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药证直诀》对小儿生理病理和五脏寒热虚实辨证的深刻阐发,对惊风、痘疹、疳症等儿科常见疾病的独到论述,以及灵活化裁古方,勇于创制新方的学术思想及创新实践,不仅奠定了中医儿科学的理论基础与临床基础,极大地推动了中医儿科学的发展,而且对宋代以后中医学术流派产生了深远而广泛的影响。以下试举例说明。
一、对寒凉学派的影响
寒凉学派又称“河间学派”,以金代名医刘完素(河间人)为代表。学术上主“火热论”,认为六气皆从火化,探讨用寒凉药治疗火热病证。钱乙据《颅囟经》“小儿纯阳”说,及儿科多见阳热实证的临床实际,临证施治善用凉泄之品。《小儿药证直诀》所载140首方中,除十余首温热方之外,大多都是清凉方剂。如泻青丸主用栀子、大黄,泻黄散主用栀子、石膏,凉惊丸用龙胆草、青黛、黄连、牛黄,玉露散用寒水石、石膏。刘完素在其著作《宣明论方·儿科论》对儿科论治也贯穿“火热论”思想,他说:“大概小儿病者纯阳,热多冷少也。”刘氏创制的名方凉膈散、防风通圣散、黄连解毒汤、双解散都是辛凉苦寒、清热养阴的方剂,也适用于儿科的热病。如遇小儿骨蒸劳热等阴虚病证,刘氏即采用钱氏的地黄丸,与钱乙的论治思路完全相同。
二、对攻下学派的影响
攻下学派又称“祛邪学派”,以金代名医张从正为代表。其学术思想是治病“先论攻邪,邪去而元气自复”,擅用汗下吐三法。钱乙对儿科病证也重视下法的运用,如遇肠胃积滞,出现发热腹痛、腹胀、便秘、口渴等症时,运用下法往往能收到“邪去正自安”的效果。钱乙医案中,用下法的案例也不鲜见,如“黄承务子病泻”案,钱氏先用益脾散、补肺散补之,3日后,以白饼子(内含巴豆)微下之,再投益脾散二服收功。又“齐郎中子误治下利”案,钱氏先用白术散调运脾胃气机,生胃中之津液,再用香瓜丸清下,以下治下,而获痊愈。钱乙用下法治小儿病十分谨慎,如兼有脾肺虚弱,必先补足脾肺,然后再用下法。钱氏认识到实热积滞非峻猛下药不能清除,但峻药用于小儿必不能多,故在药量、剂型上特别留意。如白饼子以峻下药巴豆为主药,用糯米粉制成小丸剂,如绿豆大,3岁以下小儿每次服3~5丸。这样既方便使用,又小剂量攻下,不伤正气。张从正《儒门事亲》中也记载了不少用下法治疗儿科病证的医案。这说明对儿科疾病当下则下这一点上,张氏与钱乙是一致的。二人在泻下药物的选择上,也有颇多共识,都常用大黄、牵牛、甘遂、芒硝、芦荟等荡涤积垢。张从正对小儿病证施攻下法也颇受钱乙启迪,胆大心细,谨慎小心,往往先用小剂,逐渐加量,积去即止,不必尽剂。如果下后不止的,配服缓解药,来制约下药的副作用。在慎用下法这一点上,张氏与钱乙可谓不谋而合。
三、对补土学派的影响
补土学派又称“易水学派”,代表人物为金元名医张元素(易水人)、李东垣。其学术特点是重视五脏辨证用药,尤其重视脾胃的补益。倡“养正积自除”的治疗思想。张元素重视脏腑辨证,他撷取《内经》、《中藏经》、《千金方》中脏腑辨证的要旨,禀承钱乙“五脏虚实辨证”的精义,创“脏腑议病用药说”。张元素提出的“五脏补泻法”,遵照钱乙五脏虚实补泻法则,提出“顺其性则补,逆其性则泻”以及“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两大治则。选药制方上,提出“所欲为补,所苦为泻”,以脏腑的苦欲特性为补泻,来选择针对性的补药与泻药。在选方上,倡言“古方新病不相能也”,主张“不用古方,自为家法”的张元素,竟直接将钱乙创制的地黄丸、泻青丸、安神丸、泻心丸、导赤散、益黄散、泻黄散、阿胶散、泻白散定为标准方剂。由此可见张元素受钱乙影响之深,同时也显现出钱氏小儿经方的价值与魅力。钱乙五脏虚实补泻辨证用方体系,对宋以后临床各科都具有深远影响,而对易水学派脏腑辨证议病用药学术思想的形成与发展,尤其起到了极重要的启迪与推进作用。
李东垣作为张元素弟子,也深受钱乙重视脾胃学术思想的影响。钱乙指出:“脾胃虚衰,四肢不举,诸邪遂生”,李东垣强调:“脾胃虚衰,百病由生”,可谓一脉相承。李东垣所创制的一系列方剂,都受钱乙方剂的启迪与影响。如李氏补中益气汤的立方之义就受钱氏白术散组方的影响;李氏的升阳益火汤即遵钱乙泻黄散、败毒散方义而创制;李氏的养阴益气丸即仿地黄丸之义而成;李东垣治三焦积热,目赤、便秘、口舌生疮,主张直接用钱氏三黄丸。李东垣还仿钱乙灵活增损化裁古方的方法,如治腹痛中气虚弱,用异功散加芍药;治热邪伤津,口渴多饮,用钱氏白术散倍加葛根。
