。表、热、实为阳,里,寒、虚为阴。这只是属于认识八纲辨证的基本概念。但在临床运用上,并不是那样简单,而是错综复杂,有不少难于辨识的证候,而又非辨识清楚不可的,令人有如堕入五里雾中之感。试就阴阳虚实和表里寒热两方面,举例言之。
一、阴阳虚实
阴阳虚实,看似易晓,以阴阳之中各有虚实也。就阴而言,如《素问·调经论》说:“阴盛生内寒,阴虚生内热。”由于同一个阴的虚实不同病变,便发生寒和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证。不过这两种病证,在临床上还是较易于辨别,亦不难于治疗。但我们亦应当承认,有的便较难于识别,而治疗亦不甚易了。
(一)阴盛格阳
由于阴寒邪气内踞,升降之机,失其正常,阳气被羁留于外,欲入于内而不得,正是《素问·气交变大论》所谓“阴厥且格阳”的病变。厥,即阴寒太盛而上逆,阴寒邪气厥逆不止,阳气即被格拒而不得入矣。《灵枢·脉度篇》还说:“阳气太盛,则阴气弗能荣也,故曰格。”所谓“阳气太盛”,应该是指被阻格的阳气,也就是被阴寒格拒的结果,而不是病因的所在,阴盛,才是格阳的病因。正因为是阴寒内盛,所以格阳的脉象,不见坚牢,便见细紧。盖牢为极沉而迟,挺长坚实之象,为阴冷固结的病变所造成。《素问·示从容论》说:“沉而石者,是肾气内著也。”沉而石硬,即属于牢脉一类,而内著之气,亦即水寒之气。细而紧,阳不在内,其阴寒之盛可知。《伤寒论·少阴病篇》:“病人脉阴阳俱紧,反汗出者,亡阳也。”沈明宗《伤寒论六经辨证治法》解释为“乃寒入少阴,逼阳上越,阴邪上逆,阳不归根”之证,是可取的。总之,阴盛是里实证,宜用辛温之剂以消其阴寒,加用微苦微酸之品以清肃浮阳,使之内合,方为合适。
(二)阴盛遏阳
阴盛遏阳证,是阴寒固沍于外,阳热怫郁于内的病变。其病因,或由久受寒湿之邪,阳气渐次不得流通;或因本系内有微热,但过多地服用清凉之剂。两者都可以使阳气逐渐蓄积起来,而成外寒内热之证,或者成为上寒下热之证。其脉沉取之,多见滑或兼大,即为阳热在里之征;浮取之,则见弦或兼细,乃阴寒外盛之象。统属于郁证的范畴。
许叔微《普济本事方》有治“阴中伏阳”一案云:“乡人李信道得疾,六脉沉不见,深按至骨,则弦有力,头痛、身温、烦躁,指末皆冷,中满恶心,两更医矣,医皆不识,止供调气药。予因诊视曰:此阴中伏阳也。仲景法中无此法,世人患此者多。若用热药以助之,则为阴邪隔绝,不能导引真阳,反生客热;若用冷药,则所伏真火,愈见消铄。须用破散阴气,导达真火之药,使火升水降,然后得汗而解。授破阴丹(硫黄、水银各一两,陈皮、青皮各半两,为末,用面糊丸,如梧子大,每服三十丸)二百粒,冷盐汤下,不半时,烦躁狂热,手足躁扰,其家大惊。予曰:此俗所谓‘换阳’也,无恐。须臾稍定,略睡,已中汗矣。自昏达旦方止,身凉而病除。”
这样郁证,与《伤寒论》“热深厥深”之理颇同,不能说“仲景法中无此法”。我曾用四逆散加细辛、栀子,治愈类似之证,并不用硫黄、水银等剧毒药,亦寒热温凉合用,更为有效而安全。
(三)阳虚内热
《素问·调经论》说:“阳虚则外寒,阳盛则外热。”此为病变之常,易于辨治。而比较烦难者,则有阳虚内热一证。阳虚者,阴必不固。故凡阳气虚损之人,不耐劳作,小有活动,即过多地汗出不止;一经宁息,便觉得有些微恶寒,四肢困倦,筋骨酸。这就是虚弱之阳不能运行于表,而内缩于阴也。阳气既虚于表,不能固护阴津,阳气复损于里,不能化生阴津,是徒见其阴津的日益耗损,而无以益其化源者,以致气伤津涸,燥热日增,则烦躁不安,口干舌燥,尿短而赤诸症见矣。但病变的关键,毕竟在于阳气之虚,而不是阳热之盛。这种阳虚而生的内热,《调经论》里叫做“阴虚生内热”。它说:“阴虚生内热奈何?岐伯曰: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
