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方精细，善用“药对”

章氏处方用药简洁明快，谨守理法，多用成方，但法中有巧，巧中有变，泛应曲当。此特点在对咳嗽的治疗中表现尤其突出，用药务求击中要害。另由于药对能通过药物的“七情和合”，发挥较大疗效，且使处方精炼，故章氏在咳嗽的施治中，屡屡以药对投方。

案28　李幼

不咳则已，咳则连续发作，咳时面赤，呕吐，此百日咳。欲求镇咳，必先宣肺。

天竺子15g，杏仁泥、石膏各12g，白苏子、蒸百部、浙贝母各9g，紫菀6g，白前5g，射干3g，甘草2.4g，生麻黄2g。

评述：百日咳用麻杏石甘汤，为我侪大开眼界，因此方常医多主治小儿麻疹并发肺炎，成人急性肺炎、大叶肺炎等病，足见章师时时以辨证为据而并非遵西医之病名来投方。虽患儿呕吐，章师未投止吐药，却宗治病求本之法，以镇咳为先，缘咳止呕自平也。淮南名医常少久，曾自拟半（夏）杷（叶）百（部）（浙）贝汤加味治百日咳，效亦颇显，读者亦可试用。

药对为很多医生所常用，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就以善用药对而闻名。笔者恩师朱良春因受章师亲炙，亦善用药对，由其门人及子女整理的《朱良春医集》中，也收入了16大类211组药对（含23个由3味药组成的药组与两则4味药组成的小方），读者若细阅，亦可掌握不少处方用药技巧。有些年轻读者，不知怎样配伍与应用药对。笔者认为，凡历代处方中以两味药作为方名的，此两味药即是药对：如吴鞠通沙参麦冬汤中的沙参与麦冬，就组成了相须为用的药对；张仲景旋覆代赭汤中的旋覆花与赭石，就组成以相使为用的药对；另所有以两味药组成的小方，此两味药亦皆为药对，如朱丹溪左金丸中的黄连与吴茱萸；刘河间金铃子散中的延胡索与金铃子等亦皆构成了药对；另同一种药的不同用药部位若同用，多数亦组成药对，如紫苏叶与紫苏梗，桑叶与桑白皮等；两味药的药名如有一字相同，且有一种共同功效，同用亦构成药对：如木香与藿香，青皮与陈皮，黄连与黄芩，白术与白芍等。人民军医出版社出版的《名医效验药对（内科卷）》《名医效验药对（杂病卷）》，对近现代名医药对（组）应用经验进行了较好的梳理，值得一读。本案仅用了11味药，却含有麻黄与石膏、麻黄与杏仁、麻黄与射干、紫菀与百部、杏仁与紫苏子5个药对，至于这些药为何作为药对使用，又有何作用，作者不妨与我互动自思吧！

案29　朱男

以咳为主症，痰作白沫，量少而不易咳出，多是气管有炎症。兼见咽干作痛，音为之嗄，则炎症之由来，系风燥之侵袭。冬瓜子12g，前胡、牛蒡子、浙贝母、桑叶皮、光杏仁各9g，桔梗4.5g，生甘草、薄荷（后下）各3g，枇杷叶3片（包），胖大海3只。

原按：风燥咳嗽，咽干作痛，用微苦微辛之剂，一则疏风消炎，一则润燥止咳。

评述：朱男显为温燥犯肺之咳，全案仅11味药，细析却含有前胡与浙贝母（辛凉疏散，化痰止咳）、桑叶与桑白皮（疏表肃肺，化痰止咳）、薄荷与牛蒡子（辛凉解表，利咽润肺）、杏仁与牛蒡子（润肺通便，化痰利咽）、桔梗与甘草（利咽开音，化痰止咳）、桔梗与胖大海（利咽开音，润肺止咳）、桔梗与牛蒡子（疏表润肺，化痰利咽）7个药对，章师对药对的妙用，学者不可忽之。

案30　裘男

病者是急性气管炎。素无咳痰，一也；在此时令（12月），二也；洒然有寒意，三也；痰作白沫，喉痛，四也。牛蒡子、紫苏子、杏仁泥、冬瓜子各12g，桑白皮、知母、川贝母、柏子仁各9g，杭白芍6g，桔梗、射干、山豆根各4.5g，甘草3g。

评述：诊断既简明确凿，故用药亦与症极合，章师水平之高超，观裘案可窥斑见豹矣！本案药虽仅13味，却构成5个药对：桔梗与牛蒡子；知母与贝母（如用川贝母，则可养阴润肺，化痰止咳；若用浙贝母，则可清热润燥，化痰止咳）；紫苏子与杏仁（润肺化痰，降气止咳）；桔梗与山豆根（宣降肺气，利咽化痰）；射干与山豆根（清热解毒，降逆利咽）。

姜春华教授曾言：“章先生没有正统观念，他主张博采众方，处方中把单方草药也用进去。”苎麻根原为清热止血之品，章氏受《医学正传》用其与砂糖煮烂后嚼咽治哮喘的启发，以其与能治“虚劳咳嗽”（《本草再新》）的功劳叶合归芪桂枝汤治虚劳久咳；山慈菇原为清热解毒、散结消肿之品，六轴子乃消肿散瘀、祛风止痛之药，但他却从《本草再新》“山慈菇治痰热烦火”与《饮片新参》“六轴子敛肺、化痰、定喘咳”中，悟出二药有镇咳之功，将一般医生极少用的有毒药物，频投于百日咳及急性气管炎的呛咳不已症。此足见章氏不仅识见广邃，且能勇于实践，学以致用。另如昆布、海藻、绿豆、黑豆、地枯萝（萝卜的老根）等，鲜见医生用于咳嗽，章氏亦时有用之。章氏还常选用疗效较好的成药和单方，如将半硫丸用治痰饮宿恙，十枣丸用治渗出性胸膜炎，抱龙丸、紫金锭治痰热剧咳有肺闭之虞者，用清热化痰、止咳平喘的鹭鸶涎丸及民间验方麻雀煎汤治百日咳等，在保证了治疗效果的前提下，或能节省费用，或能减去煎药之繁，或能免除患儿服药之难，均值得我辈借鉴之。章师在这方面提供的诸多有价值的病案，使后学治该病的疗效得以较快地提高，这正是他对中医事业的最大贡献之一。

（马继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