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军人了不起

零感染？那么多条件优越的传染病专科医院都没能挡住非典，一所临时的野战化医院怎么可能创造奇迹？带着怀疑，WHO的官员和专家们踏进了被外电称为“非典病毒炸药包”的小汤山医院。当着我的面，一位60多岁的国外专家竟然直挺挺地躺在医生办公室走廊的地上……

从5月中下旬开始，小汤山医院迎来了首轮出院高峰。此时，胜利的喜悦或多或少感染了小汤山医院的部分医护人员，再加上一个潜伏期过去，大家紧绷的弦有点松了，都觉得SARS病毒的危险性并非传言的那样恐怖！医护人员虽然还像以往一样列队上下车，但开始有说有笑了；穿脱防护服也由以前的十几分钟变成了七八分钟……松懈的情绪逐渐蔓延。医院防感染督导办按规定组织了一次“预防院内感染知识”问卷，在对24个科室主任、副主任、护士长问卷时，有8个科室没有交回，两个科室竟然有一半以上的问题回答不准确。这一情况引起了医院党委高度重视。

5月19日上午，医院组成由院领导带队的检查组，分头到污染区检查科室值班、交接班以及个人防护等制度落实情况。在病房，我和护理部赵书元主任、王亚丽总护士长当场发现一名违规操作的护士。那名护士给病人输液，因为眼罩有雾，几次扎不进去。她一着急，干脆把眼罩摘了。虽然这名护士工作精神可嘉，但自我防护措施落实不严格，我狠狠地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这名护士当场就委屈地哭了起来。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大家都很心疼，可多年的医院工作经验告诉我，这时候绝不能心软，污染区违规操作是要出大事的。其他检查组也相继发现了医护人员有松懈的苗头。

小汤山医院无小事！

危机说来就来。一个突发事件再一次绷紧了小汤山医院医护人员的心弦。

5月20日，六病区医师、兰州军区第16医院内科的申长清下夜班后，明显感到身体不适，回到宿舍立即测量体温，体温表显示正常，他感到无比庆幸。谁知中午时分，他的体温一下子升至38.5摄氏度，申长清所在医疗队迅速将此情况上报医院。接到报告后，医务部主任王海涛当即安排对申长清进行留观，并对与申长清有密切接触的3名同宿舍人员采取隔离观察，同时对他们所居住的富来宫1606房间及整栋大楼采取疫点消毒和预防性消毒措施。

与此同时，医院领导分头赶到医护人员居住的富来宫了解情况，检查各宿舍隔离消毒，以及相关医疗队落实防染措施，并连夜写出情况报告，逐级上报至中央军委。

小汤山医院医护人员的健康，也牵动着胡总书记的心。5月2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作出重要批示：要高度重视小汤山医护人员的安全防护工作，确保一线人员健康安全。

其实，从医护人员到小汤山第一天开始，医院就从没放松过对预防院内感染工作的重视。医院不仅对所有工作人员的健康状况采取日报制度，还为每人准备了一张体温表格，随时测量，天天记录；要求所有的医疗队领队，每天无论多晚都必须逐一给所有医疗队员打电话询问是否口服保健药，健康状况如何；保健室不定期检查、抽查医护人员健康状况等。医院同时规定，体温超过37摄氏度的人员必须立即隔离观察。

很快，申长清体温恢复了正常。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却为小汤山医院的医护人员再一次敲响了警钟。医院同时也加大督导检查力度：召开所有领队、科主任、护士长参加的“草坪会议”、各医疗队分头分析查找防染“死角”、医院进行防感染量化考核和书面考试、加大督导组检查次数和力度……小汤山不能召开全院大会，不能同所有医生护士面对面谈话，鉴于实际情况我和徐政委就联名给全院人员写了一封《千万不要麻痹松懈》的公开信，用文字同全院同志谈心，帮助大家细致剖析了为什么从一开始求战心切、急于上阵，到接触病人后，因未知非典时产生紧张恐惧心情，以及到现在少数同志认为非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可怕的麻痹松懈思想根源，告诫大家疏于防护就意味着要牺牲生命，要求所有医护人员始终把预防自身感染当作大事来做。虽然只有短短900多字，但医护人员从中看到了医院党委、领导对大家充满战友之情、赞誉之情、信任之意。随即，一个由全体医护人员参加讨论的《关于如何进一步提高治愈率、确保零感染的问题讨论》下发全院，警醒大家要时刻绷紧自我防护之弦。

