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氏论病遣方颇多独到之见,对后人启发很大。在《世医得效方》一书中,危氏运用当时比较成熟的各种辨证纲领,对临床杂病成功地进行了条理和分类,方证内容丰富多彩,治疗方法不拘一格,诸多见解颇具新意。
(一)治眩晕、风、痰、虚诸证并举
眩晕是一种头晕眼花并见的临床常见疾病,对于眩晕发生的原因及其治疗,历代医家皆有论述。早在《内经》中,就有“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素问·至真要大论》)和“髓海不足”、“上气不足”(《灵枢·海论》)等记载。危氏根据自己多年的临床观察体会,在《内经》眩晕病机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治疗方药,并在朱丹溪“无痰不作眩”、“治痰为先”和张景岳“无虚不作眩”、“当以治虚为主”等理论问世之前就提出了“痰、虚作眩”说。
危氏认为,致眩晕者,不外乎风、寒、暑、湿、七情、痰、虚等诸种因素的相互作用。这种观点无所偏倚,比较全面,也更符合临床实际。按照这一见解,危氏在《世医得效方·眩晕》中提出,内、外风并作者,“眩晕恶风自汗,或身体不仁,气上冲胸,战摇如在舟船之上”,治以川芎散(川芎、细辛、茯苓、白术、粉草、桂枝、生姜);阳虚感寒者,“眩晕头痛,恶寒,耳鸣或耳聋”,治以三五七散(人参、附子、细辛、甘草、干姜、山茱萸、防风、山药)或姜附汤(干姜、附子);伤暑者,“眩晕,烦闷不苏,用香薷散、生姜煎吞下”(香薷、厚朴、白扁豆、生姜);“冒雨中湿,眩晕,呕吐涎沫,头重不食,经久不瘥者”,治以芎术散(川芎、半夏、白术、甘草);七情所伤,“脏气不行,郁而生涎,结为饮,随气上厥,伏留阳经。心中忪悸,四肢缓弱,翕然面热,头目眩冒,如欲摇动”,治以茯神汤(人参、麦冬、山药、前胡、熟地黄、枳壳、远志、茯苓、茯神、半夏、黄芪、甘草);痰证眩晕或因冷食损伤脾胃,治以加味二陈汤(陈皮、半夏、茯苓、甘草、丁香、胡椒)。体虚痰甚者宜用顺元散治之(川乌、天南星、附子、木香);失血过多,气血亏虚者,“头重目昏,眩晕不省,举头欲倒”,治以芎归汤(大川芎、当归);下元虚弱,阴阳不得升降者,“上热下冷,头目眩晕”,其病至危笃,当用人参茯苓姜枣煎吞服增损黑锡丹(黑锡丹头、川楝子、阳起石、木香、沉香、青皮、肉豆蔻、茴香、官桂、胡芦巴、香附、补骨脂、乌药、磁石)(《眩晕》)。
由上可见,危氏对眩晕一病的论治,药证合拍,不落俗套,不乏创见,至今仍具有重要的临床价值。
(二)治消渴,肺、脾、肾三脏并重
消渴,在《世医得效方》中谓之“痟渴”。对于本病,《金匮要略》曾立专篇论述,提出消渴的病因病机主要是胃热、肾虚及肺胃津虚等几个方面,但治疗疑有脱简。金·刘完素《三消论》对消渴一病加以阐发,“若饮水,多而小便多者,名曰消渴;若饮食多而不甚饥,小便数而渐瘦者,名曰消中;若渴而饮水不绝,脚消瘦而小便有脂液者,名曰肾消”,遂成为后来将消渴区分上、中、下三消之宗本。而论及消渴之具体治疗,刘氏又未免偏于“三消当从火断”之一端。
危氏结合临床,融历代诸说,将消渴一病与三焦之脏对应汇交,分为肺消、脾消、肾消三类。在对消渴的辨证治疗方面,他兼顾肺、脾、肾三脏,表现了以下两个特点。