四、对滋阴学派的影响
滋阴学派是从寒凉学派衍生出来的医学流派,代表人物是元代名医朱丹溪。其主要学术观点是“阳有余,阴不足”,主张滋阴降火。钱乙言小儿“纯阳”,又强调小儿阴尚不足。他说:“小儿在母腹中,乃生骨气,五脏六腑成而未全,自生之后,……全而未壮。”朱氏则倡言人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显然受到钱氏的启迪。朱氏还对钱乙“肝则有泻无补,肾则有补无泻”之说加以阐发,他说:“小儿易怒,肝病最多。大人亦然,肝只是有余,肾只是不足。”朱丹溪认为钱乙创制的方剂“立例极好”,尤其赞赏地黄丸,他仿地黄丸立方之意,创制出中医方剂史上的滋阴名方——大补阴丸。由此可见朱丹溪在人体阴阳观、脏腑补泻治则,及创制补阴方剂方面受到钱乙的深刻影响。
五、对温补学派的影响
温补学派的代表人物为明代医家薛己、赵献可、张介宾。其学术思想是重视脾肾命门水火,主张温养阳气,纠正寒凉时弊。他们在极力推崇金匮肾气丸的同时,也十分赞赏地黄丸,把地黄丸视为“壮水之主”的专方。薛己认为地黄丸是补真阴之药,用来直补真阴。赵献可称赞地黄丸是治疗“水泛为痰之圣药,血虚发热之神剂”,并将地黄丸与逍遥散相合,制成疏肝益肾汤。后清代医家高鼓峰(张介宾弟子)又同仿此义,将地黄丸与丹栀逍遥散相合化裁,创制了滋肾清肝饮,为后世医家所习用。张介宾的《小儿则》十分推崇钱乙,常以《小儿药证直诀》中的论点为依据,并加以发挥。张氏根据钱乙“肾主虚”的理论,认为肾有肾阴、肾阳,二者相互依存,不能偏废,虚则二者皆虚。提出“阳非有余,阴常不足”的著名论点,创制左归饮(丸)、右归饮(丸)等补益肾阴、肾阳的名方。
六、对温病学派的影响
明清以后,温病学派崛起于江南,其代表人物是清代温病学家叶天士、薛生白、吴鞠通、王孟英等人。叶氏创卫气营血辨证理论,吴鞠通创三焦辨证理论,他们总结了温病的传变规律,奠定了温病辨证论治理论体系的基础,形成了以“存津育阴”为特色的温病临床治疗大法。
吴鞠通在其名作《温病条辨》中著有“解儿难”专章,其中对小儿的生理体质提出了新的观点。他说“(小儿)脏腑薄,藩篱疏,易于传变;肌肤嫩,神奇怯,易于感触”,这是对钱乙“小儿脏腑柔弱,易虚易实,易寒易热”论点的进一步发挥。吴氏又进一步推论:“古称小儿纯阳,……非盛阳之谓。小儿稚阳未充,稚阴未长者也。”从而创立“小儿稚阴稚阳”说,补充完善了小儿的体质学说。此外吴氏对钱氏地黄丸用于儿科疾病及温病后期的作用赞赏有加,他在“儿科用药论”中说:“故调小儿之味,宜甘多酸少,如钱仲阳之六味丸是也”,“(小儿热病)存阴退热为第一妙法,存阴退热莫过六味之酸甘化阴也”,将六味地黄丸定为小儿风温痉病后期存阴复津之要剂,与温病名方三才汤、复脉汤、三甲复脉汤、大小定风珠、专翕膏等并列。
温病往往发病快,病势急,病情重,高热神昏惊搐是常见之证,此证与小儿病多见高热惊风抽搐相合。因此,钱乙关于小儿惊风发搐的论治,对温病学高热神昏动风抽搐证的论治具有启示与借鉴作用。钱氏治小儿惊风,除常用泄热开窍法,通下积滞法之外,还新创清热平肝法,芳化凉开法。他创制的凉惊丸、抱龙丸、利惊丸、白饼子等方,为儿科热病惊搐神昏的治疗提供了有效方剂,后世的牛黄抱龙丸、琥珀抱龙丸等都是在钱氏方的基础上发展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温病学家治疗温病高热神昏、动风抽搐的急救“三宝”中的至宝丹、紫雪丹,都见载于钱氏弟子阎孝忠的《阎氏小儿方论》中,治疗急惊,惊痫,神昏烦热,痰厥,伤寒胃热发斑,毒气上攻咽喉,水浆不入等证。阎氏为钱乙的衣钵传人,二方虽非阎氏所创,但他运用于小儿高热神昏,惊风抽搐,胃热发斑等证,传承、发展了钱乙的学术思想,同时也为温病学派的临证论治提供了经验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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