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1 上感发热 李男,68岁。
1992年7月16日初诊。患者7天来因高热(体温39.4℃)住某院,诊断为“上感发热”。曾用攻下药及清热解毒药治疗,病不解,反添烦躁,寒热往来,小腿凉痛,头身疼痛,咽干呕恶,口苦便溏。李老辨证为外感热病误下致使病邪未解,邪入少阳,宜和解少阳、调和营卫治之。以板蓝根30g,柴胡、黄芩、清半夏、连翘、蔓荆子、芦根、白茅根、红枣各10g,桂枝、厚朴花各5g,甘草3g,生姜2片,羚羊角(分冲)0.3g。
1剂后,热退周身舒适。2剂减去羚羊角,下肢凉痛亦除,周身轻松,诸症均除。再续2剂,巩固疗效,获愈出院。
原按: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配连翘、蔓荆子疗风热头痛,板蓝根、芦根、白茅根、厚朴花清热利咽,理气化湿,少用桂枝调和营卫,解肌温通,故下肢凉痛顿除。治疗外感疾病必须掌握四季的气候变化,重视辨其表里、寒热、虚实及具体年龄、体质。病在表,不可只知发汗,还要注意清里,而更重要的是要明确清里和解表用药的比例;热邪在卫分时间很短,极易传入气分,一旦邪留气分,应速清解,否则病邪入里,耗津伤气。偶便秘者,勿浪用攻下,防引邪入里,犯“虚虚”之戒。
案2 病毒性感冒 田男,68岁。
1992年4月10日应邀会诊。患者因高热、寒战入某院治疗。入院诊断为“病毒性感冒”“窦性心动过缓”。体温39.8℃,白细胞8.5×109/L,尿常规正常,咽部充血,曾用大黄粉攻下清热以治。诊时高热仍不退,小腿冷痛,头痛烦躁,口苦咽干,寒热往来,不思饮食,脉弦数,舌红苔黄腻。因3天后有外事工作任务,需如期病愈而工作。予板蓝根30g,芦根、白茅根、蒲公英、大青叶、忍冬藤、金银花、连翘各15g,柴胡、黄芩、清半夏、蔓荆子、菊花各10g,桂枝5g,羚羊角3g分冲,2剂,早晚各煎服1次。
复诊:服1剂后,热退身静,周身舒适,头痛及腿冷痛消失,脉转弦缓,舌苔薄白。服第2剂即纳香,神清,减少羚羊粉,继服1剂,病愈,如期参加外事任务。
原按:本案初起应以辛凉清热、宣肺解表法治疗,前医误用大黄,致病情延误。病入少阳,寒热往来,口苦,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芦根清气分之热,白茅根清血分之热,一清一透,气血双清;板蓝根、大青叶配伍,清热凉血,解毒利咽,与蒲公英伍用消炎力增强;忍冬藤、金银花配合清热消炎通络,仅佐5g桂枝温通经络,故药后身舒症除,肢酸冷痛立愈。连翘、蔓荆子共佐清上焦风热之药,头痛顿除。本方加减治肺炎、温热病,疗效亦佳。
评述:“上感发热”和“病毒性感冒”乃临床常见病、多发病,多由病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所致,人群普遍易感。一年四季可发,但以冬春及气候剧变时尤多。该病很少传变,病程较短,易于痊愈,但少数流感重症及老人、幼儿、素体虚弱者,有时可现传变现象,甚至有严重变证发生,对此不能掉以轻心。上述二案均为老年患者,皆因前医误下致外邪由太阳内传少阳,而现“寒热往来,口苦咽干,呕恶或不思饮食”,李老均以小柴胡汤加清热解毒、养阴清热之品,一剂即显效,二三剂而痊。看似平淡无奇,却彰显了李老辨证之精准,用药之老到。
