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病是湿邪与热邪相合而出现的一系列证候群的总称,属于湿热病学的范畴。临床发病率很高,病程缠绵,难以速愈。尤其在南方卑湿之地,夏秋之交,溽暑熏蒸,不论小儿和成人,均易广泛发生。
湿多热少则蒙上流下,当三焦分治
孙老认为,湿邪为病,其临床特点一是“重浊”。重的方面,如头重、身重、四肢沉重、腰重、背重等;浊的方面,如小便浑浊,大便黏臭,湿疹、疮疡流水,小儿口角流涎,即分泌或排出带有浑浊的东西。二是“滞腻”。如舌苔浑腻,发病缓慢,病程较长,停滞不去,难期速效。三是“下流”。因湿与水同类,水湿之性趋下,如小便清长、大便溏泄等。四是“伤阳”。因湿为阴邪,阴盛则伤人阳气,特别是容易损伤脾胃的阳气,出现运化失健,如纳食呆滞、腹胀形寒等。临证时,有的病人诉说自己头上像戴着帽子一样,总觉得昏沉沉的,周身不舒服,像被绳子捆着一样,总没有精神,腰背沉重,懒洋洋的;有的病人则诉说,天气一有变化,总感四肢酸痛,沉重麻木,嘴里没味道,不想吃东西,吃了点东西就觉得腹部发胀,胸中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舌苔浑腻。这就是我们中医所说的“湿浊”之病。
湿邪是六淫之一,与燥邪相反。人体在正常情况下,常能保持燥湿平衡,阴阳协调。如果一旦失去这种平衡,就可产生病态。由于人体正气的不足,再加上湿邪的侵犯,自然也就产生“湿病”了。所以,湿病的产生,既可由外感引起,也可因内伤导致。外感引起的称为“外湿”,内伤导致的称为“内湿”。外湿的发病多与气候环境变化有关,如阴雨连绵,居处潮湿、淋雨涉水等,邪由体表肌肤侵入。其临床表现为怕风形寒,头痛身重,四肢关节酸楚、麻木等,通常就是在梅雨季节或潮湿环境下所患的伤寒感冒或风湿痹症,往往兼夹风寒之邪致病。由于风为阳邪,最易化热,一旦化热,出现热象,如发热,面黄,口渴,小便黄赤,大便热臭,关节红肿,舌苔黄腻,舌质红赤,脉象濡数等,那就转化为“湿热”之症了。至于内湿为病,常常是由正气不足,脾胃失和,不能很好地运化饮食中的水湿,致使水湿停聚凝滞而成。其临床表现初起多为口腻、口淡,自觉不爽,不想喝水,胸部发堵,不思饮食,消化不好,腹部作胀,此即一般所谓“湿困脾阳”之症。但往往多从寒化,自然也不排除湿郁化热。如果兼见面白畏寒,恶心呕吐,小便清长,大便溏薄或泄泻清稀,关节痛而不肿,甚至出现水肿,舌苔白腻,舌质淡,脉象沉迟等,那就转化为“寒湿”之症了。因此,内湿和外湿,既可单独出现,也可同时兼见;寒湿和湿热,可以相互影响,相互转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由于病情复杂,往往造成长期不愈的局面。
湿为阴邪,最易阻遏阳气的舒展,故发病初期热象并不太明显。但是,湿邪自身,久郁也会生热,犹如湿草初堆,并不觉得发热,经过一个氤氲发酵的过程,然后才会霉烂而发热。所以,湿热虽然由湿而生,同样须经一个转化的过程,愈来愈趋明显,形成湿多热少(湿胜于热)、湿热俱盛或热甚湿微(热胜于湿)的“湿热胜复”现象。
在湿多热少的情况下,其主要特点,就是“蒙上流下”。所谓“蒙上”,就是湿浊之邪蒙蔽上焦,如症情表现为憎寒、微热、身重头昏等;所谓“流下”,就是根据湿邪通过三焦水道有一个向下流动的特性,所以湿热为病,也就形成了由上焦逐步向中、下二焦次第相传而进展的病程。因此,在治疗原则上都需化湿清热,但应根据三焦不同的见症而分别论治,才能奏效。
