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男性气质
长期以来,在男权社会里性别差异是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的重要基础,男人统治女人被认为是自然而合理的。19世纪中期在欧洲兴起的女权主义运动挑战这种性别观念。女权主义运动不仅对女性的生活产生积极的影响,而且也改变了男性。简言之,“女权主义带来很多变化,包括男性身份认同的不确定性。目前对男性气质的一些解释,都关注男人如何应对身份认同危机和固有权力的丧失”(19)。
“男性气质”是当今性别研究的一个核心议题。在女权主义批评论述中,“男性气质”曾经备受指责,因为它贬抑女性的思想和体验。但是20世纪90年代男性意识被重新认识,认为它不一定只是与暴力和控制有关,也可以成为挑战和颠覆传统的主体。而且由于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男性意识的焦虑和危机在文学和其他作品中得到表现,也在近来引起性别研究者的关注。
什么是“男性气质”?有人对此作过这样的表述:“男性气质是一种存在状态,它总是不完整的。男性气质既关乎社会现实又关乎心理现实。理想的男性气质拥有各式各样的权力和能力:控制女性的权力,控制其他男性的权力,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以及操纵机器和掌握技术的能力。”(20)由此可见,男性气质有生理的、社会的和心理的因素,它的建构和表现通常与社会体制、政权形式以及性别关系的总体状况有关。所以我们可以说,男性气质是社会对男性的行为和外表的社会建构。不同的社会制度、历史时期、文化、阶级和种族群体对男性气质有不同的界定。
女权主义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男性气质被看作是优于女性气质的。男性气质赋权男性,使男性处于主宰女性的地位。对女性的性控制是男性气质和身份的核心内容。有些男性学者也指出男性气质中的一些弱点,比如不善于表达感情等。女权主义认为,尽管有些对男性气质的建构也束缚和压抑男性,但是不能否定男性在父权制中是受惠者和压迫者。父权制是为男性的利益服务的。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群体相对于女性群体来说享受种种特权。女权主义认为男人的暴力不能被看作是个人固有的男性性别身份的表现,而是一种文化期待的表征。女权主义者的这些观点后来不断受到男性学学者的批评和反驳,直接导致了男性气质研究的兴起和发展。
20世纪70年代以来,“男性气质”的研究者主要是男性。他们关切女权主义对性别关系,尤其是男人的影响。有一种观点认为男人是女权主义的牺牲品。即是说,男性在面对女权主义的要求时感到不安和焦虑,由此对男性身份的本质产生怀疑,进而在身份认同上产生危机感。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男性气质是男人的负担,也给他们自己带来痛苦。如有人就对男性气质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认为它压抑了男性的创造力,束缚了他们的自由:“男人们从来没想到去批评男性气质。这是他们的领地,以此来建构自己的身份。然而正是在这个身份之下他们经受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同时也犯下了骇人的罪行。可是他们从不怀疑它。他们把男性气质看作是自然的法则。他们认同男性气质,觉得那是他们权力的体现。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它也可能成为他们自己的牢狱。”(21)
男性气质一直是不同学科关注的一个话题,被认为是与生理、心理、环境、宗教等紧密相关。生物学的研究认为生理差别导致男性好斗、有暴力倾向和具有进取心,但是生物决定论的观点一直受质疑,因为并不存在相同的男性气质。所以更多学者倾向于认为男性气质受诸多因素影响,很难确定主导性的决定因素。比如说,宗教就在19世纪以及之前的男性身份建构当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到了20世纪90年代,男性气质研究日趋深入和完善,一种普遍的看法是男性气质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社会实践的产物。这方面的杰出代表是R·W·康奈尔。他的《男性气质》是这方面的代表性著作,对性别研究产生重大影响。康奈尔认为男性气质的概念是与女性气质相对的,是对后者的回应。女性气质有多种形式,同样男性气质也是多种多样的,因此给男性气质下一个确切的定义是困难的。围绕什么是男性气质,有过不同的解读,康奈尔在书中归纳了四种。
第一是本质主义的定义。它抽取一些男人性格特征来作为男性气质的核心,比如:爱冒险、富有攻击性等等。有人曾把主动性与男性气质相提并论,与被动的女性气质相对。实际情况是,并不存在一个普遍的男性气质特征,本质论者也找不到共同认可的本质。