板蓝根苦寒,归心、胃、肺、肝经。功能清热解毒,凉血利咽。清医张秉成在《本草便读》中概括其功效为“清热、解毒、辟疫、杀虫四者而已。”现代药理也显示其有抗病原微生物作用,治疗非典与甲流均每以其作主药,可用于风热感冒或温病初期、温病热盛、咽喉红肿疼痛等。且对流感、流脑等急性传染病有一定的预防作用。显然,李老治李、田二人时,亦考虑了其主因为病毒侵染,抑或合并细菌感染,在辨证同时亦充分吸收了现代中药药理的最新成果,故将大剂板蓝根配入方中,取得了仅一剂即“热退身静”的不凡效果,充分证实了对于上感类病证的治疗,中医的辨证毫不逊色于西医输液之效,且无滥用抗生素所带来的副作用。
案3 支气管哮喘 张男,72岁。
1987年11月16日初诊。夙有哮喘20余年,多年来服氨茶碱等无效,遇冷热空气变化均发咳喘,不得平卧,汗出,胸闷痰多,痰色黄稠,咳吐不畅,面目虚浮,昼夜难眠,纳呆便干,脉滑细,苔白厚腻,舌质暗红,此为痰浊阻肺,肺失肃降之证,予宣肺化痰,止咳平喘。生石膏(先煎)30g,冬瓜子15g,杏仁、半夏曲、红枣、射干、炙白前、炙紫菀、紫苏子各10g,葶苈子(包)5g,炙麻黄、甘草各3g。调理月余而愈,后配“李氏止喘丸”两料。随访10年未发。
原按:哮喘20余年,反复发作,入冬尤甚,喘咳汗出,胸闷痰多,咳喘不得平卧,乃为肺气失于清肃,邪气壅遏,痰阻肺道之象。本方由麻杏石甘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减,方证合拍,故诸症悉平。李氏又以自创之止咳丸巩固治疗,久病得蠲。
评述:支气管哮喘相当于中医之哮喘,清初名医李用粹在《证治汇补》中高度概括该病为:“内有壅塞之气,外有非时之感,膈有胶固之痰,三者相合,闭拒气道,搏结有声,发为哮病。”故当遵“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治疗。本案系发作期,因此李老予麻杏石甘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加减,急祛其邪而应。方取半夏、紫苏子、紫菀、白前以降肺气;麻黄、杏仁宣肺散寒,祛除外邪;生石膏、葶苈子、射干清热稀释膈中的胶固痰涎,由二便分别排除,盖使气畅、寒祛、痰泄,则哮喘自平矣。获显效后,更以自拟止喘丸益肺化痰止咳、补肾摄纳定喘,巩固疗效,取得“随访十年旧疾未发”的卓越疗效。
麻黄为麻黄科植物草麻黄、木贼麻黄或中麻黄的草质茎,苦辛温,入肺、膀胱经,为发汗、利水、平喘之要药。因发汗力过强,故前贤认为药量忌过大,并有“细辛不过五,麻黄不过钱”之说。但据今贤林乾良、王贵淼二位教授考证:《伤寒论》《金匮要略》用麻黄各14方,计28方,标明用量者27方,其中3两者10方,2两者5方,4两者4方,6两者3方,两半、1两、半两、18铢、16铢者各一方。表实者用量重,如大青龙汤、越婢汤、越婢加术汤,皆用6两;里虚者用量轻,如麻黄附子汤、麻黄附子细辛汤,只用2两。在与桂枝配伍方中,用于发汗则量重,如麻黄汤、葛根汤,是麻黄3两配桂枝2两(3︰2);治表寒兼内热之大青龙汤,是麻黄6两配桂枝2两(3︰1);小发汗者,剂量轻,如桂枝麻黄各半汤,只有麻黄1两,桂枝1两16铢(约1︰2),桂枝二麻黄一汤,用麻黄16铢,桂枝1两17铢(约1︰3),桂枝二越婢一汤,麻、桂用量各为18铢。张锡纯认为“麻黄用量,宜分地之寒热,而斟酌定量”;清末浙江医家范文虎认为,以麻黄伍苍术、石膏治痹“则非大剂无以为功,常用量为20~30g,而断无汗出如水之弊,其功类乌附,又无燥烈之偏性。”王坤三认为,麻黄先予粉碎,在煎出前以60%乙醇湿润72小时,可提高煎出率2倍多。名医们通过临证所获得的宝贵经验,值得我们学用之。