阴,即内里的意思。阳气虚于里而产生的内热,与阴津虚损之证,截然不同。惟其是阳虚,故脉来常见细数无力,必用李东垣补中益气汤之类,以健脾益气,充壮其阳。至于清热生津之品,只可少用以为佐。庶几气复而阳不虚,津生而热以除。余每以玉竹、麦冬、知母入于补中益气汤中治阳虚内热证,颇有显效。
(四)阳虚发热
主要是由于肾气虚损,不能吸纳元阳,使其安潜于命门之中,却上逆于心肺,外浮于肌表,以致头面胸腹燔灼,自觉心中如焚,烦躁欲坐卧泥水中。多见于劳损过汗,阳气内竭之人。以其发热较甚,临床应与外感、温病慎为区别。
1.色诊上的鉴别 外感、温病热盛,面色必赤;阳虚发热,面色不赤,仅见两颧浮红,而额上常晦暗。
2.神志上的鉴别 外感、温病热盛,必昏惑谵妄,手足躁扰,阳虚发热者,则神识清楚,但嗜卧而身重难动,睡中呢喃一二句,而声息甚微弱。
3.脉象的鉴别 外感脉多弦紧,温病脉多洪大,上涌有力;阳虚发热者,脉见迟弱无力,或浮虚而促,或沉细而疾,或涩而参伍不调,或应指即回而无势。
4.发热的鉴别 外感四肢俱热,阳虚者四肢不热,甚或反而厥冷;温病以手按皮肤上,必久而愈热,阳虚者久按之不觉其热,甚或有反觉其寒者。温病内热,必全腹上下皆热;阳虚之热,只在心中,乃阳气离根,而上结于心中之故。
5.气息的鉴别 外感热盛,必烦躁气粗;阳虚者则气平身静,不能转侧。
6.舌苔的鉴别 外感舌苔先白而转黄;温病舌苔先或白或黄而转黑,干燥生刺;阳虚者或舌淡而苔薄,或淡红无苔,或舌黑而润,或舌尖有红紫黑点,而舌心自净。
7.口渴的鉴别 温病内热,必渴而索饮无厌;阳虚者仅见口干,索水不欲饮,饮亦不多。
以上的鉴别,虽不是绝对的,但颇有参考的价值。阳虚发热,总属于劳伤之证,若出现舌微强短,而言谈反委婉详尽,异于平日者,往往是真气离根的征兆,预后多属不良。治之之法,先宜用微酸之品入温补剂中,使其敛阳归根。如桂枝汤加龙骨、牡蛎、白薇;桂附八味丸加五味子、玉竹、地骨皮之类,均可选用。
二、表里寒热
一般医书都说,“伤寒邪在阳经(表)其脉浮,邪在阴经(里)其脉沉。”并认为这是辨识表里证的基本大义。其实,验之临床,寒邪初感在表,脉多沉紧而数,不一定见浮。这个道理,张介宾早有议论。邪入于里,惟寒邪直中的,固然可以出现沉紧脉象;假使是由阳经化热而传里的,反多见洪盛之脉,也不一定见到脉沉。因此说,所谓“邪在阳经其脉浮”者,不必要理解为表病一定会出现浮脉,而是说切脉时应在浮部审察其脉象的变化;所谓“邪在阴经其脉沉”者,不必要理解为里病一定会出现沉脉,而是说切脉时应在沉部审察其脉象的变化。
一般外邪初感,如属风热,可见脉浮,但风热之象,只见于浮,若稍重按,便见不到了。如是外感风寒,则脉多见沉而不浮,但风寒之象,只在指力初到脉管之上(即一般的沉脉),若再重按至脉管底部,亦见不着了。且其脉势,感觉到具有一种欲浮不得的机势,于此便可以看出它是寒邪据表,阳气不得外达的反映。这就是“邪在阳经其脉浮”的基本含义。
邪入于里,若无沉寒,或者是寒湿从下而受,直入阴经时,重按沉部,可以见到沉而细紧的脉;如果是热邪入里,外有寒束,势必会出现浮紧而沉滑的脉象。至于伤寒由阳经化热,传入阴经,这只是表邪内连于里的问题,而不是邪气之内入,表邪全罢,这时的脉象比病在阳经时更觉洪实。说明邪气的变化不仅见于浮部,连沉部亦可以有反映了。“邪在阴经其脉沉”之说,便应该如此体会。