1.用药不宜偏热偏凉 消渴多得之“饮啖炙煿”,“酣饮过多”,或“思虑劳心,忧愁抑郁”,或“不自谨惜,恣情纵欲”,致体内“发积为酷热,熏蒸五脏,津液枯燥,血泣(涩)”,“日就羸瘦,咽喉唇口焦燥,吸吸少气,不能多语,两脚酸,食倍于常,不为气力”,“引饮无度”,“小便频数”。本病虚实夹杂,寒热互见,治疗上无论肺、脾、肾三消均应从滋润着眼,以平淡之品救阴助阳,而不应见热即寒凉下之,见虚即温热补之,此为大忌。故危氏指出,消渴“用热药则热愈甚,用凉药则愈见虚羸”。具体用药方面,他多选择天花粉、麦冬、天冬、石斛、干葛、扁豆、生干地黄、茯神、知母、小麦等甘润清灵、微寒微温之品以清热泻火、养阴生津,滋涵肺、脾、肾三脏。即使如肾命火衰之消渴者,危氏也是多用肉苁蓉、补骨脂、菟丝子、杜仲等平补药物,必用附子者,也应佐以龙胆草之类。若寒以制其辛热,虑其损伤阴津,耗竭肾阴,加剧病情。消渴多患中焦,脾胃之生机须时时顾护,故当慎用寒凉之品。如“丹石毒及热渴”而非用三黄丸之苦寒泻火药物者,当炼蜜为丸,“以意测度,须大实者方用”,并依据四季变化,将黄芩、大黄、黄连三药分别为大小不等的四种用药剂量。如在阳气初升之春天,或阳气蛰伏之冬季,则拟选小剂,恐苦寒太过而败脾胃,大凉之后而戮伤中阳。
2.视病情上下同治 消渴尽管可以按照病机之侧重区分为肺、脾、肾三消,但由于脏腑的整体联系,经络的上下沟通,各脏之间又往往相互影响,使消渴出现较为复杂的临床病情。如肺燥阴虚,津液失于敷布,则中焦失运,肾失滋源;脾胃热炽,则又灼伤肺津,耗损肾阴;而肾阴不足、水火不济,则使肺脾受累,终致肺、脾、肾数脏俱损,上、中、下三焦之症同时并见。因此,辨证治疗时根据消渴的标本轻重,在判别主次的基础上,兼顾上下而灵活施药,不能偏治一脏,不及其余。
对于消渴的治疗用药,危氏正是贯彻消渴上下同治的思想,注重协调肺、脾、肾三脏之关系,药物配伍极为恰当。譬如,他在治疗肺消的真珠丸中,即以麦冬、天花粉、瓜蒌根汁为主药滋肺养阴,生津止渴,另配白扁豆健脾助运,知母、苦参、玄参益肾除热。脾消证用“茯神丸治消中,烦热,消谷,小便数”。方中除运用人参、茯神、莲肉、黄芪等健脾养胃药物之外,还配伍以生干地黄、麦冬、知母等滋养肺肾,分治上下。同样,他用双补丸治“肾虚水涸、燥渴劳倦”之肾消,熟地黄、肉苁蓉、菟丝子、鹿角胶等平补肾中阴阳之药为君臣,再分别佐以黄芪、薏苡仁、五味子、石斛等药同治肺、脾。危氏对消渴上下同治,肺、脾、肾并重的用药方法及其见解,确有实际意义,足资临床参考。
(三)治漩浊,安神志收敛心气
漩浊,即尿浊。在危亦林的“漩浊”中,还包括部分遗精和淋证内容。对于漩浊的发生,一般认为与脾肾两脏关系最为密切,因此,治疗多从脾肾入手,辨证用药不外补益脾肾、清利湿热、分清别浊几个方面。然而,危氏却在“脾浊”、“肾浊”之外,独具慧眼,另辟蹊径,深刻认识到漩浊与心神情志的关系,用较大的篇幅,附以较多的方剂指示人们漩浊当考虑从心神治疗,从而开拓了漩浊治疗的新途径。
危氏认为,尿中之“浊”,乃精血所化,为心神所固。若“七情不安”,“思虑太过”,致心脏亏虚,神志不守,“心气不足”;或“触冒暑热”,致“心虚泛热”,终使“心脾失养,元阳气衰,脾精不禁”或“水火不交”,“肾精虚损,真阳不固”等等。从而出现“漩有遗沥,小便经岁白浊,或淡赤,或如膏”,并兼有“惊悸怔忡”、“身体拘倦”、“举动力乏”、“虚劳羸瘦”诸症。很显然,漩浊虽与心、脾、肾有关,但其本却在于心,故治疗过程中的处方用药应以心经为关键。养心神,敛心气,随证加减配伍。
