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正月里被送回箬岭庙中以后,再要到这年阴历的五月份再被请回许村,这次下来就被供奉在总祠,直到十二月二十四再被送上箬岭。
五月接汪公被称为“安苗”。因为每到这个时节,水稻开始插秧,请汪公来田间巡视一番,就能保证禾苗茁壮成长。这次还是由金村人负责接下箬岭,汪公菩萨被接下来后,先在金村的田间绕行一周。其阵式是开锣、启事(即“肃静”、“回避”、龙虎牌)上前,汪公轿居中,后随细乐爆竹沿田堘绕行一周后,被送到总祠供奉。有需要“安苗”的村落再到总祠来接请,兴盛的时候东南西北乡都要来接请,汪公菩萨也忙得不亦乐乎。
汪公为什么要供奉在许氏总祠呢?这里还有一段传说,原先汪公是被供奉在金村惇睦堂的。有一年江南大旱,上丰人就将汪公接去求雨,结果上丰人如愿以偿,汪公所到之处,天即降大雨。如此灵验的菩萨,一时名扬徽州,传遍江南。于是,汪公就被东村接,西村抢,汪公走到哪里,甘霖即降到哪里。就这样,许村的汪公菩萨就一直被传到了杭州。这么灵验的菩萨,杭州人当然想让他长期留在灵隐寺,于是杭州人就造了一百个与汪公一模一样的菩萨,将他们摆放在一起。心想即使你徽州人来认领,也未必能认出哪个是真的。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杭州人倒是越来越放心,而远在两百多里外的许村人却越来越着急了。因为眼看着十二月二十四就要到了,该准备送汪公上箬岭去过年了,可菩萨现在到底在哪里还不知道。正当许村人急得无可奈何之时,有一天夜里,汪公托梦给宗祠的首事,说他在杭州的灵隐寺,有一百个一模一样的菩萨和他在一起,但他处最里边的位置,脸上还有颗黑痣。第二天一大早,许氏宗祠即召集了一百多个后生,奔杭州而去。到了灵隐寺,果真有一百个一模一样的菩萨摆放在一起。大家就细心地寻找起来,可就是没有发现一个脸上有黑痣的菩萨,不过在最里边的那个菩萨脸上倒是有一只苍蝇停在那里,赶也赶不走它。首事这时恍然大悟,原来汪公是用这只苍蝇来提醒自己,这个菩萨才是他的真身。于是,许村人将他抬起来就走。杭州人的如意算盘打空了,但他们也很佩服,说徽州人了不起,居然能把真汪公给找出来,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汪公托梦的结果。
汪公菩萨被找回来后,为了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许村五大方东西十八门于总祠召开董事会,商议接汪公的规矩,最后议定:(1)汪公菩萨自“安苗”之时起均供奉到总祠前进;(2)今后凡接汪公菩萨一律要下“订书”,明确接送日期;(3)“订书”一式两份,批明接送日子后,双方各执一份;(4)五大方轮流当头,负责接“订书”,排行程,并将行程安排结果公示于总祠的水板之上;(5)上一请接方无权将菩萨直接交于下一请接方,必须送回许村,再由下一方来请接;(6)接汪公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天,到了规定期限必须将汪公送回,风雨无阻;(7)从此以后,不许上丰人再来接汪公菩萨。
就这样,接汪公菩萨就纳入了许氏统宗祠的管理范畴。这个规矩一直延续到民国末年,许村最后管理统宗祠事务的是中方种福厅的许子华和许荫亭。每到遭灾的年份,东、南、北、西四乡都会到许村来接汪公菩萨去祛灾。
(一)保养禾苗
请汪公保养禾苗的时间,一般在每年农历的四月底和五月初。接请的第一步就是要下订书,俗称“下书”。许荫亭的侄儿许世达至今还记得当年邻村来“下书”的情形:“下书”需两人前往,将黄表纸写就的订书呈上,言明事由。如果是保禾苗,一般都是写着:“汪公大帝,保养禾苗;五谷丰登,大有丰年。”或者是:“汪公大帝,保养禾苗;五谷丰登,年丰岁稔。”商定日子后,再由其伯父用朱笔直接将日期批明到订书上,双方各收一纸。然后,伯父再将这份订书的主要内容写到水板上:“某村,某日接,某日送。”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将各村的接送日程公示于众。下订书有时要付定金,据一份可能是咸同年间的接汪公收支账上就记载有“支钱六百五十文,定福”。如果逾期不送还,就会受到罚款的处罚。