案4 慢性支气管炎 蒋男,69岁。
于1982年10月10日初诊。患有“慢支”5年余。本次感冒后2个月余咳嗽不愈,半夜加剧。曾服中药及羚羊清肺丸、止咳糖浆等多种止咳剂,全皆无效,咳反加剧。其痰少色黄,半夜咳甚,无法入睡,咳引胸胁胀满,头胀心烦,口干喜饮,咽痒呛咳,脉弦数,右关尤显弦大,舌红苔薄黄。此为风邪袭肺,引动肝火,肺肝同病。治以清肝肃肺止咳。冬瓜子、麦冬、炙紫菀各15g,川楝子、延胡索、淡豆豉、炒栀子、橘叶、郁金、炙百部、紫苏子、南沙参、北沙参各10g。7剂。
复诊咳渐平,胁痛顿减,舌红苔净,口咽作干,加玄参10g,7剂而愈。
原按:本案久咳不愈,而又曾服多种中西药止咳,病反增剧,何故也?肝火灼金,肺失肃降,肝与肺经络相连,夜半咳剧为肝胆旺候,黎明又为肺金主令之候,故肝火刑金,夜半咳剧。平素患者肝郁失调,外邪袭肺,引动肝火,肺肝同病,则肝失疏泄,肺失肃降,表现为咳引胸胁胀痛,口干心烦,此亦为辨证要点,以金铃子散、栀子豉汤清热解郁,疏通气机;紫苏子、杏仁下气定喘,百部、紫菀化痰止咳,橘叶通络止痛功效显著,使肝气疏展而咳平。后见口咽作干喜饮,饮后仍咽干不解,为肝热伤津,故加玄参10g,养阴生津而收功。
评述:陈修园曰:“肺为脏腑之华盖……只受得脏腑之清气,受不得脏腑之病气,病气干之,亦呛而咳矣。”由本脏蕴热或肝气郁久而产生的肝火,冲激犯肺,多见咳呛频作,声高气急,牵引两胁下痛,烦躁易怒,咽喉干燥,咳欲饮冷,脉弦细劲,苔黄少津等一派“木火刑金”之证,甚至上逆之火灼伤肺络而致咯血(如慢性支气管炎急性感染或支气管扩张等症)、鼻衄。治当急以清肝泻火为主,佐以肃肺止咳。《医醇賸义》之丹青饮、《统旨方》之清金化痰汤、景岳化肝煎、钱乙泻白散以及黛蛤散等均可增损而用。它如赭石、金沸草、山栀子、黄芩、青黛、杏仁、枇杷叶、郁金、桑蒌皮、天麦冬等皆可随证加减。
邪热蕴肺和燥气袭肺也会出现类似“痰少咳剧、咽干胁痛、苔薄黄干”等症,需要辨治。肝经气火循经上逆致咳,目赤多为必见之症,又常伴见眩晕头痛,额胀耳鸣,面部烘热,故方中当参入苦寒直折火势之品,如龙胆草、山栀子、青黛、黄芩等泻木以宁金。邪热蕴肺多有风温袭肺史,治当辛以散之,凉以清之,甘以润之。至于燥气袭肺又必有明显的秋令发病的季节性,非润燥结合疏化则难以为功。
案5 支气管扩张 裘男,69岁,干部。
1982年3月10日初诊。咯血月余,喉痒,血鲜红,15年来反复发作。刻诊:咯血,晨起及深夜经常发作,无咳无痰,胸不痛,腰酸腿软,面微烘热,手足心热,脉细弦无力,舌质嫩红,苔薄白,大便不畅,曾服中西止血药及注射针剂均无效。证属肝肾不足,水不涵木,由肝热上扰,木火刑金所致。予滋肾清肝汤。生地黄、茯苓、玄参、麦冬各20g,山药、女贞子各15g,牡丹皮、山茱萸、花蕊石、泽泻各10g,3剂。
二诊:服完2剂,咯血止,喉痒略减,腰酸腿软,面热好转,原方又进7剂。
三诊:喉痒、咯血已平,诸症均好转,面赤烘热已消失,惟腰腿酸软,神疲无力,咽干,脉弦缓,苔薄白少津。按原方配制成丸药,调理月余,随访2年未复发,其中每年加服上方汤药,每周服4剂。诸症无恙。