在《世医得效方》“漩浊”篇中,危氏列述了十多个养心安神、收敛心气的方剂,充分反映了他关于漩浊从心治疗的学术特点。
1.瑞莲丸 “治思虑伤心,便下赤浊”。药用白茯苓(去皮)、石莲肉(炒,去心)、龙骨(生用)、天冬(洗,去心)、远志(洗,去心,甘草煮)、柏子仁(炒,别研)、紫石英(火煅七次,研令极细)、当归(去芦,酒浸)、酸枣仁(炒,去壳)、龙齿(以上各一两)、乳香(半两,别研)。
2.加味清心饮 “治心中客热,烦躁,赤浊肥脂”。药用石莲肉、白茯苓(各一两)、益智仁、麦冬、远志(水浸,取肉,姜制炒)、人参(各半两)、石菖蒲、车前子、白术、泽泻、甘草(微炙,各二分)。
3.宁志膏 “治心脏亏虚,神志不守,恐怖,赤浊,常多恍惚,易于健忘,睡卧不宁,梦涉危险,一切心疾,并皆治之”。药用人参(去芦)、酸枣仁(微炒,去皮,各一两)、辰砂(研细水飞,半两)、乳香(一分,以乳钵坐水盆中研)。
4.桑螵蛸散 “治小便日数十次,如稠米泔色,心神恍惚,憔悴,食减,以女劳得之,服此不终剂而愈。乃主安神魂,定心志”。药用桑螵蛸(盐水炙)、远志(去心)、菖蒲(盐炒)、龙骨、人参(去芦)、茯神(去木)、当归(去尾)、鳖甲(醋炙)。
5.远志丸 “治小便赤浊,如神”。药用远志(去心,用甘草煮,半斤)、茯神(去木)、益智仁(各二两)。
6.心肾丸 “治水火不既济,心下怔忪,夜多盗汗,便赤,梦遗”。药用牛膝(去苗,酒浸)、熟地黄(洗蒸)、肉苁蓉(酒浸。各二两)、鹿茸(火去毛,酒润炙)、附子(炮,去皮脐)、五味子(去枝)、人参(去芦)、黄芪(蜜炙,去芦)、远志(去心,甘草水煮,姜汁炒)、白茯神(去木)、山药(炒)、当归(去芦尾,酒浸)、龙骨(煅,各一两)、菟丝子(酒浸,研成饼,三两)。
7.地黄丸 “治心肾水火不济……此方中和,补泻兼之,水火既济,而土自坚,其流清矣”。药用熟地黄(九蒸,十两)、菟丝子(洗,酒浸,蒸)、鹿角霜(各五两)、茯苓、柏子仁(各三两)、附子(一两)。
8.芡实丸 “治劳伤心肾,水火不交”。药用芡实、莲花须、茯神、龙骨、山茱萸、五味子、枸杞子、熟地黄、韭子、肉苁蓉、川牛膝、紫石英。
9.玉锁固真丹 “治心气不足,思虑太过,肾经虚损,真阳不固,漩有遗沥,小便经岁白浊,或淡赤,或如膏……”。药用白龙骨(半斤)、磁石(醋淬七次)、朱砂(各一两)、牡蛎(煅,一两)、紫梢花(一两半)、家韭子、菟丝子(各二两半)、鹿茸(酒浸,炙)、白茯苓、川巴戟、官桂、肉苁蓉(酒浸,炙)、桑螵蛸(酒浸,切,炙)、远志(甘草水煮取皮,姜汁炒)、当归(去尾)、苍术(切,酒炒)、茴香(炒)、吴茱萸(炒)、川楝子(炒)、桑寄生(真者)、沉香(不见火)、木香(不见火)、黄芪(去芦)、绵附子(熟炮,以上各一两)。
10.小温金散 “治心虚泛热,或触冒暑热,漩下或赤或白,或淋涩不行,时发烦郁自汗”。药用人参(去芦)、石莲肉(去心)、川巴戟(去心)、益智仁(去壳)、黄芪(去芦)、萆薢(切,酒浸,炒)、麦冬(去心)、赤茯苓(去皮)、甘草(各等份)。