“下书”后,就是接汪公了。到了规定的日期,所接村落就会派十人来许村迎接。其分工是四人抬轿,四人扶轿,两组轮换;另两人在轿前鸣锣开道。来者焚香纸祭拜后,方可将汪公接走。
到村以后,全村出动,大锣大鼓,双响爆竹迎接汪公的到来。先将汪公迎至村中的祠堂或社屋内,摆上供桌,桌上铺上红桌帷或者是红纸。然后在桌上点起三斤重的红烛一对,官香一炷。焚正对(香)一把,正古(水纸)一刀,锡箔二把(一千张)。并当场宰会猪一头来祭祀汪公菩萨,以祈求汪公保养禾苗,五谷丰登。整个祭祀结束后,才由刀手将生猪肉等分给所有的入股者。其间,各户都要带上供品来祭拜,供品为索面一结、煎豆腐三块、猪肉三块、白米饭一碗、水酒一杯。上香三炷,焚纸码一卷。所谓的纸码是用两张水纸卷起三个锡箔元宝,并用一个红纸箍箍在水纸卷起的圆筒中间而制成的,这就是俗话所说的“三个金银两张纸,祖宗菩萨都欢喜”。如果有人还要还愿的话,再加上一对红蜡烛即可。
祭拜结束后,就是请汪公去巡视田地。如是发虫,先摘一束发虫稻穗或树枝插到汪公的手指间,然后将汪公请到受灾的山场田地去巡视。其阵式相当热闹:前为大锣大鼓敲打不停,中为汪公大轿,后是由几十甚至几百人组成的爆竹队,每人手提一爆竹篮,篮内装满爆竹。汪公的大轿抬到哪里,爆竹就放到哪里,中间不能有丝毫的停歇,响亮的爆竹震得地动山摇。发虫田地的四周都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并充满着浓烈的硝磺味。据说这种方式很有效果,只要汪公行走到的地方,虫灾就会消除。更神奇的是,有一年,东山有一户人家的桐子树发了虫灾,他个人出面来请汪公菩萨去祛虫,一通锣鼓鞭炮之后,不久,他家树上的虫子就消失了,而与之仅上下坝之隔的另一片桐子树上则照样是虫灾肆虐。今天看来,在那个没有农药的时代,浓烈的硝磺可能就是最好的杀虫剂。
当汪公巡视回来后,村里人还要把汪公请进祠堂或社屋,摆上供品,焚香纸祭拜答谢。
较为隆重的接请仪式,不但在汪公巡视回来后要焚香跪拜,还要在汪公菩萨的左侧设一低台来唱灯棚,以表达对汪公的谢意。咸同年间还将“度孤”结合在一起进行,这也许是对被太平军杀害的先人们的一份告慰。下面借这一时期的一份记账单,再来了解接汪公的概貌及其开支情况:
收小桃毛猪一口,六十七斤。余肉三斤半,共计洋十一元六角八分四厘。四月二十八日。
五月初八,付钱五千二百零六十。
总共计人丁二百二十七人。
支钱二百一十文,正对一把。支钱九十文,正古一刀。支钱二百四十文,龙帐一付。
支钱五十,彩市。支钱十六文,红书一本。支钱十二文,棒香二把。支钱十文,红纸五张。
支钱一百三十六文,百边二挂。支钱五十六文,二两双(响)一仝。支钱一百零四文,亥手福。
支钱八百六十四文,红烛三斤。支钱三百文,烧茶用。支钱七千二百文,四本灯朋。
支钱二十文,买红纸。支钱一千文,买双响、边炮。支钱四百二十文,付驮旗、鼓具。
支钱八十文,腐干十六块。支钱二百四十二文,定酒二斤,拆台收家伙。
支钱四十文,度孤草鞋。支钱九十文,度孤水纸十刀。支钱七十文,口尊(经)钱。
支钱六百三十文,度孤正对三把。支钱十二文,棒香。
支钱一百三十文,白米一升三仝。支钱二十文,水腐十块。支钱四十文,素菜。
支钱二十文,红烛。支钱十六文,官香。
共收丁口钱一万四千三百六十文,总共支钱一万二千一百二十七文。除支净存钱二千二百三十三文。
因这份材料的首页缺失,故其具体的年份已不可知。我们将之与另一本从光绪二十六年(1900)记到民国三十七年(1948)的《汪公会簿》上的人名进行比较,发现该材料上的入股人员名单中仅有四人在光绪二十六年的《汪公会簿》的入股名单中出现,可见这两份材料之间相差的年份起码在三十年以上,该材料后还有一份“合村保人口清吉”账单。结合太平军于咸同年间在许村有四次进出的经历,据此推断,该材料可能属于咸同年间。