1.上焦湿热 上焦湿热是湿热伤人的初起阶段,邪在卫表,阳气为湿所遏,故多恶寒,同时每有身热不扬,伴以头痛身困湿郁之象。孙老认为,这是上焦湿热的重要标志,与寒邪在表之证截然不同。因胃为水谷之海,脾为湿土之脏,故湿热之邪最易侵犯脾胃,初起即使邪尚在表,亦每多兼有胸脘痞闷、舌苔白腻、渴不欲饮等里湿证候,尤其四肢为太阴之表,肌肉、胸中为阳明之表,故胸痞为湿热必有之症,四肢倦怠,肌肉烦痛,亦必兼见。
章虚谷云:“外邪伤人,必随人身之气而变……今以暑湿所合之邪,故人身阳气旺则随火化而归阳明,阳气虚则随湿化而归太阴也。”因此,上焦湿热伤表,有的则表现恶寒无汗,身重头痛胸痞,湿遏卫阳,性近于寒,在治疗方面,须重芳香辛散。芳香可以燥湿,辛散可以透表,庶几湿热之邪当自外解。但只宜微表,不可过汗,以免耗伤阳气。最常用的方剂,当推藿香正气散。方中藿香、紫苏叶、白芷都是芳香燥湿之品,有微发汗、解除恶寒头痛的作用;茯苓、白术、厚朴、半夏、大腹皮功能燥湿利湿,可疗身重胸痞,桔梗开提肺气,而使表湿之邪外出于皮毛。全方共奏表通里和、散邪化湿之功。
如果湿郁则饮内留而不引饮,热蒸则液不升而口渴,临床表现以发热比较明显,汗出胸痞,兼见恶寒、身重、关节疼痛等症。治疗方面,又应利湿泄热,宗“湿宜淡渗,不宜专用燥药”之旨,让湿邪淡渗下走,以免郁热上蒸,可选用黄芩薏苡仁滑石汤加减,谨避苦燥散湿之剂,而免耗津,变证蜂起。用药如滑石、清水豆卷、茯苓皮、苍术、藿香、白通草、桔梗、鲜荷叶等,淡渗利湿而清热。
此外,对湿热之邪入侵于肺,肃降失司而上逆所致的小儿咳嗽喘促不宁,日轻暮重,胸脘痞塞,口渴而不欲饮之症,又常用葶苈子、炙枇杷叶泻肺降逆,六一散、车前子清热利湿,往往会收到良好的效果。
2.中焦湿热 湿热病人中焦,往往热盛阳明则恶热汗出,湿蔽清阳则胸痞昏重,湿邪内盛则舌苔白腻,湿热交蒸则苔黄舌红,是湿热病进入中期的表现,也是整个湿热病变过程中的重点。上焦湿热,为时短暂,很快即转入中焦,由表入里。这时临床特征,一是热象开始明显起来,早晨发热轻,下午发热重,恶寒现象相对减轻,即为湿热之邪已经入里,由卫到气的标志;二是由于脾为湿困,运化失职,故胃肠症状特别明显,消化功能受损亦较严重,如不饥纳少,肠鸣便溏,胸痞腹胀更甚,肌肉四肢为脾所主,故此时身重肢困比上焦湿热阶段也更明显;三是病程很长,病势缠绵,变化小,传变慢,其证数周数月很少变化,此即叶桂所说“在一经不移”,而俞根初更细致地描述为“初起头痛身热恶寒无汗,体痛肢懈,脘闷恶心,口渴或不渴,午后较重,胃不欲食,大便或秘或溏,色如红酱,溺黄浊而热,继则状如疟疾,但寒热模糊,不甚分明,或皮肤隐隐见疹,或红或白,甚或但热不寒,热甚于夜,夜多谵语,辗转反侧,烦躁无奈,或呕或呃,天明得汗,身热虽退,而胸腹之热不除,日日如是。速则三四候即解,缓则五七候始除”;四是病情表现复杂,既可寒多热少,也可壮热憎寒或寒热模糊。但是邪气终究不是从阳化热,就是从阴化寒,或者深入脏腑,而使病情发展加重,出现变局。
中焦湿热由于病情复杂,治疗未得要领,往往缠绵难愈,如能及时正确治疗,亦常迅速霍然告愈。治疗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化湿。因为中焦湿热各种症情出现的因素,皆由湿邪所致,故化湿也就成为治疗的中心。常用方剂如蒿芩清胆汤或达原饮加减。因为蒿芩清胆汤中的陈皮、半夏、茯苓,达原饮中的草果、厚朴等均为化湿之品。亦常在此类方中加入藿香、苍术、佩兰等,也是出于这一目的。
