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S结束后,我有两天时间相对空闲,我给自己安排用来休息、倒时差、随便逛逛和写作。
疯狂工作的时候不觉得累,一停下来才觉得透支。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冻住了,肩膀、后背、大腿、屁股都酸酸胀胀的,头也因为睡眠太少和时差开始痛起来。于是,我在中国城找了一家很方便的按摩店,想缓解一下疲劳。
进门我先问附近哪里有药房,可以买止痛药。一位斯文随和的先生走出来,说我们这里有药。“两种都是新的,是美国最有名的止痛药。你看看要吃强力的,还是一般力度的。”听上去他是台湾人。然后他又找来剪刀,帮我剪开,我吃下去感觉头痛立刻好多了。
我居然要求按摩了整整两个半小时,店里的姑娘可能都觉得好笑。给我按摩的,是内华达大学大二的学生,学医的,每天下课来做兼职,一个月可以赚三四千美金,自己赚学费。我特别喜欢和钦佩她,后来付了30美金的小费给她。
第二天下午,我又来中国城找吃的。在一家韩国餐厅吃完饭,我就开始写作。写着写着时差感又来了,又不想回酒店睡觉,否则时差永远倒不回来。于是就又来隔壁的按摩店,打算花18美金按半个小时的脚,这样可以眯一下,醒了继续写。
这次再来的收获,充满惊喜。我认识了美丽善良的老板娘Shirley。昨天接待我、帮我拿药的那位一定是她先生了。Shirley和先生一样乐于助人,我的电脑没电了,忘记从国内带电源接头的转换器,所以在美国无法插电使用。她特地打电话问先生怎么买,甚至想要等我按摩好带我去买。后来,我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她的轻语,说要到专门的电器商店买,她还特地写了字条留给我。
我注意到她的身材非常优美,气质也不同寻常,心想美国的中国城里真是卧虎藏龙,不知道这位优雅的女士是何来历。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想去看秀,就跟Shirley聊天请教哪里的秀最值得看,一聊才知她曾经是专业的舞者,现在美国教中国舞。
她本来在台湾学习舞蹈,后来到美国继续深造,在随舞团在美国巡演的时候认识先生,然后就定居美国,生了两个儿子,一个19岁,一个25岁了。“听起来好浪漫啊!”我忍不住赞叹。她笑了,真是幸福的一家。看来我的眼力还真的好,她那个背影一瞥,就知道腰线和臀线是修炼而得的。人们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全都写在那人的身体上、脸上、神情里,简直能尽收眼底。
Shirley推荐我去凯撒宫看席琳·迪翁的秀,她说这是最值得看的。我相信舞蹈专业人士的审美和判断,毫不犹豫地决定去看。她帮我叫了车,很快,我就到了凯撒宫。
我竟然一到就买到一张票,花了140美金,选择的是二层的座位。秀已经开始了,进场后我发现几乎座无虚席,我该是多么幸运,能够临时买到一张全球天后的秀票!
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够用文字描述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秀,因为任何语言都无力。想起云门舞集创办人、舞蹈家林怀民先生曾对我说:“如果语言能够表达,就不必跳舞了。”
我能够如实说的是,我看哭了。一共三层的看台,至少有几千名观众,时刻保持在要么沸腾、要么窒息的状态,难以想象台上的席琳已经48岁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身体中巨大的潜能毫无保留地释放在舞台上,点燃剧院的整个空间。“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宇宙。”我在心里说。
这场秀,对席琳·迪翁本人和所有观众来说都非常、非常特别。因为这是她因老公得了癌症退出舞台很久之后的再度复出。我在拉斯维加斯停留的最后一个晚上,毫无准备地贸然前来,就能看到,真是相当幸运。
全世界对席琳·迪翁无人不晓,是因为她演唱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这次,席琳在舞台上巨大的张力,使我对她的人生经历充满了疑惑和好奇。探究一个人是怎样形成的,是我很大的一个兴趣。
不出所料,这个女人果然是白羊座,最热情活泼、生命力旺盛的星座。她出生在加拿大魁北克,母亲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酒吧,过着比较清贫的日子,周末喜欢音乐的这一家人就在酒吧唱民谣。这家人居然有14个孩子,席琳是最小的女儿,5岁就开始在小酒吧唱歌了。那一年,5岁的小席琳还参加了一个法国民谣大赛。当她13岁的时候,母亲就为她专门写了一首歌并录制样带,寄给经纪人,从此她走上了职业歌者的道路,频频得奖。
这真是一个从出生就没有经过任何设限的生命。天才的形成只有两个原因,都不可少:一个是早早被发现天赋,一个是无止境地坚持了下去。对了,还有一个,就是从中享受着巨大的快乐,否则也不可能坚持。
这位国际天后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印证了她的生命痕迹。她声音和肢体的表达力、她与乐队和伴唱团之间的默契、她与观众之间心神相印的互动,都发挥到了极致,使人觉得她并不是在演绎音乐,她就是音乐本身。不是她在演绎音乐,而是音乐在演奏她。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甚至她身上的每一件华美礼服,都被音乐牢牢控制了,而她浑然不觉。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一个人从那么小,就按照自己原本的样子生长,最终发展到登峰造极,是何等幸运的事啊!而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天性与才华,被各种各样的因素限制和束缚住了,根本没有得到发挥。在我看来,那是人生最大的可悲之处。
我能想象和理解,在席琳·迪翁的创作生涯中,努力和幸运相伴。一个足够努力的天才,一定会是幸运的。比她大26岁的经纪人雷尼·安杰利挖掘和培养了她,以巨大的爱和能量,支持她走到事业的峰巅。不幸的是,安杰利在1999年被诊断出患有喉癌,他在做化疗之前冷冻了精子。2001年席琳通过人工受孕生下长子,九年后又跟老公生了一对双胞胎。
现在老公74岁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闯过天下,赚过亿万身家,生过孩子,得了癌症,经历生死线上即将诀别的威胁与挣扎……这该是多么相濡以沫的情感。席琳几次在接受电视访问,谈起老公的病情时都忍不住啜泣,她说:“他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安杰利说:“我希望能在你怀里死去。”这次复出,是先生坚持不要她再继续照顾,虽然他的病情已经很重了,只能靠吸管吸收食物和营养,但还是执意让席琳回到舞台,说,她的生命属于舞台和观众。
在秀上,席琳·迪翁为三个孩子唱了一首歌,现场播放了十几年来积攒的孩子们日常玩耍的视频,接近尾声时她深情地唱了一首《我心永恒》,送给她病床上的先生。她的心该有多么沉重,但又多么丰满。即便一定难过,她仍旧以举重若轻的幽默、艺术家奉献的姿态,热情洋溢地把每一首歌唱到淋漓尽致。
毫无保留地去爱、奉献、拼搏,为家人和喜欢的事业。
最大限度地带给家人照顾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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