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一个医护人员在小汤山倒下！困难重重，危险也重重。小汤山医院要想打赢这场与非典的遭遇战，就必须用非常方法、非常手段！军令状上明示：如果发生感染，就地免职；退回原单位。有人不愿意签，也有人提出保留意见或附加限制条件。作为院长，我不得不硬起心肠，“不签好办，不敢立军令状就退回原单位，让单位换一个敢立军令状的人来”。
小汤山医院阻击非典的战役已经全面打响！
此时，小汤山医院更像是一辆发足马力，全速行驶的战车，搭载着1383名白衣战士直冲向SARS病毒密布的敌群……
军人都懂得：要消灭敌人，就要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
军人更懂得：有战斗就有牺牲。何况这次战斗要消灭的敌人是既不闻其声又不见其形的SARS病毒。
战场虽然不见硝烟弥漫，但生与死的搏杀处处可见。
“力争实现医护人员零感染率，确保决战非典全胜！”这是总后勤部党委对小汤山医院的明确要求，也是小汤山医院临时党委必须要担负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确实如此，在这个特殊的战场，倘若有一人感染，整个病区的工作人员就得全部封闭隔离，医院战斗力就会锐减，进而就会直接影响到整个北京的抗非战斗。
在小汤山医院组建之初，就曾有外电预言：北京政府建这么大一所非典野战医院的决策或许是错误的，极可能使这些军人成批地倒在小汤山。当然，这些话也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在小汤山医院2.5万平方米的建筑内集中了那么多确诊的非典患者，监测空气中细菌密度比正常环境高出几十倍，危险性确实很大。小汤山医院曾做过这样的空气检测：对医护人员普遍认为比较干净的清洁区走廊空气进行采样鉴定，发现其每平方米的细菌数竟然高达5775个，是国家规定标准的10倍以上。可想而知,住满非典患者的污染区又会是怎样的状况。
对于被SARS病毒重重包围的医护人员的生命，医院党委何尝不揪心，何尝压力不大？可无论困难有多大，危险有多高，医院领导班子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一名医护人员在小汤山倒下，一定要把所有医护人员一个不少安安全全带出去。
4月29日深夜，党委首次开会统一思想：直面挑战，别无选择，办法只有一个，严格制定和执行规章制度，才能保证抗击非典任务完成。5月2日，院办公会上决定，成立预防院内非典感染督导办公室，隶属院党委直接领导，由副院长邓传福主抓。同时，会议决定从各病区抽调思想好、技术精、善管理的医护人员组成专职督导员队伍，对本病区防感染工作实施24小时不间断督导。
就这样，焦卫红和薛卫斌两名“女将”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45岁的焦卫红是解放军309医院总护士长，在非典肆虐、令人恐慌的3月至4月间，她创造了令人罕见的医护人员非典零感染记录。当时的紧张，让焦卫红不得不在病房一线度过了自己的45岁生日。5月2日中午时分，焦卫红刚从河北武警总队医院回到北京，还没进家门，就接到总后勤部卫生部的电话通知，让她火速赶往小汤山报到。在家中待了不到10分钟，顾不得向眼泪汪汪的女儿作解释，她抓起生活用品就往小汤山赶。
“1383人一个都不准感染！这可能吗？”焦卫红站在尚未走上正轨的医院里，面对院领导向对她提出的近乎不切实际的目标，当场就懵了。“309医院是没有医护人员感染，但这并不具备普遍性，只是因为我们利用了自己作为全军惟一的肺结核专科医院的防护经验。”令她想不通的是，既然任何一个老百姓都知道“非典面前无专家”，既然北京市和军队条件那么好的医院都不能阻止医护人员感染，为什么还要在这片临时搭建的野战化医院提这么不切实际的要求？“简直是泰山压顶啊！”焦卫红私下嘟囔抱怨着。