再将一份光绪二十六年五月的开支账与上面进行比较:
前溪合村全年迎接汪公大帝保养禾苗
计邀开列于左
会员名单(略),共计六十八人。
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四日计开用帐
宰本村张灶福猪一口计重八十五斤,计钱九千零四十四文。
支钱九文,官香、棒香。支钱四十八文,红烛三对。支钱六十文,二两双一仝,一百边二卜。支钱一百四十文,五百箔一把。支钱三十一文,水酒、剔破(锡箔)纸、红纸。
支钱八十六文,上料纸、皮纸订簿。支钱一百二十文,分肉刀手。
共计钱九千五百三十八文。
本年五十三股,每股出钱一百九十文,共收一万零七十文。除支净仍钱五百三十二文。又出抵串钱十六文。
从所记内容上来看,两者的相同点有:(1)都要祭会猪;(2)都要使用香、烛、纸、箔、边炮;(3)都有分肉刀手费,前面的“亥手福”,即分肉刀手费。两者的区别也有以下几方面:(1)光绪年间的少了度孤的部分。(2)咸同年间祭祀用品多出了龙帐、彩市纸、红书。红书是指登记入股人员及收支情况的账册,因其写在红纸之上,故名“红书”。正对(香)、正古(水纸),与纸、箔同为祭拜用品。(3)咸同年间除祭祀用品的支出外,还有许多杂项开支。如茶水费、灯棚费、驮旗、鼓具费、收拾器用费。(4)参与的人数也有很大的差别,咸同年间有227人入股,而光绪年间有会员68人,光绪二十六年入股的只有53人。
在接汪公的仪式中加有“度孤”,这应当是咸同年间最大的特色。《汪公会簿》所记载的从光绪二十六年到民国三十七年这四十八年间却没有出现过“度孤”。据老辈人介绍,民国时期,许村的“度孤”都是在每年农历的十月十五。十月十五的“度孤”是否存在有从“接汪公”的祭仪中单独演化出来的可能呢?民国时期“度孤”的基本程式是:将草鞋一只挂于供桌的桌档上,桌上摆香炉烛台。桌上的供品是水豆腐一方(四块)、米粿三个、猪肉三块,用三升三合米煮饭一盆,上插柏枝和天竺叶。请道士来念经,焚纸箔草鞋,超度孤魂野鬼。将米饭撒向四方后,将其他供品作为礼金送与道士。咸同年间所记载的物品有:草鞋、水纸、口尊钱、正对、棒香、白米、水腐、素菜、红烛、官香。从上面记载的“度孤”所需的供品来看,与民国时期是基本一致的。略有不同的是,民国时用猪肉,而咸同间是用素菜;民国是以供品作为道士的礼金,而咸同间是给口尊钱作为报酬。
从诸多的不同点中,可以发现咸同年间的祭仪要隆重得多,不仅要“度孤”,而且还要唱四本灯棚。光绪年间的则要简约得多,除了应有的祭品以外,几乎没有杂项开支,所以两者的支出相差也很大。咸同间不包括会猪的支出为12 127文,再加上会猪的银11.684两,按1∶1 500折钱,两项总计为29 653文。而光绪二十六年的总支出为9 538文,两者相差20 115文。造成这么大的差距的主要是多出以下几项支出:(1)会猪的支出比光绪二十六年多8 482文;(2)四本灯棚多出7 200文;(3)“度孤”多出1 068文;(4)鞭炮多出1 000文;(5)其他杂项总共多出2 365文。
(二)求雨保苗
求雨保苗一般是在每年的六七月间,其程式与保养禾苗大体相同,最大的区别是求雨时不祭活猪。对此,也可以通过比较咸同与光绪的账目来了解它们的异同。咸同年间的记为:
六月廿九日接汪公大帝
支钱一百四十文,汪公神衣。支钱一百九十文,买棉衣棉鞋。支钱一百五十文,买拜汉(盒)。
支钱一千七百四十三文,正对八把。
光绪二十六年的记为:
七月初六日迎接二回
汪公大帝保养禾苗开支
支钱十七文,索香一子,抚红四张。支钱五十二文,足雨烛二对,拜烛四对。
支钱三十文,破纸(锡箔)三刀。支钱四十二文,边炮三卜。支钱三十六文,二两双一仝。
支钱十文,黄旗两面。支钱二十六文,油腐水酒。支钱三百三十五文,五百箔二把二方。
