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喜欢躲起来

上述几章对癌症现状的总结分析，似乎充满了悲观色彩——机制太复杂，对策太盲目，且都是双刃剑，只能寄希望于天赐奇迹，人们不禁要问，人类对于癌症，真的只能听命上帝，顺从命运了？

悉达多在《众病之王：癌症传》一书的最后总结中，对人类与癌症交手的未来走向，或者说人类能否征服癌症，总体看法也是偏于灰色调的。

其实，此结论不见得合理，因为前提就是大错。细析之，这实际上是人类的中心论在作祟。

人真的是世界中心，能够为所欲为，征服一切吗？不见得。

最富传奇色彩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在《论自然》一书中曾说：“自然喜欢躲起来。”这句话在经历了2 500年后已经成为经典名言。的确，自然界往往不轻易以它的真实面貌示人，许多复杂现象的真相，一直隐藏在重重迷雾的深处，不让人类轻易地洞察获悉。也许，上帝认为，如果所有的自然奥秘都能够让人随意破解，人类还不知道会狂妄到何等程度。

正因为如此，“不可知论”在哲学界曾一度盛行。

我们并不推崇“不可知论”，但对于自然奥秘，或说自然现象背后的机制，人类所真正知道的，的确还少之甚少。在自然界面前，人类其实是非常渺小的、能力有限的，记住这一点，才可以避免“半杯水晃荡”。

当年任职原卫生部中医局局长的吕炳奎先生，经常被一些所谓的医学科学家问“中医学科不科学”的问题，他们认为中医学不像西医学那样，已揭示了生命的真正奥秘。此时，吕先生往往会半带嘲笑半当真地回应道：“现代人真的把生命奥秘弄明白了吗？你能够说清楚一根草的秘密吗？”对方要么苍白地狡辩，要么哑口无言。

的确，面对自然界，人类有太多的无知，尽管我们在无机世界可能知道的多了些，对物质构造及一般的物理现象了解得深入些，但对于自组织系统、有机世界，特别是生命现象等的探究才刚刚开始，人们知之甚少，且探索的有效方法似乎还没有找到。

今天的还原解剖，能够真正揭秘生命吗？对此，我是深表怀疑的。也许，即便是再深入的解析，给出的也只是些支离破碎了的“碎片化”的残垣断壁、残枝枯叶，远非生命世界的真实原貌，更何况这类探索永远不会有止境，自然之谜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可能全然袒露的。

一如癌症。前几章已经述及，人们对癌症的诸多秘密，包括发生特点、癌变机制、影响环节、决定发展的因素、预后的可能情况等，都知之甚少。即便是已获得了汗牛充栋般的论文基因研究成果（这方面论文可谓数以几十万计），也只是一大堆“碎片化”了的分散知识，且往往相互矛盾，常难以自圆其说，更难以将其复原整合为整体。用美国著名的未来学家托夫勒（A.Toffler）的话来说，“西方人善于拆零，即把事物分成很小的细部，他们十分擅长此技，以至于忘了把它们装起来”。

关于癌症基因“天书”一窝蜂似的研究，不正是印证着这一判断吗？难怪悉达多在《众病之王：癌症传》中，不无伤感地说，现代人类对于癌症的认识，不见得比古希腊强多少。别忘了，他的这部著作出版不久后便获得了普利策奖（又称普利策新闻奖），这可是新闻领域的最高荣誉奖项，可见，其语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