“这还用解释吗？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一个军事命令，而不只是普通的医疗要求。”面对她的茫然，我只能这样解释。其实焦卫红不知道，她是我在摸清医院人员情况后，作为院长惟一伸手向上级指名要的医护人员。虽然与她素不相识，但我相信她的能力和经验。为了对全院医护人员生命负责，医院不得不将这副重担压给她。
紧随其后上任的是来自第四军医大学心血管外科研究所总护士长薛卫斌。她有着多年重症监护、病房管理的深厚理论和实践功底。接到赶赴小汤山医院报到的通知时，她年近七旬的公公婆婆都在住院，爱人又不在身边。但她二话没说，将老人托付给亲戚照料，就急匆匆赶往北京。刚开始，她以为自己最多干个病区护士长，管好二三十个护士就行了。谁知，到小汤山医院第二天就被通知找副院长邓传福报到，负责协助焦卫红搞好预防院内感染，而且“必须保证零感染！”
这可不是闹着玩，搞不好要死人挨处分。薛卫斌怕自己干不好，就找到医院领导想换个岗位，实在不行到重症监护室也可以。政委徐达穗狠心地撂下一句话：就是你。选你，你代表的就不仅是你自己。
事后，许多人都说：选她们两人挑这付重担，医院真选对了人。她们那铁面无私、不讲情面的作风，她们那点错必纠、恪尽职守的精神，成了确保医院“苛刻军规”严格执行的有力监督者。说来也巧，焦卫红和薛卫斌这两个名字中都带有“卫”字的一对搭档，最终带领大家守住了小汤山医院医护人员的生命防线。
担子是压过来了，可挑担子的“扁担”还没个影。我建议，立即着手编印医院各项防染规章制度。人手不够就主动挖潜，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张术博士从重症监护病房被找了过来。张术来小汤山之前刚办理完去德国的留学手续，为了到北京抗非一线他放弃出国。现在，成了督导办的“打工仔”，专门负责整夜整夜敲电脑。几个人玩命地赶速度，累了就倒在地板上眯一会，醒了接着干。“权当是出国后给外国导师打稿子！”张术嘲弄自己。不到5个昼夜，《小汤山医院院内预防感染工作规则》《小汤山医院出入流程》《小汤山医院防护守则》相继出台。这套制度依据解放军第302医院、第309医院的综合经验，对各级各类人员岗位职责、各项工作流程、各种消毒管理等方面进行了统一规范、统一标准，是以往众多医护人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制度，一经立制，任何人都不能改动。
这套制度共计3章24节，约8000字，被印刷成46页的小册子，全院人手一册。有媒体将它称之为特殊条件下的小汤山医院“军规”。“军规”包含了医护人员的防护穿戴、与病人的交谈距离、洗手要达到3分钟、会议要在室外、洗澡程序、清洁程序、垃圾处理条例、生活区行为守则等等。甚至包括“交通规则”：医护人员在各区之间的行走路线，在污染区面对面行走时如何避让等。“军规”还规定：违反者将受到通报批评，严重者以军法惩处。
既然是“军规”，就必须像上战场执行作战任务那样，无条件地严格遵守。随即，医院在各科室和医疗队组织学习并进行考试，明确要求，各医疗队考试合格率必须是100%，否则不准进病区。
即使是考试合格也并非就能保证“零感染！”
军中无戏言！再立“军令状！”
医院党委与各大单位带队领导、各病区主任、护士长签订《预防院内感染军令状》，全体医护人员要写保证书，保证不发生院内感染。各级主官对医护人员的生命健康负总责。“军令状”里有明确条款，履行了哪些如何奖励，违反了哪些如何惩罚，明示“如果发生感染，就地免职；退回原单位”。
“军令状”刚下发时，许多人都找各种理由推脱着。有人说，大家都是主动来小汤山的，肯定会全力以赴工作，不用说也会相互保护。也有人说，命是自己的，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签军令状就没必要了吧？！由于当时对非典的认识上存在病源不清、传播途径不清、诊断方法不清、预防措施不清的“四不清”实际，作为医学专家，有几个科主任感到压力太大，不愿意签；还有的在“军令状”上提出保留意见或附加条件。当邓副院长向医院党委反映这一情况后，作为院长，我不得不硬起心肠：“不签好办，叫他们来找我。我来告诉他们，不敢立军令状就退回原单位，让你那个单位再换一个敢立军令状的人来。”
