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之证候及治法,固分三阳及三阴,而太阳一证,亦分初期及二期之疗法。而每期中证状之递变,其疗治方药亦各不同。其所用各方药,仲师虽由博采众方而来,然其主旨,只为伤寒而立方,非为杂病方药立楷模也。惟本病方药,其来源既出自众方,自非不能移作别用者比。余故谓论中所有各方,固可用诸杂病,而论中所载,如何见证,即主用何种方剂。此项见证及方剂,实为治伤寒证所独有。倘治杂病,不能拟其见证,而妥用其方剂者也。
伤寒之初期,即寒邪先伤肤表。其恶寒发热自汗,乃自然拒病的生理作用,故就其见证,应用方剂,以助其本能之发展矣。故在此时期欲达驱除寒邪之目的,非辛温剂不克奏功者也。如
论曰: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
此条即言寒伤太阳之初期病状,及疗法方药也。所谓太阳病已包括脉浮、头痛、项强、恶寒四项,不必列举其证状,吾人亦所当知者也。乃本条于太阳病之下,继之曰头痛,其重言头痛一证,则其头痛之一点证状,必较平常为剧烈可知。其发热汗出二证状,本不包括于太阳病之脉证当中,所以得病之初,即发热且汗出者,以寒未深入,本能尚未被郁,故藉发热以拒寒,热甚于肤表,汗腺感之而开口,故汗出。此汗出之用,实欲放散其体温,以减肤表之高热,使热之作用,适合驱寒,而不至郁热肌腠,致伤营卫。其曰恶风,则恶寒之甚,并不能当风者也。总此证状而观之,可知肤表寒邪极盛,其以自然作用以拒之,恐有不逮,不能不借药物之效能,以助本能之发展。故用桂枝汤之辛甘温剂,以助其阳,俾拒寒之作用得以展张,而太阳之病可去,故曰桂枝汤主之矣。是知桂枝汤之用法,其目的在于助阳扶阳即以抑阴,使阴阳和平,则治疗之功用著矣。故桂枝汤实为治寒邪尚浅,未致深入之主方。仲师所以列举以上证状以示人,具此证状,乃为伤寒初期之证候,实桂枝汤之主要证候也。
用桂枝汤治疗之主要证状,既如前述,至其脉象如何,虽既包括于太阳病中,然脉浮主表,有时并非单纯,而兼弱象者。具此脉象,仍当认为应用桂枝汤之疗法也。故
论曰:太阳病,外证未解,脉浮弱者,当以汗解,宜桂枝汤。
是也。夫所谓外证,即包括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而言。只脉象兼弱,与前条异矣。仲师恐人误会其脉弱,与桂枝汤主治之脉浮不同,故不厌求详,而断之曰“当以汗解,宜桂枝汤。”盖桂枝虽非发汗药,而药后啜热稀粥法,其所以速汗腺开口者以此,非桂枝能直接发汗也。至于柯韵伯谓此条是桂枝本脉,明脉为主,必脉浮弱者,可用此外解。如但浮不弱,便是麻黄症。要知本方只主外症之虚者云云,柯氏以本条明脉为主,是桂枝本脉。骤视之极相似,然细察论文,前条列举证脉后,即断之曰桂枝汤主之,所谓主之者,即以桂枝汤为治疗之主方之谓。是则前条证脉即为桂枝汤之主证主脉矣,本条之证状既与前条无异,只脉浮之外兼见弱象,是证未变而脉已弱。既呈弱状,必非麻黄发汗所宜。但外证未解,当以汗解,然则自服桂枝汤啜热稀粥,取微似汗为宜,故不曰桂枝汤主之,而曰宜桂枝汤者以此也。既曰宜,则肯然断定之谓,非若主之之断然断定可比也。然则本条之脉证,只可谓之宜用桂枝治疗,断非桂枝汤之主脉也。仲师本条之用意,只系既具桂枝汤之主证状,纵然脉象变弱,仍以桂枝汤治疗,不应致疑者也。非谓脉弱乃可用桂枝,柯氏明脉之说,似未尽合论旨。
桂枝汤之方剂 应用桂枝汤之主证主脉,既如前述,其方剂如何?吾人亦应研究,兹先列其方之要点如次。
(1)药品:桂枝去皮 芍药 甘草炙 生姜切 大枣擘
(2)药量:桂枝三两 芍药三两 甘草二两 生姜三两 大枣十二枚
(3)煎法:上五味,㕮咀[9]三味(现今以粗末代㕮咀),用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