6月3日9时30分，在WHO驻京专家组组长、感染控制专家戴西里·娅普的带领下，8位来自澳大利亚、英国、荷兰等国家的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和专家走进小汤山医院，考察这座迄今为止全世界收治非典患者最多的医院。他们中，有感染控制方面的专家，有空调和通风方面专家，有病毒研究方面专家，有环境保护和护理方面的专家。个个都是权威。

太不可思议了，是真的吗？中国能在一个星期内建成世界第一大的传染病医院吗？中国军人打仗可以，对付洪水地震也可以，看病行吗？更何况国际医学界不主张集中治疗传染病人，有300张床的传染病医院就已很大，1000张病床，实在太危险了！如此多的非典病人汇集小汤山，会有什么后果？至于零感染，国外的传染病专家们更觉得不可能。一所临时的野战化医院怎么可能创造奇迹？带着怀疑，WHO的专家们踏进了被外电称为“非典病毒炸药包”的小汤山医院。

2003年6月3日上午，世界卫生组织8位官员和专家走进小汤山医院，实地考察小汤山医院建设运转、医疗救治、预防感染等方面的情况。

（唐　宣　摄影）

一下车，专家们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在医院全景模型前，我作为院方代表就医院建设、设备设施、医疗救治、感染预防等方面的情况，向专家们作了细致的介绍。由于在场人员多，几位专家没有听清，便不断重复提问。

随即，我陪同8位专家穿上防护服来到污染区，对医院内部的通风及防感染问题进行实地检查。按照病区规定的行走路线，我带着专家们严格遵照流程，从清洁区、半污染区，进入污染区。

在一病区，医院工作人员用英语详细介绍了医院各病区的总体情况，包括基本区域划分、预防、消毒、通风、工作流程等。前来考察的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和专家们在传染病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对病人病情、诊断治疗、心理状态及病房等方面的情况都问得非常仔细。专家皮特·霍夫曼和克利弗·布鲁德本特在听了我对病房通风状况的介绍后，还用自带的仪器对病房进行各种测试和采样，并亲自检查了门窗的密封情况。当着我的面，一位60多岁的国外专家竟然直挺挺地躺在医生办公室走廊的地上，亲自感觉有没有风。专家们还对感染控制流程、正负压区域气体流向、消毒隔离措施等方面进行细致地查看和检测。走进重症监护室，组长戴西里·娅普等专家还分别就重症监护病房呼吸机的使用、呼吸机滤膜的应用与更换进行提问，病区内的值班医生进行了详细解答。

护理人员处置病人过程中如何进出？如何防止病人间的交叉感染……面对专家们的各种提问，护士长陈红指着墙上的50多个标识牌、20多条流程，不慌不忙用英语一一作了回答。实验室专家多米尼克，曾经在中国工作过18年，操着一口地道的汉语。在病房，他与一位患者交谈，细致了解患者在小汤山医院的治疗、饮食、日常生活情况。这位患者说：“在这儿没有离开亲人和家的感觉，这里有电话、电视。”他指着窗外一片片盛开的鲜花说:“这里的环境非常好。”多米尼克连连点头，对陪同的人员说：“从病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你们的医疗和服务是一流的。我们能感受到这里充满着浓浓的人情味。”

离开病区，走到清洁走廊，闲谈中一位德国专家对能用德语、日语与来自德国和日本的专家进行交流的一病区主任郭晓钟非常感兴趣。当他了解到郭晓钟是胰腺癌专家、博士生导师、主任医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曾在瑞士伯尔尼大学获得博士学位时，他连连表示赞赏。特别是得知郭晓钟在来小汤山医院赴任前，毫不犹豫退掉了赴德国海德堡大学任客座教授的机票，毅然来到小汤山时，感染控制专家德麦问郭晓钟：“你为什么放弃出国而选择到这里？”郭晓钟回答：“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每个中国军人都会这样做。”德麦竖起大拇指称他是中国人的骄傲。郭晓钟说：“大‘敌’当前，不是医生选择病人，选择研究方向，而是病人选择我们。每个中国军人都会这样做，相信你们也会这样做。”德麦说，中国军人太伟大了，OK、OK！郭晓钟说，伟大的中国军人，在小汤山还有许许多多。

