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时期,随着人们对外感热病实践的增多和知识的深化,有关温病的治法和理论有了新的进展,开始突破了法不离伤寒,方必遵仲景的框框,向着形成独立的理论体系迈出了一大步。特别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刘完素提出了著名的六经传变皆是热证,“六气皆可化火”的观点,主张以寒凉药治疗外感病。这为温病学说的形成,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到了明末终于产生了第一本温病学的专著——吴又可的《温疫论》。
而作为元代临床医家的危亦林上承前代医家关于温病的理论,结合自家丰富的临证实践,提出了时疫流行,皆“六气愆和”及“饮食、劳役、瘴疠之气为之”的观点,并强调时疫具有流行性和传染性的特点。这对温病学说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对后世吴又可提出戾气学说有一定的启发意义。不仅如此,在疫病的治疗方面,危氏也做出了重要贡献。
下面我们简介一下《世医得效方》中有关疫病的内容。
对于疫病,危氏在卷第一“大方脉杂医科”中的“集脉说”、“集病说”、“集证说”、“集治说”与具体方药中都有论述,并在卷第二中专列“时疫”一篇。
危氏对疫病的论述,可以归纳为以下3点:时疫流行的原因、时疫的特点和时疫证治。
(一)时疫流行的原因
危氏认为时疫流行的原因是“六气愆和”、“饮食、劳役、瘴疠之气”所致。在“集病说”中,危氏指出:“时疫流行,则当审其春合暖而寒,夏合热而冷,秋当凉而热,冬当寒而暖,是皆六气愆和,而生斯疾”。在危氏的学说中“六气愆和”,气候异常,只是“时疫流行”的外部条件,结合危氏在同篇中论述的“痎疟”病因,“未有不由隔季所感风寒暑湿,及饮食、劳役、瘴疠之气为之”。我们便可以发现时疫流行,尚有一个关键的因素,那就是“饮食、劳役、瘴疠之气”。这一点很重要,它对于后世吴又可“戾气”学说的产生具有直接的启发意义,并进而告诉人们,“六气愆和”、“饮食劳役”、“瘴疠之气”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通过各自的“互链”影响作用,共同构成时疫的流行。
(二)时疫的特点
危亦林强调,时疫的特点是具有传染性和流行性,危氏的认识与明末吴又可毫无二致,却早于吴氏三百多年提出。他在“集病说”中说道:时疫“大则流毒天下,小则蔓延一乡一家,必辨其各季所因,不可以寻常微病目之。故重则祸至灭门,轻则病至危笃”。这种见解实际上已将伤寒病与瘟疫病严格地区分开来,对瘟疫学说的发展很有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危氏在当时还认识到时疫多是经空气由呼吸道传染所致,故当净化空气,并于鼻窍之中涂抹散疫消毒之品以预防感染。如“集治说”中有:“或有云斯疾之召,或沟渠不泄,秽恶不修,熏蒸而成者;或地多死气,郁发而成者;或官吏枉抑,怨(:音dú,诽谤,怨言)而成之者。可于州治六合处,穿地深至三尺,阔亦如之,取净沙三斛实之,以醇酒三升沃(沃:灌,浇)其上,俾使君祝之,斯亦消除疫疠之良术”。他在其后卷第二的“时疫”中又认为:瘟疫家宜用“大锅盛水二斗于堂中心”,以苏合香圆(即丸)二十丸煎汤,“其香能散疫气”;“雄黄研细水调,以笔浓蘸,涂鼻窍中,与病人同床,亦不相染”。这些认识在当时来说,已经达到了较高的科学水平。
(三)时疫证治
1.时疫分类 对于时疫的类型,危亦林有比较明确的认识。他在《集证说》中,根据疫病的不同症状表现和发病季节,将时疫区分为温疫、燥疫、寒疫、湿疫等不同类型。“发热,腰痛强急,脚缩不伸,胻中欲折,目中生花,或涩涩憎寒复热,名曰温疫。身体颤抖,不能自禁,或内热,口干舌破,咽塞声嘶,名曰燥疫。头重颈直,皮肉强痹,或蕴而结核,起于咽喉颈项之侧,布热毒于皮肤分肉之中,名曰寒疫。乍寒乍热,损肺伤气,暴嗽呕逆,或体热发斑,喘咳引气,名曰湿疫”。其证虽然百端,但辨证时,当抓住主证,参照季节,“因其时而详辨则得之”。在治疗方面,“集治说”中有:“时疫之治,须以时斟酌,不可偏执,治之者须辨其所因,而投之以药,不可以日满自差(同瘥),遂至枉亡,良可太息。至于病愈,必须汤食竞进,折其毒势,不可令病气攻人,则屏息矣”。