(4)服法:适寒温,服一升。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温覆令一时许,遍身,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病差,停后服,不必尽剂。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使其间,半日许,令三服尽。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时观之,服一剂尽,病证犹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剂(原法一剂三服,今时多数以一剂一服,当至八九剂矣)
(5)禁忌: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盖生冷夺热,黏滑肉面性窒,均滞汗。五辛酒酪,恐助汗太过。臭恶恐伤正气,故服药后须禁忌之。凡病者对以上各物,皆当禁忌。但服桂枝汤后,尤须注意者也。
依原方所载桂枝汤之各项如上述,至药量一点,其所用分两,本为汉代药用量衡之名数。较之现代所用量衡,当有出入。然汉代药用量衡之实物,今已不存。晚近学者,各自比拟,其说不一而足。但汉代之量衡,必非现代所用之量衡,可断言也。盖汉代以二十四铢为两,与现代衡法之名数不符。且以现世所知之历代量衡法,其名数虽同,而量衡之大小,亦不相同,则汉之量衡必与现代相异可知矣。陈修园氏则以为汉之一两,合今一钱。王绳林[10]则以为古方自灵素至千金外台,所集汉晋宋齐诸名方,凡云一两者,以今之七分六厘准之;凡云一升者,以今之六勺七抄准之。之二说者,为现代医生所用之最普通药量,然亦不必固执一说。以药之炮制方法,古今不同,汉以前用㕮咀,今则用饮片,其药味则古浓今淡矣。且药用之极限,自古迄今,未闻规定,在乎用者之能参考与否耳。
桂枝与桂皮性味相同,有特异之佳香与辛甘味,为我国南部所产樟科之桂树之树皮。其主要成分为桂皮油,其构造符号为C6H5·CH=CH—COOH。
其旁生芳香酸类之主要者为桂酸。其构造符号为
其医疗作用,决非发汗药,不过为解肌之品耳。且能扶阳散寒,而调和营卫者也。况方中有芍药一味,具酸敛之性,能益阴敛血,有止汗之功。生姜性辛,佐桂以解表;大枣味甘,助芍以和里;甘草甘平,调和各药,则阴阳表里,相助为用,无非使身体之环境,足以驱寒,俾自身之本能,得复其原来之作用,则病未有不愈者,安见桂枝汤以发汗为能事哉。其所以能出微汗者,以啜热稀粥以助之耳,是以知本汤非发汗之剂,实解肌之要药也,故
论曰: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当须识此,勿令误也。
此节系仲景揭明桂枝汤并非发汗药之明文,且桂枝汤之主要脉象为浮或浮弱。若其人脉象浮紧,发热而汗不出,则与桂枝汤之主证主脉不符,自不能桂枝汤治之。故曰“不可与也,当须识此,勿令误也。”仲景之叮咛告诫如此,正以见桂枝汤之不可乱投也。于以知无汗不得用桂枝,为桂枝禁例之总纲也,然禁用桂枝之证候,尚不止此,如
论曰:酒客病,不可与桂枝汤。得汤则呕,以酒客不喜甘故也。
细察本文,“酒客病”非指酒客之湿热为病言,当指酒客伤寒(包括伤风)而言也。盖伤寒初步之治法,有汗者当用桂枝汤,前既言之矣,然有酒癖之客,汗出为常,况当其病,焉有不自汗出者耶?所以自汗之一点证状,不能确定为伤寒初步之自汗,而谓为用桂枝汤疗治之确切证状。一见有自汗之表现,即用桂枝治之,故以“酒客病,不可与桂枝汤”为禁例。夫酒客恒有湿热,湿热熏蒸,状类伤寒者有之矣,用桂枝汤非所宜也。就令酒客伤,其得病之初,必见自汗之证。此之自汗,其为桂枝汤之主证耶?否耶?尚难遽行断定,以酒客恒自汗故也。所以有汗用桂枝,固为治伤寒初步之常法,然非所以例酒客也,若不问其病历及嗜好,固执有汗用桂枝之说,遽与桂枝汤以解肌,汤入必呕。诚以酒客嗜苦及辛,已成习惯,汤中桂枝之辛甘,甘草大枣之甘甜,既与味觉不合,且加以拥滞,安有不呕者。故曰得汤则呕,以酒客不喜甘故也。仲师之为此说,实告诫后学,遇伤寒有汗之症,未可遽行桂枝。须审慎周详,乃可处方,稍一不慎,其流弊可胜言哉。如
