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法思想渊源于《内经》,取法于张仲景、张从正。《素问·热论》有“三阳经络皆受其病……其未满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满三日,可泄而已”的论述,提出驱邪的汗泄两法;汉·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注重使用汗、吐、下、温、灸、刺、火几法,下法为其常用方法,并创制诸多特效名方;金·张子和根据邪气天、地、人的来源及侵及人体上、中、下相应部位的不同,分别采用汗、吐、下三法攻邪祛病,成为攻邪学派的代表。吴有性在前人攻邪思想的基础上深受启发,并结合疫邪致病的特点,认为疫病乃非风非寒非暑非湿的物质性致病因子——疠气所感,邪从口鼻而入,初起伏于去表不远又附近于胃的半表半里之膜原,待邪气溃散,传变不外表里两途,或出于表,或入于里,或表里分传,传于里则先传及胃,导致胃的一系列改变,这是邪从内陷,疾病向纵深发展的表现。至于其治法,吴氏指出:“诸窍乃人身之户牖也。邪自窍而入,未有不由窍而出之理”,“既无汗、吐、下之能,焉能使邪从窍出”,“夫疫者胃家事也,盖疫邪传胃十常八九,既传入胃,必从下解,疫邪不能自出,必借大肠之气传送而下,而疫方愈”,明确指出邪从后窍而出的攻下逐邪法是治疫的重要方法。
攻下是用于疫邪溃出膜原,内传入胃的治疗方法。疫邪传胃虽是病情加重,但又标志着邪有去路,病有转机,应抓住时机,因势利导,运用攻下之剂驱除病邪。瘟疫既然是由杂气所致,其治疗理应逐邪除因,早拔病根。吴氏特别注重这方面,对下法有精深的研究,在其所著《温疫论》上下卷的86篇医论中,有40篇与攻下逐邪内容相关,在对瘟疫病因病机深入分析和研究的基础上,能够选择恰当的治疗方法,并取得较好疗效故在诸多驱邪治法中,尤推崇下法。他驱邪之要,则以宣通为本,以下为治,只有破其郁滞,决其壅闭,使其气机通畅,才能导邪外出,因此下法乃逐邪拔根治本之法。具体应用特点如下:
1.客邪早逐,急证急攻 吴氏认为瘟疫发生的根源是杂气,杂气致病具有“因其毒甚,传变易速”的特点,不仅起病急骤、变化迅速,而且证候凶险,即所谓“一日之间,而有三变”,而邪热在体,损其气,耗津血,日久则实证转虚,虚实挟杂,更难骤除,必于邪方盛而正未衰时早早投以攻邪之剂。因此治疗用药宜紧宜早,主张“数日之法,一日行之”的急证急攻措施,其曰“邪不去则病不愈”“凡客邪贵乎早逐,乘人气血未乱,肌肉未削,津液未耗……早拔病根为要”,这是贯穿《温疫论》全书的基本观点。
驱邪愈早对病情愈有利,治疗要趁疫邪立足未稳,正气尚强之时,速战速决,切勿拘于“下不厌迟”之说而贻误时机。如膜原伏邪若有行动之机,“但见舌黄,心腹痞满,便予达原饮加大黄下之”;若邪已陷胃,则主张用承气类大剂攻下,导邪外出;若表里分传,内壅不汗,必用承气先通其里,不待发散;若热陷下焦,小便闭塞,“以导赤、五苓、五皮之类分毫不效,得大承气一服,小便如注”,是谓“一窍通诸窍皆通,大关通而百关尽通之理”。由此可见,早拔病根,急证急攻,下之得当,常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果。故吴氏特别强调当下之证,应速下之,切勿“中道生疑”,而“反致耽搁”;若当下不下,迟疑不决,往往坐失良机,贻误病情,留邪生变。可见,吴氏这种客邪贵乎早逐,根据证情及时攻下,强调以通为本、以下为治的思想,对急性传染病、急性感染性疾病的治疗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
2.攻下逐邪,勿拘结粪 吴氏以前,医家多受《伤寒论》之影响,认为承气汤的适应证须有大便秘结不通或通而不爽的腑实见证,而对阳明无形热盛无便秘者不敢早投早用。吴氏虽继承了《伤寒杂病论》下法的理法方药基本精神,但在具体应用上又有独到之处,他总结前人经验、结合自己的临床体会后认为,“承气汤本为逐邪而设,非专为结粪而设”,瘟疫病是“邪为本,热为标,结粪又其标也”,而治病必求于本,故通利大便仅是手段,逐邪泄热才是真正目的,并强调是“因邪热而致燥结,非燥结而致邪热”,“燥结不致损人,邪热之为损命也”,正确地认识到邪热与燥结的因果利害关系,准确地把握住“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的治本原则。
由此可见,攻下法不一定专门针对阳明腑实证,邪居他处,里热证见,亦可用此法。吴氏认为“温疫可下者,约三十余证,不必悉具”,只要“有是证,则投是药”,不必拘泥于结粪的多少与有无。他认为应下之证,首在舌苔变化,凡病邪入胃,舌苔必黄,老黄苔、焦黑苔、舌生芒刺等,皆是应下之舌;其次大便秘结是肠腑郁热的重要标志,属下证;尤其重要的是,吴氏还把邪热结滞所致的“溏垢”“胶闭”“滞下”亦列为当下之证,认为只要里有邪热,便可以下,只有逐邪祛积,才是治其根本。可见吴氏把以往医家主要用于攻下腑实的经验,引申为一条重要的方法和途径,使下法概念的外延扩大、内涵充实。在临床实践中我们也注意到,里有邪热不一定都有结粪,而结粪也未必都是由邪热引起。