2.常用方剂 针对温疫、燥疫、寒疫与湿疫,危氏在其后的“时疫”篇中认为可用“败毒散”、“大柴胡汤”、“五苓散”与“五积散”治之。其他还有十神汤、不换金正气散、柴胡石膏散、人参养胃汤等,方中灵活地运用藿香、草果、厚朴、苍术、半夏、陈皮、黄芩、柴胡、茯苓等芳香化浊、辟秽祛邪、清热解毒之品,在温疫治疗史上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危氏在《集脉说》中说:“时疫之脉,则无定据,随时审思乃得,未可轻议”。又说:“然其或逆或顺,犹在详审而消息之,毋固执而有变通,则可得之矣”。这些认识,给后人以深刻的启示。
关于对时疫的治疗,在卷第二“时疫”篇中共列方剂十首。
“十神汤”来源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危氏说此方可“治时令不正,瘟疫妄行,感冒发热,或欲出疹。此药不问阴阳两感风寒,并宜服之”。清·汪昂《医方集解》中说此方“治时气瘟疫,风寒两感,头痛,发热,恶寒,无汗,咳嗽,鼻塞声重”,认为“此阳经外感之通剂也。吴鹤皋曰:古人治风寒,必分六经见证用药,然亦有发热头痛,恶寒鼻塞,而六经之证不甚显者,亦总以疏表利气之药主之。是方也,川芎、麻黄、升麻、干葛、白芷、紫苏、陈皮、香附,皆辛香利气之品,故可以解感冒气塞之证。而又加芍药和阴气于发汗之中,加甘草和阳气于疏利之队也”。
“不换金正气散”首载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又名“藿香平胃散”,为“平胃散”(苍术、厚朴、陈皮、甘草)加藿香、半夏,具有燥湿化浊,降逆止呕的功效,主治湿浊内阻兼四时伤寒,呕吐泄泻,腔腹胀满等。危氏在此认为“治四时伤寒,瘴疫时气,头痛壮热,腰背拘急,五劳七伤,山岚瘴气,寒热往来,五膈气噎,咳嗽痰涎,行步喘乏,或霍乱吐泻,脏腑虚寒,下痢赤白,并宜服之”。
“桂枝黄芩汤”即“桂枝汤”加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黄芩,其中的芍药用赤芍,“治风疫。脉浮数而不弱,头项疼,腰脊痛,发热恶风,递相传染”。
“败毒散”又名“人参败毒散”,首载于《小儿药证直诀·卷下诸方》。此方方药见伤寒阳证类,危氏认为可“治冬合寒反暖,春发温疫”。本方有发散毒邪的作用,故称之为“败毒散”。人参在方中扶正祛邪,有很重要的作用,故又名为“人参败毒散”。正如吴琨所说:“培其正气,败其邪毒,故曰败毒”。当代名医焦树德在《方剂心得十讲》中评价道:“方中以羌活入太阳经疏风胜湿,独活入少阴经搜风祛湿,二药合用,不但疏风散寒,兼能祛湿除痛,是本方的主药。合柴胡散热升清;更合川芎行血疏肝;前胡、枳壳理气化痰;桔梗、茯苓宣肺利湿;人参、甘草益气扶正以祛邪。诸药合用,既能表散风寒,化湿除热,又能疏导经脉,行血化湿,故方名曰败毒散。古人还用于治疗时气疫疠,山岚瘴气,疟疾寒热,眼赤口疮,湿毒流注,喉痹毒痢,诸疮斑疹”。“本方与九味羌活汤(羌活、白芷、苍术、细辛、川芎、黄芩、生地黄、防风、甘草)比较:本方适用于外感风寒湿邪而寒湿重者;九味羌活汤则适用于外感风寒湿邪而兼有里热者。本方还有败毒作用,可用于时疫、疮疡、痢疾,并有‘逆流挽舟’之效。九味羌活汤则以辛温解表为主兼清里热”。“注意,使用本方时,人参(或用党参)的用量可因人、因病、因时、因地酌情加减,但不能完全去掉。若去掉人参则无原来的效果”。
“大柴胡汤”首载于《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并治第十》,名“大柴胡汤”是与“小柴胡汤”相对而言。“小柴胡汤”仅治少阳病,“大柴胡汤”系“小柴胡汤”合“小承气汤”加减而成,治少阳兼阳明病,其力量较“小柴胡汤”为大,故曰“大”。此方和解少阳、内泻热结,方药也见于伤寒阳证类。危氏认为“治春合暖反凉,夏发燥疫”。汪昂在《医方集解》中认为此方:“治伤寒发热,汗出不解,阳邪入里,热结在里,心下痞硬,呕而下利,或往来寒热,烦渴谵语,腹满便秘,表证未除,里证又急,脉洪或沉实弦数者”。“此足少阳阳明药也,表证未除,故用柴胡以解表,里证燥实,故用大黄枳实以攻里。芍药安脾敛阴,黄芩退热解渴,半夏和胃止呕,姜辛散而枣甘缓,以调营卫而行津液,此表里交治,下剂之缓者也”。