原按:咯血一症,虽有清燥救肺,或清肺平肝,宁络止血等法,但临床亦见水不涵木、木火刑金而咯血之症。本案辨证要点喉痒咯血而多发生于晨起和夜间,面热为冬不能潜藏,水不涵木。临床多见顽固性的喉痒,而并非外感独有之,腰酸腿软,面热而咯血喉痒,并且发生在晨起及夜间,脉细小弦无力,尺脉尤沉细,均为虚在下焦肝肾,水亏不涵木,肝热上扰,木火刑金而致喉痹咯血,以滋肾清肝汤滋肾水而涵肝木,疗其本而获愈。
评述:支气管扩张为肺部常见感染性疾病,基本病理系感染和阻塞,感染使支气管黏膜水肿、充血,且产生分泌物,加重阻塞;阻塞使分泌物难排,又加重感染,形成恶性循环而致,气管壁组织破坏扩张,如遇急性感染,咯血遂剧,根治极难。裘男之症被李老按木火刑金之肝咳,投以滋肾清肝汤(即六味地黄汤改生地黄,加女贞子、玄参、麦冬、花蕊石)而愈,乃其遵“治病必求于本”之佳案,若一般医生投以“见血止血”之方,则虽可获一时血止之效,但稍久必复发无疑矣!花蕊石又名花乳石,为变质岩类岩石含蛇纹石大理岩的石块,性味酸、涩、平,《本草纲目》言其“入厥阴经血分”,功主化瘀止血,治吐、衄、便血、崩漏及金疮出血,晋代名医葛可久在《肘后百一方》中创花蕊石散,治“吐血出升斗”,《本草经疏》言其“能使血化水”,可知其为化瘀止血之要药。而《医学纂要》更云其可“泻肝行瘀血,敛肺生皮肉”,此乃李老在方中舍弃其他止血药而独取花蕊石之理矣。然该药必须煅用,其效乃佳,学者当识。明代大家缪希雍在所著《先醒斋医学广笔记》中提出治吐血“宜行血不宜止血,宜补肝不宜伐肝,宜降气不宜降火”的三要诀与清末名医唐容川在《血证论》中所创治血四法(即止血、宁血、消瘀、补虚),足资临证参考。
案6 大叶性肺炎 童男,78岁。
1987年10月16初诊。发热恶寒3天,体温39.8℃,咳喘头痛,胸闷憋气,汗出,嗜睡,周身酸楚,痰黏不爽,色黄量多,纳呆,口苦,便干,溲赤,舌红苔黄腻,脉弦滑。辨证为邪热袭肺,肺失清肃,热郁肺胃,治以清热解毒,宣肺疏表,肃肺化痰。生石膏、芦苇根各30g,冬瓜仁、生薏苡仁各15g,杏仁、半夏曲、红枣、桑白皮、地骨皮、炙前胡、炙白前各10g,炙麻黄、甘草各3g,西洋参(另煎兑入)3g,羚羊角(分冲)0.5g,3剂。
2剂后热势降至37.9℃。3剂服完又续进2剂,体温为37.2℃。减羚羊角粉,再进2剂,体温正常,苔退神复,脉转弦缓,二便正常,咳喘已平,惟口干纳少。复查胸片肺炎已吸收,随后以养阴益气、健脾之剂调摄。茯苓、生薏苡仁各15g,炒白术、清半夏、焦神曲各10g,炒陈皮、五味子各5g,砂仁(后下)、甘草、西洋参(另煎兑入)各3g,月余痊愈。
原按:此案乃风温侵袭肺卫,肺失肃降,痰浊郁于肺胃,酿毒不解所致。初起病急,发热咳喘,汗出口渴,痰热阻肺,呼吸促迫,急投清热解毒、宣肺定喘、化郁祛湿之剂。以麻杏石甘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为主方,加芦茅根、地骨皮、羚羊角粉以退其热,佐炙白前、前胡、桑白皮止咳祛痰,冬瓜子、生薏苡仁化湿消痈,另煎西洋参以护心益气。治疗老年急症,切记扶正为本,西洋参养阴益气,补而不燥。此方为经验方,取名为清肺汤。清肺汤治疗老年肺炎,临床几十年验证,疗效显著。见热势下降正常,咳喘已平,再进养阴益气健脾之剂,扶正养阴护胃,此是治老年肺炎恢复期很重要的法则。
