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字东璧,号濒湖,明代蕲州(今湖北蕲春)人。家世业医,其祖父为一名“铃医”,父李言闻在当地也以医术闻名。时珍14岁考中秀才,后3次乡试均未及第,23岁时弃儒业医,继承家学,名重当时。他注重药物的研究与实践检验,发现古代本草书中存在不少错误、重复或遗漏,因此决心重新编著一部本草学著作,34岁时开始着手这项工作,参考历代医药著作800余种,亲到深山旷野考察和收集各种药物标本,访问名医宿儒、药农野老,搜求药物知识与民间验方,历时27年,终于编成《本草纲目》这一规模空前的药物学巨著。除此之外,尚著有《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两书传于世,在诊断学和针灸学上有一定贡献,另有《五脏图论》与《命门考》等书,已佚。
《本草纲目》全书共52卷,完稿于明万历六年(1578年),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由金陵(今江苏南京)历承龙刊行于世。刊行后受到国内外广泛重视,很快流传到朝鲜、日本等国,在国内先后多次刊刻,现存版本约70余种,在国外先后被译成朝、日、拉丁、英、法、德、俄等多种文字。全书共收载药物1 892种,附方11 000余首,附图1 100余幅,全面总结了16世纪以前我国的药物学成就,堪称一部药物学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著作。
(一)对不眠及相关证的病因病机认识
《本草纲目》卷三“百病主治药”条下列有“烦躁”、“不眠”、“多眠”等证。对于不眠证的病因病机认识,时珍仍以心胆为中心,认为是心虚、胆虚兼火所致。对于不眠证的用药提出清热为主的治则,记载了用于治疗不眠的药物30种,其中除干姜和乳香性温之外,多为苦寒而兼清火之药。这种用药思想,也与其不眠多兼火邪的主张相一致。
对于不眠的重要兼证“烦躁”,时珍认为其病机的重点在于肺肾与痰火,认为“肺主烦,肾主躁。有痰,有火,有虫厥”[33],在治疗上主张以“清镇”为主。对于“多眠”一证,李氏不同于晋唐时“胆热多睡,胆冷不眠”的主张,他主张为脾虚所致,多为脾虚兼有湿热或风热,所列主治药物也多为治疗脾湿与风热两类。
(二)丰富了不眠通用药
《本草纲目》卷三“百病主治药”“不眠”证下,载有用于治疗不眠的药物30种,极大地丰富了用药品种和数量。自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首载“诸病通用药”以来,虽然用药数量和品种代有增加,但总量却极为有限。如《本草经集注》仅载有“酸枣”和“榆叶”两种,唐《新修本草》增加了“细辛”,宋《太平圣惠方》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乳香”,因此直至宋代,有关失眠证的通治药物仅有4种,也就是说自陶氏《本草经集注》至宋代《太平圣惠方》问世的这近500年时间里,这类药物增加的数量是2种,而此后至明代李时珍著成《本草纲目》的时间跨度为600年,但李氏载列药物30种,增加了26种,并对某些药物说明了其用法,具有附方的作用。《本草纲目》所载不眠的主治药物分别为,草部4种:灯心草(夜不合眼,煎汤代茶)、半夏(阳盛阴虚,目不得瞑,同秫米,煎以千里流水,炊以苇火,饮之即得卧)、地黄(助心胆气)、麦冬(除心肺热,安魂魄);谷菜7种:秫米、大豆(日夜不眠,以新布火炙熨目,并蒸豆枕之)、干姜(虚劳不眠,研末二钱,汤服取汗)、苦竹笋、睡菜、蕨菜、马蕲子;果木13种:乌梅、榔榆(并令人得睡)、榆荚仁(作糜羹食,令人多睡)、蕤核(熟用)、酸枣仁(胆虚烦心不得眠,炒熟为末,竹叶汤下,或加人参、茯苓、白术、甘草,煎服,或加人参、辰砂、乳香,丸服)、大枣(烦闷不眠,同葱白煎服)、木槿叶(炒煎饮服,令人得眠)、郁李仁(因悸不得眠,为末酒服)、松萝(去痰热,令人得睡)、乳香(治不眠,入心活血)、茯神、知母、牡丹皮;金石3种:生银、紫石英、朱砂;虫兽3种:蜂蜜、白鸭(煮汁)、马头骨灰(胆虚不眠,同乳香、酸枣仁,末服)。
另外他还列载了用于治疗多眠,而具促醒效果的药物31种,这类药物的品种数量也较前代有明显增多。它们分别是:木通、术、葳蕤、黄芪、人参、沙参、土茯苓、茯苓、荆沥、南烛、蕤核、花构叶、龙骨、鸤鸠、苦参、营实、甘蓝及子、龙葵、酸浆、当归、地黄、苍耳、白薇、白苣、苦苣、茶、皋卢、酸枣、枣叶、马头骨灰。
