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高德贵的喜剧与亲民本色的幽默

三、艺高德贵的喜剧与亲民本色的幽默

“正如长期吃垃圾食品，会让人上瘾和身体虚胖一样，长期处于垃圾文化的浸润中，也会产生一种严重的精神依赖，进而精神空洞化。”^[91]央视春晚20年来乐此不疲地用赵本山小品来“喂食”国人，已经让很多国人对赵氏小品欣然接受，甚至有很强的依赖感。这种状况下，也许局外人的观点显得较为客观和公正。然而，遗憾的是这种声音毕竟太弱，根本撼动不了央视春晚赋予赵氏的“神权”或者说他们幕后达成的某种利益共同体，赵本山和他的“赵家班”依然活跃在中国文化舞台的中心。这不能不让人深深地怀念真正的“亲民”艺术和德艺双馨的“亲民”艺术家，譬如小品演员赵丽蓉、相声演员马三立等等。

同因喜剧小品“一夜成名”的赵丽蓉（1928—2000），在1989年首次参加春晚，她的小品一露脸，就倾倒了全国观众。这位演了一辈子配角的评剧演员，却因为90年代电视小品的兴起，在夕阳红时刻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她融评剧艺术和唐山方言于小品之中，塑造了一系列平易近人、朴实真挚、幽默开朗、机智勇敢同时又具有现代意识和批判精神的市民老太太形象。她在春晚的小品中唱RAP、跳现代舞、说英语、练武术、写书法，给改革开放最辉煌的九十年代留下无数由衷的笑声。老太太谦逊、朴实、好学的人格，使得她的喜剧小品具有“真诚”、“智性”的艺术魅力。无论是《英雄母亲的一天》还是《如此包装》、《打工奇遇》，都对“伪饰”、“矫情”——现代社会的通病、一个时代的社会症候——进行了嘲讽和批判。而“伪饰”、“矫情”正是新世纪以来赵本山小品所一贯追求的“主题”。赵丽蓉的喜剧小品极具开放性和包容性，体现出很强的现代感和艺术性:中国传统艺术和西方流行艺术在她这里顺手拈来，融合得天衣无缝；老太太面对“媒体”和“经理”也没有“农民”似的唯唯诺诺，而是用自己一贯的朴实行为和幽默智慧揭穿虚假事物的面孔，为自己摆脱困境和赢得尊严。她的喜剧小品融入了自己的人格和人生智慧，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2000年7月17日老太太在北京家中逝世后，数万北京市民自发到八宝山参加这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的追悼会，人们永远怀念她亲切的唐山口音和渗透着智性幽默的喜剧小品。

还有一位真正的幽默大师、德艺双馨的楷模是马三立（1914—2003），他是新中国相声艺术的开宗大师，其相声以本色取胜。他把地摊杂耍的民间艺术熔炼成雅俗共赏的相声艺术，不仅使相声这门艺术登上大雅之堂，还把相声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峰。马三立出身曲艺世家，既能表演对口相声也能表演单口相声。所演《吃元宵》、《卖挂票》、《黄鹤楼》等对口相声节目最为拿手，特别是他说演的著名相声作家何迟的名作《买猴儿》，因为塑造了一个工作上马马虎虎、生活上大大咧咧、作风上嘻嘻哈哈的典型人物“马大哈”，而使该作成为传世的相声艺术精品。节目中表现的那个上级让他采购十箱猴牌肥皂，他马虎记错了，反而买回十只猴子的主人公“马大哈”，由此成了汉语中办事不认真者的代名词，影响非常深远。马三立表演的单口相声，更是魅力独具，不仅当时听着可乐，过后回想依然让人能笑出声来，很耐琢磨。比如《逗你玩》中表现了一位母亲让孩子在门口看护自家洗晾的衣物，不要让外人拿走。孰料小偷技高一筹，告诉小孩他名叫“逗你玩”。于是，当孩子大喊有人偷东西时，母亲问是谁，孩子答“逗你玩”。事件本身听着可乐，但其中反映出的纯真被利用的可悲事实令人警醒。又如《家传秘方》中的一个人，上当买回一包治搔痒的假药，一层层打开包装后，却见包裹纸里写着令人啼笑皆非的两个字:“挠挠”。马三立的单口相声就是这样:以小寓大，举重若轻，平凡中蕴含隽永，逗笑处透露深意。凡此都使得马三立的相声艺术充满着平民的情怀。他的相声说演，无论对口节目还是单口节目，表演起来都是细声慢气，不躁不闹；语言通俗，语气平易；虽属冷面幽默，却满怀着古道热肠。马三立因而被誉为“平民艺术家”。奉旨搞笑，压根就不是幽默，那只能叫滑稽。太史公作《滑稽列传》，说的就是这路人。现在的春节晚会太闹腾了，锣鼓喧天不说，似乎演小品的都憋着要跟花腔女高音比一比嗓门，缺就缺马三立这种心平气和地“逗你玩儿”的人。著名影视演员陈道明（1955—）曾直言当今“演艺圈基本上就是个大的名利场，这个社会潜藏的一些弊病在这个圈子里以夸张的方式显现出来”。这位看得透彻、活得明白又深得并承传老一辈艺术家神韵的表演艺术家，在感悟“戏子”为何被人鄙夷的原因时说:“戏子太容易蜕变，戏子之所以被人看不起，因为这是机会主义的职业，当他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便低眉垂眼，四处求人；一旦红了，立刻不知道天高地厚。张狂、轻浮是中国演艺界的一大恶习，一种非常幼稚小儿科的思想水平。”^[92]在当前这个文化“愚乐”甚嚣尘上的时代，我们尤其怀念那些“亲民”、“本色”、“自制”的喜剧艺术家，究其原因，是他们的艺术魅力和崇高人格，深深感染和打动了我们。高贵的品德和人格，让他们的艺术之花愈加娇艳美丽、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