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及其历史

仲景《伤寒论》，系基上述之狭义的伤寒而作。以“太阳病”三字代表伤寒病之主要症状，如“太阳篇”之第三节云“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曰伤寒”是也。然《素问》有“热病者皆伤寒之类”明文，仲景恐学者有所误会，伤寒与热病容易混乱，故于太阳篇第二节即将中风症状列举，于第六节又将温病及风温症状列举，于伤寒症状当中，提示“必恶寒”三字，以为伤寒病之特征。所以别于类伤寒之中风症及类伤寒之温热症，至详且明也。由是观之，则本论以论伤寒为主，傍及于类伤寒之中风温病为宾，即欲学者于伤寒及类伤寒之中风温病有所辨别，不至于临症发药，易致混淆。盖伤寒病症状非常复杂，医士每有误认之虞，故仲师不厌求详，将伤寒症状及并发病（如小柴胡证之数或存是也）、类似病状（如疟状，如见鬼状），按生理学上之各系统（如能食、心下悸、咳、谵语、小便不利）、各器官（目中不了了，耳聋），次第详言，务使证状无遗，而伤寒之病可治。故论中所载各种病名，不过为辨别伤寒而设，并非论及他症，可断言也。唐容川《伤寒论浅注补正》^[1]，认定伤寒、中风、温病，为本论之三大纲，实不免因文解义，而又涉及于广义的伤寒。夫仲景自序有云：“撰用《素问》九卷……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既伤寒与杂病并称，则论伤寒者自伤寒，论杂病者自杂病，断无错综夹杂，使后之读者，茫无端绪之理。吾故曰，《伤寒论》为研究狭义的伤寒之专书无疑矣。

张仲景名机，后汉南阳郡涅阳县人。幼颖悟，博通群书，潜心道术，尝学医于同郡张伯祖，尽得其术。灵帝时举为孝廉，建安中官至长沙太守，颇有政声，故人尊之曰张长沙。后至京师，医名大振，当时称为上手。因感于宗族二百余口，自建安以来，未及十稔，死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集先圣之绪言，定治病之轨则，著《伤寒杂病论》，后世之学医者，皆莫出其范围。论者比为儒家之孔子。最可惜者，原著湮没，今日所见者为晋代王叔和编次之《伤寒论》耳。迨宋聊摄^[2]人成无己（聊摄后入于金，故或题金人）作注解，依照叔和编次，不敢稍参意见，而增删移易。其后诸家，如庞安常、朱肱、许叔微、韩祇和之流，皆有移易。金代之刘完素，元代之朱震亨，以及明代之方有执、喻昌、陶节菴、张景岳辈，则以叔和之编次，非仲景原文，任意窜乱，擅改圣经。张景岳竟以阴阳二字说到《周易》，说到音律，并及仙释，不切实用，莫此为甚。至张隐菴、张令韶二家，俱从原文注解。陈念祖因之作《伤寒论浅注》，而于原文中衬以小注，颇为详明，然亦不免随文敷衍之弊。晚近唐容川依照修园本，更以西洋剖解之说，以正其误，著《伤寒论浅注补正》，其于形质不无少补。迨至今日，群言淆乱更甚矣。总之注解者，在明时已有五十余家，今则百十一余家。然各家著述，或依叔和编次，或改叔和编次，要皆以广义的伤寒为标准。即沈氏金鳌著《尊生书》，内分《伤寒纲目》及《杂病源流犀烛》二部，虽伤寒杂病，分别研求，如中风源流、温病源流，分别详论于杂病中，然对于本论仍不出广义的解释。不知仲景自序，已明认所论之伤寒为特殊传染病，自序有云：“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由是观之，倘非特殊传染病，一区域之内，其死亡之数，焉有如斯之烈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