第二是实证主义的定义。它提出所谓男人气质就是男人实际上是什么,通过描述某种文化中男人生活的模式,来界定典型的男性气质。它采取的方法是先把男人和女人分类,列举他们的语言行为特点,然后对它们进行归纳。一个极端的做法是设计男性气质/女性气质量表,来统计男女群体之间的差别。这种定义的问题在于它是先假定男女存在某种差异,然后来验证。
第三是规范性的定义。它认为男性气质就是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男性行为的社会规范。比如有人说,我们当代文化中的男性标准应当是:不带女人气的人、声名显赫的人、坚毅果断的人和严厉教训对手的人(22)。但问题在于,有多少人真的能符合这个标准,还颇费猜测,更不用说这个所谓的男性标准,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也还是可以讨论的。
最后,符号学的定义。它通过一个有男女符号差异的系统来界定男性气质,在这个系统里男性和女性的位置是对立的。所谓男性气质就是非女性气质。显然这种简单化的定义方式非常武断,应用范围很有限。
在分析了以往定义方式的不足之后,康奈尔提出男性气质只有放在一个性别关系的系统中,通过关注男性活动的过程和男女之间的互动关系才能够解释。简单地讲,男性气质“既是在性别关系中的位置,又是男性和女性确定这种位置的实践活动,以及这些实践活动在身体的经验、个性和文化中产生的影响”(23)。在考察了西方现代社会中的主流男性气质模式之后,他将男性气质划分为四种主要类型,它们分别是:支配性、从属性、共谋性和边缘性类型。
“支配性男性气质”(hegemonic masculinity)是当代男性研究中的一个核心概念,支配即霸权,这个概念可以追溯到意大利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葛兰西。他在20世纪30年代提出所谓霸权或者说支配性,是指一个统治阶层把它的权力磨平棱角,以妥协的外观来取得大众对此种社会秩序的认可。如此借助于教育和其他教化手段,统治阶层就很容易让普通百姓接受由他们来主导的社会生活。康奈尔把上述支配性政治概念运用于性别关系的讨论,尤其是男性气质。所谓“支配性男性气质”,是指一种文化所提倡的男性气质模式,这种男性气质模式被认为优于其他类型的男性气质,是那个文化中所有男性应该效仿的对象(24)。支配性男性气质被认为是男性气质的“理想类型”,它与一种文化的具体形态有关。在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空间中,总有一种男性气质占据主导地位,从而获得支配性的标志,也就是权威性。好莱坞影片“007”系列中的英雄詹姆斯·邦德,是当代西方支配性男性气质的一个典型。
与支配性男性气质相对应的是从属性类型。在不同的男性群体之间,存在具体的统治与从属的性别关系。一种典型的例子是男性同性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男同性恋处于男性气质等级结构的底层,“同性恋恐惧”成为一种普遍现象。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同性恋运动声势浩大,为改变同性恋的社会地位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接下来的共谋性男性气质,是指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认同和支持支配性男性气质。真正实践男性气质的男性毕竟是少数,但是大多数男人从支配性中得到好处。他们一方面谋取父权文化带来的利益,一方面有意避开男权推行者承担的风险,这类人的气质就是共谋性男性气质。最后,边缘性男性气质,它涉及阶级和种族对男性气质的影响。比如,在美国白人的男性气质占支配地位,黑人的男人气质具有边缘性。当然有时候阶级属性也起到一定的作用,像美国个别黑人运动员,就有可能成为支配性男性气质的代表。
好莱坞影片“007”系列中的詹姆斯·邦德
康奈尔同时指出,这四种男性气质的划分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一种动态的存在。康奈尔的理论对男性气质的研究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是也招致不少批评。有人认为他描述的类型过于简单化和理想化,另一些人发现他的这一套理论并不适用于众多的第三世界国家,那里的文化更加丰富多彩,是这几个男性气质类型所无法覆盖的(25)。比较来看,中国的男性气质问题无疑是更独具特色和复杂性的,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起步(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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