“五苓散”首载于《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由五味药组成,以“令”水行,故称“五苓散”。方药见于本书卷第二中的伤暑类,利水渗湿、温阳化气。危氏认为可“治秋合凉反淫雨,冬发湿疫”。
“五积散”首载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方药见于伤寒阴证类,危氏认为此方“调中顺气,除风冷,化痰饮”,可“治夏合热反寒,秋发寒疫”。汪昂在《医方集解》中说:此方“治少阳伤寒,及外感风寒,内伤生冷,身热无汗,头痛身痛,项背拘急,胸满恶食,呕吐腹痛,寒热往来,脚气肿痛,冷秘寒疝,寒疟,恶寒无汗,妇人经水不调”。焦树德在《方剂心得十讲》中说:“本方主治寒湿为病。功能解表散寒,温中消积。用于治疗外感风寒,内伤生冷,或素有寒、食、气、血、痰五积。方中以麻黄、桂枝解表散寒,干姜、肉桂温里散寒,共除内外之寒,同为主药。甘草、白芍和里止痛,苍术、厚朴平胃土而散满,陈皮、半夏行逆气而除痰,共为辅药。芎、归、姜、芷,入血分而祛寒湿,枳壳、桔梗利胸膈而除满闷,共为佐药。茯苓利水化湿为使药。诸药共组成表里双解、气血同治、痰食并消、兼能调经的方剂。本方与防风通圣散同为表里同治之剂,但本方为解表温里,防风通圣为解表攻里。参苏饮虽然也治外感风寒、内伤饮食之证,但主用于老年人或虚弱之人,既受外邪,又无力抗邪外出。方中有人参匡正祛邪,发散之中又寓有益气扶正之力,本方则解表、温里、消积,无益气之功。内有蕴热外受风寒者,忌用本方”。
“柴胡石膏散”“治时行温疫,壮热恶风,头痛体疼,鼻塞,咽喉干燥,心胸满,寒热往来,痰实咳嗽,涕唾稠粘”。
“苏合香丸”来源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卷之三·治一切气》,方中以苏合香为主药,剂型为丸,故名苏合香丸。方中集中苏合香、沉香、麝香、檀香、丁香、乳香、安息香、木香、香附、冰片共十种香药为方之主体,取其芳香开窍、行气解郁、散寒化浊之功。其中苏合香、安息香善透窍逐秽、开闭醒神。《本经逢源》曰:“苏合香,聚诸香之气而成,能透诸窍脏,辟一切不正之气,凡痰积气厥,必先以此开导、治痰以理气为本也”。《本草经疏》中说:“龙脑香,其香为百药之冠……气芳烈,味大辛,性善走窜开窍,无往不达,芳香之气,能辟一切邪恶”。冰片、麝香,辟秽开窍,通经达络,善通全身诸窍。香附、丁香、木香、沉香、檀香、乳香诸香辛散温通,行气降逆、宣窍开郁,气降则痰降,气顺则痰消。乳香行气兼活血,使气血运行通畅,则疼痛可止。荜茇配诸香以增强温中散寒、止痛、行气开窍之功。犀角清心解毒,其性虽凉,但其气清香,清灵透发,寒而不遏。朱砂镇心安神,白术健脾和中以化浊。汪昂曰:“治痰宜先补脾,脾复健运之常,而痰自化矣”。诃子温涩敛气,与诸香配伍,以防诸香辛香走窜耗散太过。诸药合用共成芳香化浊、温中行气、开窍醒神的重要方剂。吴琨在《医方考》中说:“病人中风,喉中痰寒,水饮难通,非香窜不能开窍,故集诸香以利窍。非辛热不能通塞,故用诸辛为佐使。犀角虽凉,凉而不滞。诃黎勒虽涩,涩而生津。世人用此方于初中之时,每每取效。丹溪谓辛香走散真气,又谓脑麝能引风入骨,如油入面,不可解也。医者但可用之以急救,甚勿令人多服也”。
最后一方为于鼻窍之中涂抹散疫消毒的雄黄以预防感染。
“时疫”篇中所列方剂都不是时疫专方,而是兼治它病,因为当时还没有后来兴起的温病学说,再者中医治病是以证为主,证同则治同。所以会存在“同病异治”与“异病同治”的情况,即同一种病如果所处的证不同则用不同的方药来治疗,不同的病如果所处病程中的证相同则可用相同的方药来治疗。
诚然,危氏论时疫,不及后来吴又可等医家阐述之系统,在治疗上,多为用治疗“大方脉”的方剂兼治之,未制定时疫专方,但他能够发微创新,早于《温疫论》三百多年提出疫病的病因、流行、证治分类和预防措施,却也开人耳目,其承前启后之功不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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