论曰:凡服桂枝汤吐者,其后必吐脓血也。
此节乃申论误服桂枝汤之变症也。酒客病误服桂枝,汤入致呕,前既言之,其误服之流弊,不止酒客为然,凡误服桂枝者,莫不皆然,充类至尽。不但呕,而且吐者,实由辛热之桂枝汤以助其内热。小之势所迫热涨裂血管而吐血,大之势辛热与内热相搏,蕴蓄于胃而成胃痈,此其吐脓之原因也,故如论文所云云。
以上所言桂枝汤之禁忌,乃伤寒初步之见证。不应用桂枝汤者,不得乱投桂枝汤也。至于伤寒误治之后,仍有忌用桂枝汤者。如
论曰: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主之。
此即言汗后余热乘肺,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忌用桂枝汤,不可固执麻黄之后继用桂枝之说也。当以麻甘杏石汤主之,诚以麻黄为定喘之圣药也。
论曰: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若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
此与前节同为忌用桂枝汤,可与麻甘杏石汤之症治,只其受病之原因不同耳。前因发汗不彻,热随汗解而未尽,故身无大热,而入里乘肺,则有汗出而喘之证状。本节因下而外热内陷,伤及肺脏,热郁气涨而呈喘状,其受病之原因虽不同,而汗出而喘,无大热则一也。故主用麻甘杏石汤,喘定而病愈矣。其汗出一症,乃喘症所恒有。以肺与皮毛为表里,汗出所以减轻肺脏之排泄,此生理自然之作用使然,非桂枝之自汗证状也,故禁用桂枝。
论曰: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方,用前法;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
此即言忌中有宜,宜中有忌,用方应依正气之能力为标准者也。夫病不应下而误下,病势随下而深入于里,正气亦往往因之而内陷。其内陷与否,于何见之?若下后其气上冲,是正气仍能与病势争持,上冲胸膈。正气未经病势压迫而内陷,病机亦未能深入可知矣。是病仍在于肌腠之间,故曰“可与桂枝汤方,用前法”,因势而利导之可也。若下后其气不上冲,是里虚病陷,病机不复在外,桂枝汤无益而反害,故曰“不可与之”。此为下后气不上冲者禁用桂枝立言,并以见下后可用桂枝之场合,谓为前节“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之附件,亦无不可也。
论曰:太阳病三日,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也。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
前述汗下后,桂枝汤有当禁用者,本节更推及用吐或温针之法误治之变症,桂枝汤亦为禁用之剂也。夫肌表之寒,发汗当解;邪入中膈,吐之而解;邪入胃肠,下之而解;邪在经脉,温针当解。惟用遍汗吐下及温针,而病仍不解者,是医者误治之过也。际此病机深入,而病情又复杂若此,名之曰“坏病”宜也。既为坏病,则病不关肌腠可知。桂枝汤本为解肌药,今病不关肌腠,故“桂枝不中与”也,是坏病当禁用桂枝汤之说矣。虽然,桂枝汤原方,坏病当中,固属禁用之列,惟所禁者原指方言之,非谓桂枝一味,亦在禁例也。故曰“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换言之,即观其脉证之所指示,知为发汗之逆,或为吐下之逆,或为温针之逆,分别各证,随其邪正相搏之表现,用补虚泄实等法,依复方制配药治之可矣。桂枝汤中各药,遇仍有可用之场合,亦得选择用之,但不得以前证属桂枝汤,仍执成法以救逆耳。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