11.子午丸 “治心肾俱虚,梦寐惊悸,体常自汗,烦闷短气,悲忧不乐,消渴引饮,漩下赤白,停凝浊甚,四体无力,眼昏,形容瘦悴,耳鸣,头晕,恶风怯冷”。药用榧子(去壳,二两)、莲肉(去心)、枸杞子、白龙骨、川巴戟(去心)、补骨脂(炒)、真琥珀(另研)、芡实、苦楮实(去壳)、白矾(枯)、赤茯苓(去皮)、白茯苓(去皮)、文蛤、莲花须(盐蒸)、白牡蛎(煅)各一两。
危氏紧扣心神病机治疗漩浊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用药经验,精辟独到,讲求实际效果,具有一定的临床借鉴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和验证。
(四)重视气机宣畅,善于调理气机
人处气交之中,一身气血津液运行流畅,推动和激发着人体的各种生理活动。祖国医学把这种气血津液的运动形式,统称为气机。危亦林阐发了他的调理气机的观点。
1.人之有生,贵在气血流通 危亦林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非常注重气机与人体健康的关系,认为只有气血流通,气机宣畅,才能使百疾不生。他在《世医得效方》开宗明义指出:“人之有生,血气顺则周流一身,脉息和而诸疾不作,气血逆则运动滞涩,脉息乱而百病生”(《集脉说》)。这一点,与金代张子和所说“《内经》一书,惟以血气流通为贵”的观点基本一致。但在关于对气机不通之成因的认识上,危氏更强调人体内部因素的作用,这又与张子和学说略有所异。
危氏指出,气不和者,“或因忧愁思虑,或因酒色过伤,或临食忧烦,或事不遂意,以此不足,留滞不散,停于胸膈,心胸痞塞,气血不得宣通”,从而产生临床百般病症。危氏还认为,五脏六腑,脾胃居中,在气机运动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他说:“饮食过度,致伤脾胃”,“脾气怯弱”,则令“水火交攻,阴阳关隔,遂使气不升降”;“中脘不快,心腹胀满,阴阳壅滞,气不升降”(《诸气》)。显而易见,危氏将李东垣的脾胃思想灵活地贯穿于人体气血流通理论之中,既符合临床,也颇能给人以启发和指导。
2.治疗疾病,必须善调气机 危氏言气机,绝非信口空论,而是将调气的原则与方法具体运用于各科杂病治疗之中,其辨证之精当,立法之严谨,堪为临证楷模。
调理气机之功,危氏概括为“调顺荣卫,通流血脉,快利三焦,安和五脏”等几方面内容,其调气方药散见于《世医得效方》各篇,俯拾即是。例如,治疗“中气”、“中风”之用八味顺气散;治疗“诸疝”因“七情所伤,遂成七疝,心腹胀痛,痛引腰胁连背,不可俯仰”者,宜用聚香饮子;治疗痔疮气结者(气痔),处以橘皮汤等,无不体现了危氏善于调气的治疗风格。至于在方剂中配伍各种不同的升气、降气、顺气、理气之品,如陈皮、木香、槟榔、柴胡、紫苏子等以通达气机,宣发上下,于危氏而言,更是得心应手,临床运用功效卓著。
总之,危亦林在整理、研究祖国医学遗产和前人经验时,不为某种传统理论和治疗模式所禁锢,而是每有自己的心得和发挥,对后世的启迪意义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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