此外,痰湿同源,故一般湿热之证,大多兼痰。因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中焦湿热蕴蒸成湿,可以上蒸于肺,出现咳嗽痰多,咳吐不爽,宜用三仁汤加减,杏仁、生薏苡仁清肺止咳,半夏化痰,滑石、通草利湿,白豆蔻、厚朴芳香化浊。也有痰核结于颈腋不消者,可加用紫金锭以消散。甚至出现湿痰蒙蔽清窍,耳聋不聪,表情淡漠,反应迟钝,或者处于半明半昧状态者,则用菖蒲郁金汤加减,以石菖蒲、广郁金、瓜蒌、浙贝母、戈制半夏等除痰开窍。
3.下焦湿热《黄帝内经》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故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为水湿的通路。湿热病既是由湿所生,就不能不与它的通道发生密切的关系,因而湿热病变也就形成了上、中、下三焦相传的病程。一般说来,湿热病的重点是在中焦。由于部分中焦湿热证候,长期缠绵不解,既不燥化,也不寒化,根据水湿可以“下流”的特性,最终仍以湿热的面目而传入下焦,这就叫做下焦湿热。所以,下焦湿热是湿热为病的末期,已不是湿热病的重点。但是下焦湿热的生成,并不全都由中焦传变而来,也有初起即流入下焦者,如水肿病、泄泻、痢疾等。
下焦湿热的主要问题,表现在大、小二便为湿热所滞留,造成二便不通或通而不畅。由于湿热滞留,不能向外排出,故而全身湿热症状也不易消退,腹胀、胸闷、头昏等症也难消除。其治疗方法,重在利湿。膀胱气化不利,小便不通者,用五苓散。方中猪苓、茯苓、泽泻通调水道,泻湿利水;白术燥湿利水;肉桂以助膀胱气化功能,用之多能收效。如果小便淋漓不利,溺管闭塞,多用寒通汤加减。方中知母、黄柏清下焦湿热,利下窍通淋;滑石、芍药利水渗湿和血止痛。全方共奏清化湿热、利水通淋之功。传导失司,大便不通者,则常用牵牛子末、茯苓、制大黄导浊行滞,把肠内滞留的湿浊排掉。如果大便利下不畅,里急后重,腹部胀痛痞满者,则用木香槟榔丸燥湿清热,疏通肠胃,往往效如桴鼓。湿流下焦,大便泄,溲少者,此即所谓“湿胜则濡泄”,常用滑石、茯苓、猪苓、泽泻、萆薢、通草等淡渗利湿之品,以复分清泌浊之职,湿净则便泻自当告愈。
湿热俱盛则下闭上壅,当开泄清热
薛雪(生白)云:“太阴内伤,湿饮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湿热。”因此,湿热病变与时令气候和饮食不节等因素有关。长夏初秋,暑湿交蒸,故多湿热为病。饮食不节影响脾胃功能,易致湿邪内生,如再感湿热,则内外合邪,往往出现湿热俱盛之候。
湿盛的重心在脾,其症身热稽留,汗出不退,渴不引饮或喜热饮,胸闷泛恶,四肢倦怠,身重头蒙,神情呆钝,小便浑浊,大便溏泄,脉象濡缓,舌苔白腻等。热盛的重心在胃,其症身热增高,口苦作渴但不欲多饮,胸痞干呕,心烦溲赤,便秘或溏而不爽,舌苔黄腻甚或干燥,舌边尖红,脉象濡数等。湿热俱盛则下闭上壅。所谓“下闭”,乃湿热之邪与肠腑积滞相结,传导失司,故便秘或热结旁流,腑气壅塞,则腹满胀痛,拒按,湿热蒸腾则发热,日晡尤甚,舌苔黄腻而干。所谓“上壅”,乃湿热蒸腾,正邪剧争,而火性炎上,故高热恶热,渴饮气粗,呼吸因之增大加快,上扰神明,则可见烦躁昏蒙等症,形成一派表里上下充斥肆逆,三焦俱困之象,最易产生耳聋、干呕、发痉、发厥,而成危殆变局。