值得注意的是人参、酸枣仁与马头骨灰3种药物。在治疗不眠与多眠两类药物中都列有酸枣仁和马头骨灰,酸枣仁的炮制方法不同,提出炒用可治不眠,生用可治胆热多睡。有关生炒酸枣仁的治证问题,古已有之,据李时珍引录:“[志曰]按五代史:后唐刊石药验云:酸枣人(仁),睡多生使,不得睡炒熟。”说明在五代时已有生炒异功的说法,时珍也认为:“熟用疗胆虚不得眠,烦渴虚汗之证,生用疗胆热好眠”[33]。对此清代黄宫绣《本草求真》作了进一步阐发,称:“生则能导虚热,故疗胆热好眠,神昏躁倦之证;熟则收敛津液,故疗胆虚不眠,烦渴虚汗之证。”[139]当然不以为然者亦有之,如《开宝本草》认为是由于药用部位的不同,致其功效各异,“陶(弘景)云醒睡,而经云疗不得眠,盖其子肉味酸,食之使不思睡,核中人(仁)服之疗不得眠,正如麻黄发汗,根节止汗也。”[140]今人对生炒酸枣仁化学成分及镇静催眠作用的研究发现,生炒酸枣仁的化学成分种类并无差异,只是某些化学成分含量有一定区别,镇静催眠的有效成分酸枣仁皂苷A在生、炒酸枣仁中含量差别不明显;炒酸枣仁煎剂中镇静催眠的另一有效成分棘苷的含量,略高于生酸枣仁煎剂[141]。也有人通过实验研究发现,生、炒酸枣仁均能显著延长阈剂量戊巴比妥钠小鼠的睡眠时间,但在起效时间上,生酸枣仁要快于炒酸枣仁[142]。现代研究证实生、炒酸枣仁都具有镇静催眠作用,生炒异用的主张或是缺乏实证,或是组方配伍不同所致,而不在生炒炮制之本身,正如清代张秉成《本草便读》所云:“(酸枣仁生炒异用)亦习俗相沿,究竟不眠好眠,各有成病之由,非一物枣仁可以统治也。”[143]张氏认为方剂的功效要由组方配伍药物决定,而不由单味药所主,这一观点较为允正,因为许多药物本身就具有双向调节的作用,如时珍在治多眠中所列的马头骨灰与人参即属此类。
马头骨灰既见于治疗不眠类又见于治疗多眠类,梁代陶弘景《名医别录》曰:“(马)头骨,微寒,主喜眠,令人不睡”[43],元代吴瑞《日用本草》云:“马头,微寒,主好睡。骨,令人不睡”[144],元代忽思慧《饮膳正要》亦载:“(马头骨)作枕令人少睡”[41],但历代本草均未见有其治疗不眠的记载,而《本草纲目》以其治疗胆虚不眠,同乳香、酸枣仁研末服用,当与其配伍药物有关。历代诸家本草多载人参有补气安神的功效,《本草纲目》虽然在治不眠的药物中未列人参,但在其所论药物的配伍应用中,多次提到与其伍治疗不眠,在治多眠的药物中,人参却被列入。据现代药理研究证实,人参的有效成分主要为人参皂苷,它对于神经系统具有双向调节作用,即小剂量时兴奋,大剂量时抑制。
(三)治疗方法的多样化
《本草纲目》虽然是一部药物学著作,但其所附医方11 000余首,所载治疗方法也极其丰富。对于不眠的治疗,除了药物的内服法之外,还应用了熨、枕等外治法和食疗法。
熨法:大豆用新布火炙熨目。
枕法:蒸大豆,用新布包枕。
饮食疗法:①榆荚仁,作糜羹食之;②灯心草,煎汤代茶饮。
(四)“脑为元神之府”的理论价值
脑作为奇恒之腑之一,早期的中医学家并未把它与精神思维活动联系在一起,在晋唐以前,中医学家对于脑的认识仍然不出《内经》所载的理论范畴。《灵枢·海论》曰:“脑为髓之海,其输上在于其盖,下至风府”[6],认为脑在颅内,为髓聚之处,其下与脊髓相通。《素问·脉要精微论》又曰:“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5],已初步涉及头(脑)与精神活动的关系。
时至晋代,《黄庭经》出现,据传为晋代魏华存夫人所传,书中对脑作了精彩论述,提出了“泥丸百节皆有神”,“一面之神宗泥丸”[60],他所说的“泥丸”即是指脑。但这部道家经典著作对脑的认识成就,并未被同时代医家所接受。其后隋代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指出:“头是心神所居”,“七窍者,精神之户牖”[61],七窍多为感知器官,与精神活动相关联,七窍在头,内与脑相连,进一步明确了精神与头脑的密切联系。宋代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也有“头者,诸阳之会,上丹产于泥丸宫,百神所集”[62]的记载。这些都说明,在明以前我国古代医家已初步认识到脑与精神意识活动的密切联系。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出了“脑为元神之府”[33]的主张,成了后世医家关于脑主思维记忆功能认识的重要发端。当然,“元神”之说,仍显模糊,据宋代丹道家张伯瑞所云:“夫神者,有元神焉,有欲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一点灵光也;欲神者,乃后天所染气禀之性也。”[63]可见,元神有别于后天之欲神,仍不能与思维记忆等同,它当为后天欲神之先,或可理解为母子之类相生关系,故名元神。明代张景岳《类经》有类似之语可证:“人之脑为髓海,是谓上丹田,太乙帝君所居,亦曰泥丸宫君,总众神者也。”[64]
正是有了李时珍“脑为元神之府”理论的启示,使后世医家更为重视脑的功能,进而逐渐突破了传统意义上的“心之官则思”和“五脏藏神”的理论,如清代汪昂发展了李时珍的论述,结合当时西医学说的认识,在《本草备要》中指出:“吾乡金正希先生尝语余曰:人之记性,皆在脑中,小儿善忘者,脑未满也;老年健忘者,脑渐空也。凡人外见一物,必有一形影留于脑中。昂思今人每记忆往事,必闭目上瞪而思索之,此即凝神于脑之意也。”[65]清代王清任承其理论,在《医林改错》中论及“灵机记性在脑”[56]。至此,中医学有关脑主思维记忆的理论得以真正确立,对于包括失眠在内的精神情志类相关疾病的论治,才更为丰富。发展至今更是建立起中医的心脑病学体系,对于心脑病证的认识和治疗才更加完善,寻究其源,李时珍关于“脑为元神之府”理论的发端之功,功不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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