世界卫生组织的官员和专家对小汤山医院的高效运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唐　宣　摄影）

专家们对小汤山医院的“零感染”给予了高度评价。一位传染病专家惊奇地说，用如此短的时间建成这样一所大型传染病医院，而且运行状况良好，很了不起，是个奇迹。

临别，外国专家纷纷与在场的中国军人合影留念。专家组组长戴西里·娅普激动地说，我到过世界许多国家，中国军人的自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们的能力和对民众极其负责的精神让我佩服！非典是人类共同面对的一次突如其来的危机，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与非典病魔展开了殊死搏斗，取得了显著成果。你们积累的宝贵经验，是对世界人民极大的贡献。

12时30分，8位专家带着满意的微笑登车离开小汤山医院，他们把手伸出车窗，向欢送的人群打出V型手势。此次考察，让世界再次了解到中国政府防治非典的决心和勇气，中国打败非典的日子已经不再遥远。

只是，WHO的专家们在对医院全部工作给予高度评价的同时，提出了“防护是否可以简化一点”的建议。

谁想，就是这个建议却令小汤山医院顿起波澜。不久，就先后有6人给医院写信，表示赞同WHO专家们的建议。而且他们个个是科主任、护士长以上的重要角色。怎么办？战胜非典要依靠科学，不讲科学不能出战斗力。对于专家们所提的意见，医院领导历来都要反复斟酌，只要正确合理，就坚决采纳吸收。比如，在病房开窗通风问题上；再比如，一些专家提出医院要求医护人员离开污染区之后立刻淋浴，但由于太阳能热水器并不能保证水温，很多医护人员只好冷水淋浴，有损医护人员的健康。医院论证后立即更改，半污染区的浴室停止使用，所有人都回居住的住宿点洗澡……但这一次，在事关医护人员生命的安全防护上，医院党委没有松口。医院立刻召集专家组及科主任、护士长开会，会上公开了其中的两封信：一封认为防护过度，世卫组织专家提得有道理；另一封认为世卫组织专家并未管理过非典病人，基于很多医院血的教训，本院的防护措施非常必要。待大家耐心听完所有的主张，我果断而冷静地说：“这是战场，不是学术论坛。是否防护过度，大家以后再研究。现在的防护措施是小汤山医院成形的规矩，实践已证明效果显著。这套防护制度我们不能改，一个字也不能改！”小汤山医院的“铁规”就是：绝不准用医护人员的生命为代价，去尝试新的方法。

6月9日，小汤山医院在先后送出432名非典康复患者之时，医院又一次向全院医护人员发出公开信，告诫全院同志千万不要盲目乐观，一定要居安思危，保持清醒头脑，决战六月。这主要源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天气炎热，污染区的工作环境更加艰苦，不少同志久战疲劳，情绪有些焦躁和麻痹；二是实施部分医护人员轮休后，新补充进病区的183名医护人员情况不熟，危险性增大。从保护医护人员的生命健康考虑，医院把安全防护提升到了更高标准，实行一票否决。护士苏娟就因此受到通报批评。她因疲劳发热，还没有来得及报告就被查出，而后立刻被送去隔离，因此成为最后一批被通报批评者之一。

20日下午，又一批特殊的客人走进小汤山医院。香港医院管理局5位专家组成的考察小组在北京市卫生局领导陪同下，进入小汤山医院病区考察。参观完污染区后，香港专家由衷地称赞说，“七天七夜组建一个医院，香港做不到，我看其他发达国家也很难做到！”“医院组建时间虽短，但设备齐全，管理完善，监督严格，先后收治的680例病人，病死率1.18%，工作人员无感染，我们很佩服，也为你们的成功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