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医学家程门雪,1956年任新成立的上海中医学院院长、上海市卫生局中医顾问、上海市中医学会主任委员、中国医学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等职。程门雪擅长中医内科,对《伤寒论》和温热病学说颇有研究。
程氏认为咳喘一症与肺肾两脏均有关。一般来说,“在肺为实,实者邪实,在肾为虚,虚者无邪。”故其将咳喘分为肺实、肾虚两大证型,而有“治咳喘不离乎肺,不限于肺”,“虚喘治肾,实喘治肺”的主张。
肺实之咳喘,以青年人为多见,而肾虚之咳喘,以中、老年人为多见。但程氏又指出临床所见亦不尽然,若青年人受寒饮冷,多言高声,或中老年久咳不止,亦可见肺虚咳喘,因此临床治疗咳喘也应注意肺虚的一面。
肺实之咳喘,程氏认为主要有外邪所致与痰浊所致两大类型,其中外邪所致者又有风温、风寒、风燥之分,而痰浊所致者又有寒痰、热痰之别。此外,尚有两者相互兼夹,如风寒夹热痰,风温夹寒痰等多种证型。治疗这类咳喘,他常采用宣肺、肃肺、清肺、润肺、敛肺等法。宣肺主要用麻黄,其次苏梗、蝉衣、紫菀等亦在选用之剂。肃肺则用紫苏子、杏仁、半夏、款冬花、白前、枇杷叶。清肺分为两种,一为清肺养阴,药用沙参、玄参、麦冬、花粉、玉竹等;一为清泻肺热,药用桑白皮、葶苈子、地骨皮、黄芩、马兜铃等。润肺亦有两种,一为温润,一为凉润,前者用杏苏散,后者用清燥救肺汤。敛肺则用白果、五味子等。以上诸法大多配合使用,如宣肃、清肃、润肃、清润、清宣等。
此外,化痰之法亦为常用之法,程氏认为治咳喘若不善化痰,则效果不会理想,属痰浊为患者固不待言,就是属外邪袭肺者亦当注重化痰。因外邪不论寒与热均致湿聚痰凝,阻气机之肃化,碍治节之下行,气不得降,必然为咳为喘,所以化痰一法亦是治疗咳喘的重要方法之一。化痰多以二陈汤为通用方,痰多者加白芥子、杏仁,挟热者加黄芩、贝母、海浮石、海蛤壳等。若痰浊较甚,还要酌情采用消痰、豁痰、滑痰、涤痰等法,消痰可用白芥子、莱菔子、雪羹汤(海蜇头、荸荠),豁痰可用枳实、郁金、远志,滑痰可用竹沥、竹茹;涤痰可用皂荚丸、葶苈大枣泻肺汤等,至于礞石滚痰丸、指迷茯苓丸、导痰汤等,一般习惯不用来止咳平喘,故不在使用之列。用化痰法时须注意患者的体质,凡年老体虚者慎用。
具体到用方,程氏多喜用定喘汤,该方以麻黄宣肺散邪以平喘,白果敛肺祛痰而定喘,紫苏子、杏仁、半夏、款冬花降气平喘,止咳祛痰,桑白皮、黄芩清泄肺热,止咳平喘,甘草调和诸药。实揉宣肺、肃肺、清肺、敛肺、化痰诸法为一体,是较为满意的止咳平喘之方。故程氏谓其治疗咳喘比较应手,特别对痰热内蕴,复感风寒,寒郁化热者尤为适宜。若外感风寒,内有停饮者,则用仲景小青龙汤、射干麻黄汤加减,若此证又挟有热象者,或饮从热化者,出现口苦、口干、烦躁、溲赤、咳痰不爽等症时,则改用小青龙加石膏汤,或小青龙汤加黄芩,或厚朴麻黄汤。若咳喘挟热者,除上述方剂外,轻者还可用泻白散,如见咯血现象,则配黛蛤散、十灰丸同治。若表邪渐解者,宜兼顾正虚,则用泽漆汤(泽漆、半夏、紫菀、生姜、白前、甘草、黄芩、人参、桂枝)治疗。
附病案3则:
例1:卜某某,女,20岁。风寒外袭,痰饮恋肺,气喘咳痰不爽,喉中有声,脉弦,苔薄。拟射干麻黄汤、小青龙汤出入,温表散寒,宣肺化饮。
炙麻黄2.4g,川桂枝1.5g,北细辛1.5g,淡干姜1g,五味子1g,制半夏6g,制小朴2.4g,嫩射干2.4g,炙紫菀6g,炙款冬花6g,煅钟乳石3g。
例2:刘某某,男,成年。新寒引动痰饮,饮从热化,咳嗽气急,痰多不爽,口干溲赤,脉象浮弦,饮阻肺络,肺气不利,肃化失常,恙久根深。拟小青龙汤加石膏方出入为治。
炙麻黄1.5g,川桂枝2.4g,熟石膏9g(打),嫩射干2.4g,淡干姜0.9g,五味子0.9g(同打),竹沥半夏4.5g,炙白苏子4.5g(包煎),薄橘红4.5g,白杏仁0.9g,象贝母0.9g,块滑石1.2g(包煎),炒香谷芽1.2g。
例3:伍某某,女,31岁。咳嗽气喘,发作甚剧,痰多白沫,口苦,头汗多,苔腻,脉滑。拟小青龙汤加味治之。
炙麻黄1.5g,川桂枝1.5g,炒白芍4.5g,淡干姜0.9g,五味子0.9g,白杏仁0.9g,竹沥半夏6g,薄橘红4.5g,水炙紫菀6g,水炙款冬花6g,煅牡蛎12g(先煎),酒炒黄芩4.5g。
服药3剂,咳嗽气喘较前减轻,痰多白沫,口苦,头汗出,胃纳不香,再以原方出入。
生黄芪0.9g,炙麻黄2.4g,川桂枝2.4g,炒白芍4.5g,淡干姜1.2g,五味子0.9g,竹沥半夏0.9g,薄橘红4.5g,白杏仁0.9g,酒炒黄芩4.5g,水炙紫菀0.9g,水炙款冬花6g,淮小麦18g。
5剂后咳喘渐平,头汗渐少,咽间紧窄不舒,再拟定喘汤出入为治。
生黄芪12g,炙麻黄2.4g,嫩射干2.4g,桑白皮0.9g,炙白苏子4.5g(包煎),白杏仁0.9g,竹沥半夏6g,水炙紫菀6g,水炙款冬花6g,酒炒黄芩4.5g,薄橘红4.5g,五味子0.9g,淡干姜0.9g(二味同打),银杏肉6枚。
按:程先生在临床上惯用小青龙汤,对该方的加减化裁、配伍应用、药量轻重等都颇为精通。如方中之麻黄在宣肺达邪时是否需要配伍桂枝,要视寒邪的轻重而定,若邪气轻浅则可不用。而使用桂枝时是否需要芍药佐制,又须根据桂枝用量的大小而灵活掌握,若用量较小,发汗力不强,则无需加用芍药。又如方中细辛、干姜一散一守,作用不尽相同,与五味子配合使用时不必同时并用。若偏重温肺散寒,可用细辛配五味子,二者一辛一酸,一散一收,辛散驱邪以助肺用,酸收敛气以补肺体,邪去而不伤正,敛气而不闭邪,有相得益彰之妙。若偏重温肺化饮,可用干姜配五味子,二者同捣,使药味融合,相互制约,干姜得五味之敛,不致辛温太甚,五味得干姜之辛,不致酸收太过,对老年慢性支气管炎患者之化痰、排痰具有良效。
另外,细辛、干姜、五味子在运用时药量宜轻,因其质轻力大,又用于治疗肺部疾病,而“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故用量以轻为宜,一般用0.9~1.5g即可。再如使用此方时若遇咳喘较甚,可酌情加入杏仁、紫苏子、厚朴、百部、橘红、钟乳石(又名鹅管石,具有温肺化痰以治咳,温肾纳气以治喘之功,对冷哮痰喘颇为有效)等,以加强止咳平喘之功,着遇表虚汗多,可酌情加用煅牡蛎、黄芪、淮小麦,以增强固表益卫之功。