下闭上壅是湿热病情在整个发展过程中邪气处于极盛的时期,应予足够重视。但须抓住它的要领,治疗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开泄清热。这时热象比较明显,故必须清泄,以祛除邪热。孙老认为:“毒寓于邪,毒随邪入,热由毒生,变由毒起,湿毒不去则热不除,而变证必生。”基于这一指导思想,偏于上壅者则重用生石膏。因生石膏为治阳明气分高热之主药,“湿热郁蒸阻遏清阳,非石膏不足以制其焰,毒火煎熬;上扰神明非冰水不足以制其燥”,故常用冰水煎煮汤剂。偏于下闭者则应用大黄以攻下逐邪,“毒势深重,火焰沸腾,若不扫尽狂氛,则难存阴液”。在常用方剂中,轻症者选用甘露消毒丹加减,以清热解毒燥湿。方中黄芩清热燥湿;连翘清热解毒;藿香、白豆蔻芳香化湿;滑石利湿泄热;晚蚕沙、丝瓜络宣气通络;石菖蒲泄浊开闭,以宁心安神。一旦湿热清除,气畅络和,则发热可退,下闭上壅解除,而诸症自愈。热甚者,可加用生石膏,增强清热作用;咳嗽未除者,可加杏仁以宣肺止咳;兼呕吐者,加半夏以和胃降逆;热结旁流者,加瓜蒌、黄连以燥湿清热;小儿抽搐惊叫者,加钩藤、地龙以息风定惊。重症者则用凉膈散以清热解毒泻火,宗“阳明之邪,仍假阳明为出路”之旨。方中连翘、黄芩、竹叶、薄荷辛凉苦寒药散发火邪于外,大黄、芒硝、甘草开泄热结于内,用栀子清泄三焦热邪,这样表里湿热之邪得解,下闭上壅也就可以自除。
热多湿微则耗气伤阴,当撤热保津
湿热之邪侵入人体后,其病变发展规律,一般说来,不外由表入里,由卫入气,入营入血的传变过程。初起因邪从外受,困遏卫表,虽可见卫分证候,但一般为时短暂,且多伴有湿阻中焦的气分证候。所以,湿热为病,开始以卫气同病者居多。继则外邪完全内传入里,表证解除,气分湿热郁蒸,留连不解,阻遏气机,往往波及三焦脏腑,常可产生多种不同病机变化。如湿热蒸酿肌表,则可外发白;湿热熏蒸肝胆,则可发生黄疸;湿热酿痰上蒙清窍,可致神志昏蒙,时清时昧;湿热下迫三焦气化不行,则可引起小便短赤不利;湿热夹滞交结肠道,可见便溏不爽或秘结不行;湿热蕴蒸过久,势必化燥化火,热盛津伤,甚则热迫营血,内闭心包,引动肝风。
章虚谷云:“湿土之气,同类相召,故湿热之邪始虽外受,终归脾胃。”又云:“人身阳气旺即随火化而归阳明,阳气虚则随湿化而归太阴。”因此,湿热病变,又常因人体素质的差异而有所不同。素体中阳不足者,则邪从湿化,变为寒湿之证。如成寒湿,则已脱离湿热病变的范畴,这里不再赘述。惟有素体中阳偏旺之人,邪从热化,转为热重于湿,表现热多湿微之象。
一旦湿有化热之机,而邪无外出之路,症见壮热有汗不解,心烦口干欲饮,胸痞泛恶,甚则热盛神昏,谵语妄言,绝非邪入心营,实乃胃热亢盛,势必耗气伤阴。斯时治疗,救液则助湿,燥湿则劫阴,宜用白虎汤清撤阳明胃热,稍加苍术以燥太阴之湿,使湿与邪热各有出路,常收撤热除烦、保阴生津之功。切不可辛散发汗,更损阴气。亦不可攻下,损伤阳气。早用滋阴,常有腻滞不解,病情转重之弊。如果呕恶不止,胃气上逆,又常用川黄连苦寒降逆以清湿热,稍加紫苏叶,性味芳香,通降顺气,两味煎汤,呷下即止。病人热退神清呕止,但多遗有余热伤津或脾运未复等症,经过适当调理,自可逐渐恢复。
如果湿热化燥,阴液亏耗,昏矇或发笑,为邪入心包之症。发痉则肝风已动,症情危殆。因此,“温热病变与湿热病变,从辨证论治的角度来看,亦仅在卫分与气分阶段有所不同。如湿热化燥,在营在血都可见到,与温热也就没有区分,则按温热入营入血的原则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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