评述:此案初诊,用药虽仅15味,这在李老的处方中算是用药较少的,但方中包含了4组药对,即冬瓜仁与生薏苡仁(可清热消痈,渗湿排脓)、桑白皮与地骨皮(即泻白散中的两味主药,乃清化肺经痰火最常用之药对)、炙前胡与炙白前(虽前胡辛凉偏散,而白前辛温偏降,但伍用后善于治外感而痰稠难咳者)、炙麻黄与杏仁(即麻黄汤中的两味主药,功可宣肺散寒,止咳平喘),且4组药对均是遵中药应用之“七情和合”中的相须、相使理论而成,故能明显增强全方宣肺祛邪、化痰止咳之效,乃施今墨老前辈最善用药对的范例之一。李老继承其衣钵,且更有发挥,学者临证中当酌情用之。
案7 胸膜炎 孙女,69岁。
1982年7月6日初诊。10余天前有发热畏寒,胸痛干咳,低热不退,入某院治疗。诊为胸膜炎。邀中医会诊。诊其脉滑数,舌红苔腻,体温38.2℃,干咳胸痛,少痰而黄稠,右胁胀痛,神疲纳呆,口干喜饮,大便秘结,呼吸急促,苔白腻根黄,舌暗红,脉滑数。此为痰热蕴结,水湿内停,蓄留为饮。治以清化痰热,散结通阳,化饮逐水。全瓜蒌、冬瓜子各30g,黄芩15g,旋覆花(布包)、薤白、半夏曲、炒枳壳、香附、橘叶、红枣、郁金、柴胡各10g,葶苈子(布包)、黄连各5g,7剂。
二诊:胸胁痛大减,身热已退,寒热往来亦消,便通,但口苦,脉转细滑,苔腻转薄。全瓜蒌、冬瓜子各30g,葶苈子(布包)、红枣、半夏曲、炒枳壳、郁金、青皮、陈皮、橘叶、桃仁、杏仁、桔梗、佩兰各10g,7剂。
评述:本案所述症状过简,也无X线胸片佐证,似难断定为何种胸膜炎,病在何部位。但由症状分析,患女右胁胀痛,苔白腻,似属右侧有胸腔积液的渗出性胸膜炎,故方亦为治湿性胸膜炎的葶苈大枣泻肺汤合香附旋覆花汤加减,而加入大剂的冬瓜子、全瓜蒌,亦是化痰祛饮要药,故由药测证,也基本可诊为渗出性胸膜炎(《现代难证论治》一书曾载已故四川名医熊寥笙用香附旋复花汤治渗出性胸膜炎之案;《四川中医》1984年5期亦载浙江黄岩市名医牟克祥用该方治胸膜腔积液的病案,《浙江中医杂志》1994年3期刊载了房才龙用该方治结核性胸膜炎一案,在张伯臾任主编的四版教材《中医内科学》中,也将此方作为治悬饮络气不和型的代表方剂,可知此方为治渗出性胸膜炎的常用之方)。因此在对症状较为错综复杂,且又未经X线胸片确诊之胸胁部胀痛、发热、疑似胸膜炎者,可先按李老之法,予葶苈大枣泻肺汤合香附旋复花汤试投,若症状缓解者,即可基本宗中医之悬饮(即渗出性胸膜炎)辨治。故此法称为“试药”。在当前仍缺医少药的边远偏僻地区,“试药”仍有其一定价值,学者切不可忽视之。
清代名医程钟龄曾创柴枳半夏汤(柴胡、黄芩、半夏、枳壳、杏仁、桔梗、赤芍、瓜蒌仁、青皮、甘草),功能和解清热,涤痰开结,理气通络,对湿性胸膜炎(即悬饮)有寒热往来(或但热不寒),汗出热不解,气急痰少,咳嗽胸胁刺痛,呼吸、转侧则剧痛,苔薄黄,脉弦数者,效颇佳。若咳逆气急、胁痛甚者加白芥子、桑白皮、路路通;口苦干呕,心下痞硬者,加黄连(与半夏、瓜蒌仁合成小陷胸汤,则有利于消痞);热盛汗多,咳甚气粗,去柴胡,合入麻杏石甘汤,以增强清热宣肺排痰之效,如确诊为结核杆菌感染,且难以承受抗结核药的毒副作用,可加入焙百部、功劳叶、制黄精等。马继松曾按此法,治一例结核性胸膜炎服用西药致肝功能损害者,取效颇佳,学者不妨试用之。前贤对悬饮较重者,常遵仲景之法投以十枣汤或控涎丹,而李老认为芫花、甘遂、大戟虽泻下逐饮之力极强,但毕竟为剧毒药,老迈体弱者不宜轻试,否则不仅会刺激胃肠道致呕、泻太过,食欲全无,且恐发生肝肾功能受损的较严重毒性反应。马继松在《闻过喜医辑》中,亦详细记载了他1965年在蚌埠医学院附属医院实习时,一慢性肾炎的孕妇因腹水太甚,医用十枣汤初效颇佳,孕妇坚持要求续用,最终导致胎坠血出不止,母婴双亡的诊治过程。充分证明了李老的看法乃数十载临证的心得,故学者应遵照执行,方可减少医疗纠纷。