严格落实制度就是保护生命！小汤山医院每天都要检查各类防护措施落实情况。
（王建民 摄影）
对于层层选拔推荐到小汤山医院的军人而言，谁都知道如果退回去意味着什么。因此除了签字，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这个时候大家别无选择！签“军令状”也是被疯狂的SARS病毒给逼出来的方法。事实上，只要医护人员一踏进病区，就等于与死神交上了手，稍不留意就可能被感染。小汤山医院只有最大限度保存自己，才能最大程度消灭敌人。不能仗还没打，自己就先倒下一片。4月30日晚，北京市市委书记刘淇就曾在北京市防治非典联合工作小组第七次会议上强调：要明确各级责任，对群发性感染的单位、学校和工地，一定要严肃处理。更何况，5月1日当首批134名病人转运至小汤山医院的时候，由于时间太紧，医院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垃圾没来得及清理，部分污染品和半污染品混杂，清洁区和半污染区之间的隔离带过分狭小拥挤等问题。
困难重重，危险也重重。小汤山医院要想打赢这场与非典的遭遇战，就必须用非常的方法、非常的手段！
来自全国各地的教训，帮助小汤山医院认识到，需要做的就是以最严厉的态度去解决最简单的问题。过去因认识空白而造成的悲剧，决不能在小汤山医院重演。
那几天，签“军令状”成了小汤山医院在大战之前的“壮行酒”，都喝了才敢义无反顾往前冲。一些教授、专家也曾经多次从学者的角度，试图对“严防死守”进行学术商讨，可此时，则必须从军人的角度明确这特殊战场的责任和使命。
后来有人说，小汤山医院铁一样的制度保证了医护人员的“零感染”。其实，小汤山医院的规章制度并不一定比其他医院完善，但制定了制度和能否严格落实制度是两码事。小汤山医院的所有人都清楚，落实制度就是保护自己，就是保护生命，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必须无条件执行。
5月7日晚，1200份军令状和保证书全部无条件交到医院党委。
为了确保医护人员“零感染”， 小汤山医院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章制度，医护人员的相互监督检查就是其中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唐 宣 摄影）
签了军令状，各病区主任寝食不安。三病区主任王法印曾连续几天深夜到病区检查医护人员开窗通风情况；十四病区主任冯华松发现病房垃圾放置不规范、医生淋浴室下水道不畅，现场盯着解决……楼前草坪成为医院开会的“大会堂”。医院召开的病区主任、护士长会，都在这里举行。为减少感染的可能，院临时党委实行全新的工作样式：每天8时，医务部、政治部、院务部和护理部分别交班10分钟；8时30分，医院开交班会，10分钟，全部人员必须站着；院临时党委开会，最长的只有40分钟；各临时党支部站在户外开短会；谈心活动大多通过“小灵通”进行，个别需要的就站在草坪上面对面谈心……
当兵快40年的副院长邓传福曾经这样说：如果中央军委、总部对小汤山医院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没准就真得出事了。“在小汤山医院最紧张，没休过一个星期天。以前降血压药只要一片就够了，在小汤山医院吃2片也不管用”。“睡觉全靠催眠药，但是还常常醒着，平均每天能闭上眼睛超过5个小时就算不错了”。年龄稍大一点的人，都有着和邓副院长相同的感受。是啊，2个月我就吃了200片舒乐安定（艾司唑仑）。
零感染，这似乎是一项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小汤山医院必须做到！
所有会议都在室外召开，这就是院周会的会场。
（唐 宣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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