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当代中国的青年亚文化
如果说青年亚文化在当代显示出的变迁,突出地表现为抗争意识弱化,取而代之的是以狂欢化的文化消费来抵制成年人文化,那么当代中国的青年亚文化与西方青年亚文化的不同之处,则在于没有明显的阶级特点,但却烙上了鲜明的“中国特色”。由于中央政府为控制人口而采取的计划生育政策,20世纪80年代以后出生的中国青年大多为独生子女,独生子女较之有兄弟姐妹的同龄人,一般来说更少得到情感支持,因此在心理上每每更早独立,更早成熟。这种独立性促使他们渴望摆脱父母的影响,在同龄人中获得身份认可,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这些因素构成了当代中国青年亚文化的独特方面。
沉湎于网络文化来抵抗“父辈文化”,是当代中国青年亚文化的突出表现。网络以它特有的方式和丰富的内容,展示一种全新的虚拟社会和世界,这无疑为青少年提供了实现自身需求的极好舞台。它扩大了青少年的社交范围和沟通对象,也满足了人与生俱来的渴望参与交际的原始动力。网络游戏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今日中国青少年的一种“狂欢仪式”,网上聊天给了他们倾诉的空间和对象。上网时所产生的亲密感和超时空感,可以使那些在现实生活中有着重重顾虑的青少年,在网络世界里尽情地宣泄情感,并能很快找到自己的知音。显然,青少年们今天更愿意通过网络、电视、时尚杂志、卡通读物、言情类的图书、MP3、手机等,来了解社会,与人沟通和交往。网络媒体的出现也为青少年创造了自己的独立社区,一旦进入这一社区,便意味着“仪式”的开始。“赛博空间”使其能够找到独立感觉的精神家园。这是青少年对媒介虚拟世界十分迷恋的根本原因所在。但是从网络的负面效果来看,在虚拟世界中轻而易举得到的心理满足,反过来映照出现实世界的无味。而电脑游戏综合征,其直接导致身份乃至人格分裂的概数,也开始被研究者充分注意。从文化与人类的生存关系来看,文化可以看作是人类能动地适应当代生活和创造机会的手段,这种方式和手段又是通过一定社会价值观为核心的一系列行为规范,来完成和实现的。网络也不例外。
以追星文化来抵抗主流文化也值得关注。当下媒介对中国青年追星亚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媒体从2003年开始每年一届“超级女声”的比赛,日、韩电视剧所创造的“哈日”、“哈韩”现象,都是青年追星文化的突出表现。“超女”比赛期间巨大的短信发送量(短信投票)为电信运营商创造了收益神话。尽管追星文化等亚文化中包含一些消极的成分,但在青年们看来,这些文化内容中充满了轻松、自由和愉悦,自然就很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同。这类例子不胜枚举:如各类网络枪战、打斗游戏,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长篇电视剧《还珠格格》,周杰伦的MtV,韩国影视剧等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类文化的追逐和消费在青少年那里变成了一种对家庭、社会各种压力的“抵抗仪式”。这些狂欢化的青年亚文化是青少年文化认同的特有方式,也是他们情感沟通和身份认同的渠道。
今天“80年代后”的中国青年亚文化正在引起社会的关注。属于这一代人的一批年轻的作家或写手,也就是所谓的“80后作家”。他们热衷抒写成长的困惑与迷惘、浪漫的青春爱情故事,或想象中的奇妙而魔幻的世界,由此传达他们的美学观以及对梦想与现实的看法。许多“80年代后作家”喜欢运用瑰丽华美的词藻,以绚烂、细腻以及淡淡的忧伤为其文化标签。尽管有时会表现出幽默、讽刺或辛辣的风格,但大多作品都具有这些感伤文学的特征。在许多“80年代后作家”看来,这也正是他们青春的特征。“80年代后作家”并不是孤独的写作者,他们拥有数目庞大的年轻读者群,或称“粉丝”(fans)。各类庞大的“粉丝”群体,构成了中国当代青年亚文化的独特风景。
改革开放使中国处于一个全方位的转型与变革时期,在经济方面,过去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正在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全球化转变;在社会结构方面,传统的社会结构正在向工业的、城市的、开放的现代化社会转变。社会经济结构改变必然带来文化结构的转变。中国现今的青年亚文化也处在这样一个转型期,不断受到现时政治、经济、社会以及主流文化影响。青年作为社会生活的主体力量,无疑对时代的脉搏是有着最敏锐的感觉和反映的。中国的青年亚文化作为文化多元化的产物,它的产生和流行受到西方亚文化所带来的直接影响,也很明显。可以说,当代中国青年亚文化贯穿了相当一部分青年的价值观、生活、行为方式、青春形象之中,具有青年人的主体性、流行化趋势和个性化特征。较之西方,中国的青年亚文化与社会变革和主流文化关系更为密切。从社会和文化功能来看,中国的青年亚文化作为社会整体文化的一个部分,它有助于青年的自我实现、获得群体认同;它可以满足青年求异需求,丰富其精神和物质文化生活。同时,青年在实现自我、满足个人文化需求的同时,通过亚文化的不同形式来宣泄对社会和现实生活状态的不满,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缓解社会矛盾,保证整个社会的文化安全。
雷蒙·威廉斯在《马克思主义与文学》一书中指出,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认识和分析阶级社会里的不同文化,可分为残存的(residual)、主流的(dominant)和新兴的(emergent)三种文化类型。三者的划分并非绝对的。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历史传承和既往文化的某些成分,而且这些文化成分在发展进程中的表现是不尽相同的。“残存文化”并非一定是失去效用的过时文化,它可以借鉴或改造,获得新生。“主流文化”也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它借鉴“残存文化”和“新兴文化”并受其影响。“新兴文化”则是那些不断出现,被人们逐渐认识的新颖的思想和价值。“主流文化”可以对“新兴文化”加以容纳和改造,并最后把它统摄为其一部分,新兴文化在这一过程中,则通过加盟或反抗“主流文化”,不失时机地确立其地位。在这一框架中,青年亚文化无疑是属于“新兴”的文化,它依托于主流文化而存在,并与主流文化互为补充。根据我国的国情,构建在主流文化带领下的多元文化,在这个目标下面,青年亚文化的研究,应是大有可为的。
【注释】
(1)M.Brake,Comparative Youth Culture,London:Routledge,1985,p.9.
(2)A.K.Conhen,Delinquent Boys,The Subculture of the Gang,London:Collier Mac Millan,1955.
(3)伯尼斯·马丁:《当代社会文化流变》,李中泽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69页。
(4)陈龙、曾一果:《仪式抵抗:青年亚文化与“新人类文学”品格》,《文化研究》,第4期,第107—109页。
(5)伯尼斯·马丁:《当代社会文化流变》,李中泽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80页。
(6)M.Brake,Comparative Youth Culture,London:Routledge,1985,pp.21- 27.
(7)J.Young,The Drugtakers,London:Paladin,1971,pp.157- 158.
(8)伯尼斯·马丁:《当代社会文化流变》,李中泽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71页。
(9)Michael Brake,Comparative Youth Culture,London:Routledge,1985,p.3.
(10)S.Hall and T.Jefferson ed.,Resistance through Rituals,London:Hutchinson,1976.
(11)P.Willis,Learning to Labour,London:Saxon House House,1977.
(12)P.Cohen,“Subcultural Conflict and Working Class Community”,in Working Papers in Cultural Studies 2,CCCS,University of Birmingham,U K,1972.
(13)D.Hebdige,Subculture—The Meaning of Style,London;Methuen,1979,pp.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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