共支钱五百四十八文,比讫。
交下首胡仲黄、何五富、吴廷陆、□□□、何恒高、□□□。
除了都不祭会猪以外,其他方面的差别还是较大。咸同间除了正对八把、礼盒一个以外,其他则都是送给汪公整套的穿着,而且特别指出是“棉衣棉鞋”,这显然是为汪公过冬而准备的,五月份的那次则没有衣着的支出。当然,这些衣物都是纸制的,最后都通过焚烧的方式送给汪公。而光绪年间的则没有衣物的记载。光绪二十六年五、七两月所用的祭品大体相同,都是以香烛纸箔及边炮为主。不同的是多出足雨烛两对、黄旗两面及油煎豆腐。足雨烛、黄旗及油煎豆腐这三大件,从光绪年间以来一直是求雨的必供品。尤其是三角形的黄旗,它的上面一面画着龙,一面写着“风顺雨足”四字,它是求雨的标志。民国年间它的数量则大为增加,只要它一出现,人们便知这是求雨。也就是说,只有请汪公去求雨的时候才使用黄旗。
据说请汪公求雨也是十分的灵验,一通鼓乐鞭炮之后,雨就会随着汪公的脚步而来。今年八十六岁的许望紫老人说他在1956年还组织过一次求雨:那年许村大旱,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村民们想到了汪公菩萨。于是,他就组织了金村的二十几个后生上箬岭去接汪公(解放后,汪公就一直被摆在箬岭),当他们把汪公菩萨抬到茅舍时,有人以不能再搞封建迷信活动为由加以阻拦。他就悄悄回到金村,又召集了一百多人上茅舍,把汪公抢到金村,在田畈里走了一圈,刚回到社屋时,大雨便倾盆而下。雨是求来了,姑且不论是不是接汪公菩萨的功劳,可搞封建迷信活动的罪名却使他忐忑不安。所幸的是,一位开明的县领导说,老百姓抗旱保苗的心情可以理解,才使事件得以平息。
(三)保人口清吉
汪公除了保五谷外,还保人丁、保六畜。每当发生鸡、猪、牛瘟甚至是人瘟(流行病发作)的时候,人们也要请汪公去消灾袪病。其程式大致相当。下面引用的这份咸同间的“保人口清吉”账目,可能是太平军多次进出许村,百姓为求平安而进行的一项祈祷活动。从账目后面的一项“支钱六百五十,定福”来看,当时请汪公保人口非常盛行。因为一般本许村人接请汪公是不用付定金的。从光绪二十六年到民国三十七年这四十八年中,前溪村每年接两次,总共接九十六次,但却没有一次有付定金的记录。并且同在一本账上的另两次保禾苗的账目中,也没有定金这一项。可见,当时请汪公菩萨保人口在徽州都很盛行。这里将这份支用账开列如下:
合村保人口清吉
总共丁口二百二十七名,每丁出钱六十文,共收一万三千六百二十文。
支钱□□□□,香纸箔。支钱三百五十文,龙头帐一付。支钱二百二十文,正对一把。
支钱一百文,汪公衣。支钱二百文,烧茶。支钱二百八十七文,正对□□。
支钱一百文,正古。支钱五十三文,坛香、棒香、官香。支钱五十文,素表一刀。
支钱一百文,冥衣冥鞋一付。支钱四十文,草鞋一付。支钱四十文,白煎豆腐。
支钱一百文,白米。支钱十文,水酒。支钱七十文,口经。支钱六百五十文,定福。
净支无存。
把它与前面保禾、求雨的支用情况作些比较,就会发现,祭拜的大部分用品都是相同的。焚烧的有香、纸、箔、正对、正古、汪公衣,供品有煎豆腐、白米饭、水酒。从“支钱七十文,口经”来看,它与前面的“支钱七十文,口尊钱”是同一项开支,应属于请道士来念经的支出。所谓的口尊,其实是“口经”之误。这里面最大的不同点是保人口除了用到了龙头帐和汪公衣以外,还有冥衣冥鞋一副、草鞋一副。这两件东西到底是送给汪公还是要给其他神灵,现已不得而知。
从上面账目所列的开支来看,除有缺失的一项外,其他的总支出为2 361文。就算香纸箔的开支为1 000文,其总支出也只有3 361文,明显与总收入13 620文有很大差距,而账尾却记着“净支无存”,这里存在有会猪的账没有记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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