3.除邪务尽,逐邪欲巧 吴氏应用下法,主张“凡下不以数计”,必要时应根据证情采用“再下”“更下之”等因证数攻之法,突破了以往“一日一剂”的陈规。如吴氏在分析治疗黄疸的茵陈蒿汤时指出:“今以病证较之,黄因小便不利,故用山栀除小肠屈曲之火,瘀热既除,小便自利。当以发黄为标,小便不利为本。及论小便不利,病原不在膀胱,乃系胃家移热,又当以小便不利为标,胃实为本。是以大黄为专功,山栀次之,茵陈又其次也。”并将原方中大黄与茵陈的用量比,由2∶6改为5∶1。这种认识与世人迥别,颇有见地。论中曾记载一朱姓病例,患疫病后,他医投承气汤不效。吴氏诊时见患者“四肢不举,身卧如塑,目闭口张,舌上苔刺”“即投大黄一两五钱,目有时而小动,再投舌刺无芒,口渐开能言。三剂舌苔少去,神思稍爽……五日复生芒刺,烦热又加,再下之……八日仍用大承气,肢体自能少动,计半月,共服大黄十二两而愈”。可见,吴氏用攻下逐邪的关键在于峻猛而尽除。因而他主张“急证急攻”“因证数攻”“凡下,不以数计”,对于可下之证应“下之”、“再下之”,直至邪尽,充分体现出他有邪必除,除邪务尽的治疗观点。
另一方面,吴氏虽然重视下法,并强调早用下法,但也不妄用下法,他指出“要谅人之虚实,度邪之轻重,察病之缓急,揣邪气离膜原之多寡,然后药不空投,投药无太过不及之弊”、“设独行而增虚证者,宜急峻补”,并明确指出“邪未入胃不可下”、“阴虚甚者不可下”等禁下之证。吴氏虽然提出“凡下,不以数计”,但他认为数下之间,应有宽缓之期,即在使用下剂之间歇期,要用缓剂,兼以扶正,为下一步再用下法创造条件。为此吴氏又创制了柴胡清燥汤等攻补兼施的方剂,用于余热未尽,津液已伤的病证。对于攻邪则正气不支,补正又恐邪气愈壅的虚体患者,吴氏又用“陶氏黄龙汤”略加增减。
此外,吴氏虽然强调早用攻下,勿拘结粪,但亦须在准确把握病邪所在部位、明辨病机变化的基础上方可使用,以“早拔去病根为要”,此乃“万全之策”。实际上,吴有性的这种学术观点,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针对疾病的特征、病邪的部位、患者的体质等多种因素辨证论治,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发挥了仲景之承气汤的运用范围,驱逐秽恶,对临床实践有很好的指导作用。
由此可见,吴氏这种因人制宜、下不忘正、注重虚实标本、分清缓急先后的论治原则,值得我们借鉴。
4.驱邪清热,主用大黄 仲景《伤寒论》承气汤之用大黄,乃取其苦寒之性,泻热去实,推陈致新。如《医宗金鉴》所言:“实者,腹痛大便不通,故用大黄攻积泻热。”成无己亦谓“大黄苦寒以荡实”。而吴有性在《注意逐邪勿拘结粪》中云:“设邪在膜原者,已有行动之机,欲离未离之际,得大黄促之而下,实为开门驱贼之法,即使未愈,邪亦不能久羁。”方后按又云:“三承气功效俱在大黄,余皆治标之品也”,并明确提出“得大黄促之而下,实为开门驱贼之法”。故在治疗时,“邪毒传胃也,达原饮加大黄下之”,或云“复瘀到胃,急投大承气汤”;并在《妄投寒凉药》篇中言“智者必投承气,逐去其邪,气行火泄,而热自已……大黄走而不守”。据此,可以认为吴有性不仅把大黄作为攻下的主药,而且大黄的作用是驱除邪热,并非仅是排出结粪。正如《药品化义》中所云:“大黄气味重浊,直降下行,走而不守,有斩关夺门之力,故号为将军……盖热淫内结,因此开导阳邪,宣通涩滞,奏功独胜。”在剂量、服法及频数等方面,《急证急攻》中言“此一日之间而有三变,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传变亦速,用药不得不猛”。
吴有性把对大黄的认识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他认为“大黄走而不守”,功专在通下,使邪热有随大便外出之机,而黄连“守而不走”,若用之,则“反招闭塞之害”。因此,大黄不单纯是苦寒泻下之品,而是作为泄热逐邪的主要药物。同时他也认识到,下法不单纯是为了通畅大便,更为重要的是为了驱除病邪,这体现了吴氏早拔病根、邪贵早逐的思想。这种理论对后世也有重要的启迪作用,顾武军《伤寒论研究》中在论及大柴胡汤证时指出,“用大柴胡汤……不以大便秘结为辨证眼目,大黄虽可通腑,更能泻热……加大黄旨在泻热散结,非专为攻下腑实”。
5.选方精当,惟求得法 吴有性治疫下法,选方极其严谨,移植不避古,组方不粗疏,总是有斯证方用斯方,且能独辟新思,随证论药。他认为伤寒、时疫始异而终同,邪皆传胃,同归于一,故导邪而出的名方承气辈均可选用。然细究,二者终又不同,前者邪无根蒂,下后可脱然而愈,后者根深蒂固,下后邪难顿解,故又须论证组方。可见用方得法最为要紧。
综观吴有性选方组方大致有以下几类:①邪在表、里及半表半里,治疫剂全含下药;②视其里邪上、中、下,方选轻、重、缓;③至夜发热,邪犯血分,凉血活血加泻药;④下证失治,热鸱神脱,固脱药中寓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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