肾虚之咳喘,程氏主要从阳虚、阴虚两个方面分治。对阳虚之咳喘,多采用温肾纳气之法,常以金匮肾气丸为主方,酌加紫石英、钟乳石、核桃、补骨脂、胡芦巴、五味子等药物,另外,黑锡丹、全鹿丸亦可随证选用。在温肾纳气的同时,程氏还主张施以健脾、化痰之法,这是由于肾阳不振,火不生土,中气不续,阳虚不能化水,气虚不能布津,易致水蓄饮停,酿成湿痰的缘故。健脾宜选用人参、黄芪、山药、甘草、茯苓、苡仁;不宜选用白术,因其性升能动冲气,为肾虚之喘家所忌;化痰则可参用前面所述之二陈汤等方药。此外,治疗这种阳虚痰鸣之咳喘,程氏还常用自制之方(熟地、鹿角霜、甘草、麻黄、白芥子、紫菀、款冬花、白前、苏子、杏仁等),该方仿阳和汤而制,验之临床,颇为有效。
对阴虚之咳喘,多采用滋肾纳气之法,常以七味都气丸(六味地黄丸加五味子)为主方。若病久阴不敛阳,虚阳浮越于上,出现假热之象(如口糜、牙痛、牙根浮动、舌光绛、脉细等症)时,程氏则强调不可误认为是阴竭液涸,而致力于生津育阴,而应阴阳兼顾,引火归原。不然,假热之象非但不减,痰喘之症反而增剧。此盖因假热之象属虚火之炎,非温引归原不能退,而痰喘乃下元空虚,釜底无薪,脾虚不运所致。单纯育阴,更耗其阳,火不生土,痰积愈多,浸成饮游,咳嗽痰多,吐之不尽,无济于喘,反益于痰。惟有阴阳并施,引火下潜,健脾化饮,方有希冀。具体用方则以金匮肾气丸加减化裁治之,方中附子不宜多用,以其辛散,走而不守,不能收摄纳之功也。
关于肺虚咳喘的治疗,程氏主要从气虚、阴虚两方面入手,补阴宜用南沙参、京玄参之类;补气宜用人参、黄芪、甘草,或生脉散之类。他认为以生脉散补肺,对咳轻喘重、体虚汗多者来说,其效果比人参更好。
除以上所述外,程氏还认为临床上咳喘属本虚标实、寒热夹杂、肺肾同病的情况亦屡见不鲜。如肺气虚兼有热痰,肺气虚兼有饮邪,肺阴虚兼伏风温,肾阳虚兼有痰饮,肾阴虚兼肺有痰浊,肾阴阳两亏兼有湿痰,肺肾阴虚而兼有痰饮等不一而是,治疗这类咳喘多主张采用兼顾的方法。如:
病例1,陆某某,女,39岁。舌苔白腻,脉象濡滑,咳嗽气喘,神疲乏力,心悸而嘈,素虚之体,肺气不降,肾气不纳,心神不安之故,拟与兼顾。
炙白苏子4.5g(包煎),白杏仁6g,竹沥半夏6g,薄橘红4.5g,辰茯苓6g,炙远志4.5g,炙紫菀6g,炙款冬花6g,煅鹅管石3g,七味都气丸9g(包煎),淮小麦12g,紫石英9g(先煎)。
病例2:顾某某,女,68岁。病经数月,先则咳喘,继而头面浮肿,肿以上半体为甚,下肢则否。不能右卧,只能左蜷,动则咳甚。汗出头面,齐颈而还。左颈项肿硬,按之不痛,脉沉弦。书云:“先喘后肿者病在肺”,“右不能卧为肺损”。肺为水源,主布水津,水津不布,所以作肿。小便频少,大便数日一行,肃化无权之故。高年久恙,防其变化,拟与养肺阴、助肃化。
南沙参9g,桑白皮9g,甜杏仁9g,京元参9g,川象贝各6g,煅牡蛎15g(先煎),生苡仁12g,冬瓜子皮各12g,煅蛤壳18g,白通草2.4g,清炙枇杷叶9g(去毛包煎),带皮苓12g,木防己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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