若表邪入里,表分之邪全撤,只见里证,这是由于里虚,以致邪气内陷。或热结于胸而为神昏谵语,脉多见沉细而数;或寒陷于中,而为下利足冷,脉多见沉微欲绝,或沉紧而迟。这种邪盛正虚的病变,较之邪气直中者,更为复杂。因“内连”,是邪气蔓延,而正气之力不敌;“内陷”,是里气全虚,而邪气踞其巢穴。“直中”,虽亦属于正气虚的范畴,但邪气直入,尚未及蔓延四布,盘踞未牢,故可急攻。当然,时间拖长了,也是难办的。还有邪盛于表,正虚于里,如《伤寒论》所谓:“尺中脉微……当和津液。”“尺中迟者,不可发汗”者,此犹虚处无邪,正当急补其虚,助正驱邪,稍迟邪即内陷,虚处有邪,又难于措手了。
至表里俱伤于邪,表里两病的,与表邪实,里正虚的情况还有所不同,试以寒和热为例略述如下:
(一)表里俱寒
表里俱寒,治宜温里以散寒,只要里气得壮,表邪便可随之以驱。《伤寒论》有身体疼痛、下利清谷,“先温其里,乃攻其表”之说,固然是治表里两病之大法。其实表里两感于寒,温里和发表之法,可以同时并用,不必再分先后。
(二)表里俱热
表里俱热,治宜甘寒,佐以辛凉解散,如叶香岩的温热治法。如果是阳明腑实证,更可先用苦寒咸寒以攻之,临床上固有服承气后,大便得通,汗亦自出之例。
以上俱寒俱热,属于表里同气,治法可偏重在里。治其里,表证亦可应手而愈。即或表尚有未尽余邪,再略清其表亦可。假使先攻其表,不但里虚,而表亦未必能去净,即或表净,正气亦将大受其伤,正气既伤,里邪又将何以驱除呢?
(三)表热里寒
表热里寒,如其人素属里寒,而又新感风热,只宜先解其风热之表邪,如其人既内伤生冷,又外感风热,表里俱属新邪,便当于辛凉疏表之中,佐以芳香理气之品,以化其伤于生冷之里寒。
(四)表寒里热
如其热是由于表邪闭遏腠理所致,但解其表,里热即消。如其热是由于温邪的蕴结,而表又新感风寒,轻者,但用辛凉疏其里热,而表邪自祛;重者,将有外寒蔽其里热之虞,便当用辛香轻悍之剂,急通其表,免致表邪久束,里热愈深,溃入经络,黏滞血分,便难于措手。但须于剂中佐以凉滋之品,不可过燥,一俟表解,即清里热。
以上两证,是表里异气,故应把重点放在治表,以先攻其易,如果不此之图,先攻其里,不仅将使表邪内陷,恐里邪亦未必易去,而外邪更固踞于表矣。这是基本的论治大法,还应当随时斟酌病势的缓急,而定施治的先后。
总之,病邪由外陷内的,须开其表而撑其里,使病邪仍从原道而去。所以前人曾有:“少阴之邪,仍以太阳为出路;太阴之邪,仍以阳明为出路”之说。故凡外邪内陷日久的,服药后能转见表证,即是邪气外解之机。又如:内伤饮食,以致恶寒的,则攻滞之中,必兼理气;内伤精血,以致发热的,则养阴之中,必寓潜阳。这才是辩证地对待表里互虚互实的治疗大法。少阴之邪仍以太阳为出路,麻黄细辛附子汤、麻黄附子甘草汤是其例。太阴之邪仍以阳明为出路,《伤寒论》第278条云:“伤寒脉浮而缓,手足自温者,系在太阴。太阴当发身黄若小便自利者,不能发黄。至七八日,虽暴烦下利日十余行,必自止,以脾家实,腐秽当去故也。”《伤寒论》第279条:“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尔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桂枝加芍药汤主之,大实痛者,桂枝加大黄汤主之。”
阴盛格阳证例
胡××女,31岁,××副食品商店职工,就诊日期1964年2月5日。
持续低热已20余日,近一周来逐渐升高,曾经有两次达到39℃。四肢疼痛,指(趾)端尤甚,皮肤先呈轻度浮肿,继即发硬,并呈蜡样光滑,自汗,畏寒,吞咽困难,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医院诊断为属于结缔组织疾患(胶原性)的硬皮病,多次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和封闭疗法,均无显效。诊其脉沉而紧,肠鸣,腹多呈冷痛,口淡无味,舌质淡,苔白滑。察其所有症状,除发热而外,全无热象,即认为乃内真寒而外假热之候。与《伤寒论》第304条“少阴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恶寒者,当灸之,附子汤主之。”第305条“少阴病,身体痛,手足寒,骨节痛,脉沉者,附子汤主之。”诸症相合,亦与《金匮》第362条云:“妇人怀娠六七月,脉弦发热,其胎愈胀,腹痛恶寒者,少腹如扇,所以然者,子脏开故也。”诸症相合,当然本病无妊娠,而其阴寒内实的病机则一。惟其阴寒实于内,势必格拒阳气于外,阳气不能入则发热矣,营气不能荣于皮肤则变硬也。正属于《灵枢·脉度篇》“阳气太盛,则阴气弗能荥”的病变。遂用附子汤加味如下:
川附片四钱白茯苓六钱茅苍术三钱上党参三钱炒白芍四钱干姜二钱
连进两剂后,消化系统的阴寒症状完全消失,惟低热仍在,皮尚发硬。脉沉细已无紧象,苔退舌淡。再用附子汤,换茅苍术为炒白术,减川附片为三钱,加炒白芍为六钱,续服7剂,热退,皮渐变软,全愈出院。先用苍术、附片、干姜以温散其内实之阴寒,续重用白芍,减轻川附片的分量,以肃浮阳而使之合于内,以畅营气而使之营之表,则阴寒消,阳气入,营气升,无有隔拒,宜其热退皮软而全愈。
2.阳虚发热证例
何××,男,40岁,湖南岳阳人,××图书馆职员,就诊日期1972年6月。
连日剧烈劳动后,即出现发热,常在38℃左右,每天早起的热型最为明显,发热时均有自汗,全身疲乏软弱,腰腿沉重,小腿更甚,肌肉痠痛,头痛失眠,食欲减退,体重逐渐下降,烦躁不宁,自足及踝部呈现感觉过敏及刺痛,心悸怔忡,两足浮肿,尿量显著减少,少腹拘急不舒。医院诊断为由维生素B缺乏的脚气病,服硫胺片(每日服三次,每次服5毫克)治疗已一月有余,无明显效果。诊其脉浮细而数,舌淡苔少,乃肾气虚损,不纳元阳,以致阳热外浮之候,盖脚气病之属于肾气虚者。《金匮要略》第95条说:“虚劳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八味肾气丸主之。”《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证并治》附方亦谓:“崔氏八味丸,治脚气上入,少腹不仁。”与本证勘对,均为肾气不足之候,故有少腹拘急、不仁、小便不利等症。遂疏八味丸原方:
干地黄八钱 山茱萸四钱 淮山药四钱 泽泻三钱 白茯苓三钱 牡丹皮三钱 桂枝三钱 川附片三钱
用米皮糠半斤,煎水去渣后,煮药服。连服9剂,热退全愈。
脚气病祖国医学认识最早,远在唐代就有记载,并提出了类似缺乏维生素B的理论,例如《经史证类大观本草》二十六卷稻米条引陈藏器(唐开元人,著《本草拾遗》)云:“久食之,令人身软,黍米及糯饲小猫犬,令脚屈不能行,缓人筋故也。”而《千金翼方》卷十七脚气门,有“治脚气常作谷白皮粥防之法即不发方云:谷白皮五升,水一斗,煮取七升,去滓,煮米粥常食之”的预防方法。余之用米皮糠,即据于此,并属常用米皮糠微炒,研细粉,拌糖调食,病愈后,迄未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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