案8 肺结核 许男,69岁。
1982年7月16日初诊。咳嗽痰中带血丝已3个月,消瘦,潮热,易疲劳,气短,午后低热,后经X线胸片确诊为“右肺上部浸润性肺结核”,服抗结核药雷米封、肌注链霉素等疗效不显。诊时咳嗽,午后潮热,手足心热,盗汗纳少,便溏,舌红少苔,脉细小数。证属肺肾阴虚,灼伤肺络,虚火上炎。治以滋阴清肺,润肺止血。天冬、麦冬、沙参、生地黄、熟地黄、玄参、炒薏苡仁、山药、仙鹤草、百合各15g,炙百部、地骨皮、阿胶(烊化)、花蕊石各10g,五味子、黄连各5g。
服药近百日,诸症明显好转,咯血消失,经X线胸片复查,结核病变已基本稳定。又以参苓白术散调理肺脾,以补土生金法扶本康复。
原按:脾肺双虚所致。本案咳久则伤其肺络,故咯血,胸痛;阴虚内热则手足心热,盗汗潮热;口干舌燥为津液不能输润于上之故。脾胃气虚,生化失常则纳少神疲;脉细小数,舌红少津则为阴虚有热之象,先用百合固金汤加减,加炒薏苡仁、山药、地骨皮、花蕊石、仙鹤草以助健脾润肺,除蒸止血。咯血止,又用补土生金,脾肺同治,加强扶本,根据本病症状表现,常年便溏纳少,为肺脾双虚,治当兼顾。
评述:中医虽然认为本病的病理性质主要在于阴虚,但由于脏腑间有相互资生、制约的关系,故局部的肺脏病变必然会影响他脏,甚至整体,即“其邪辗转,乘于五脏”也,其中与脾肾关系尤密,盖脾为肺之母,肺虚则耗夺脾气以自养使脾亦虚(即子盗母气);脾虚则难化水谷为精微去上奉养肺,则肺亦虚(即母病及子),终使两脏同病,此少气、纳呆、便溏、乏力之所由来也。故历代医家对此病缓解期多认为当予培土生金法,只不过多数人受本病之病性属阴虚之拘,主张用吴瑭所创沙参麦冬汤(系根据叶桂治阴虚胃病之案而拟)“养胃阴以生肺津”法,但叶桂本人却常用黄芪建中汤化裁去“补脾气以助肺气”,孰是孰非,仁智互见。然笔者认为,临证时需用培土生金法的患者,还是当遵辨证结果来遣方用药,即脾胃气虚证明显者,以《局方》参苓白术散加减,而出现较多肺脾阴虚证的,则投吴瑭沙参麦冬汤出入为妙了。至于叶桂为何用黄芪建中汤治肺结核,起初马继松无法理解,在求询恩师朱良春后,朱师告知:“其所治者,恐多为前医过用苦寒滋腻之品,戕伤了气阳,乃纠其偏所用之变法,否则桂枝岂可浪用。”朱师所言可谓独具卓见也。故学者临证对病机属阴虚的疾患,辛温较过之药仍当慎用为妥。需要指出的是,结核病自从20世纪40年代发明链霉素以来,不断有新的抗结核药出现,现代医学已攻克此病。另据相关报道,如果患者能够按照“早期、联用、全程、规律、适量”的要求用药,肺结核的治愈率在95%以上,但因患者不能“全程、规律”用药,治疗失败率在50%左右。初治失败后复治,西药则疗效较差、副作用更大,联合中药可增强化疗的治疗作用,减轻其副作用,深受广大结核患者欢迎。
案9 肺脓肿
1982年3月6日初诊。患者5天前在山东某医院诊断为“右肺脓疡”,特来京求治。经某医院X线胸片检查:右上、中肺大片浸润阴影,内有蛋大空洞并有液平线存在,痰中未找见结核杆菌。遂确诊为肺脓疡。刻诊:咳嗽闷痛,痰浊腥臭,胸胁疼痛,低热神疲,便秘溲赤,舌红苔腻,脉滑数。辨证为风温之毒,熏蒸于肺,热壅血瘀结成为痈。治以解毒排痈,化痰通络。方用千金苇茎汤加味。鲜苇茎、薏苡仁、白茅根、败酱草各30g,冬瓜子20g,桃仁、半夏曲各15g,桔梗、大枣各10g,葶苈子(布包)、甘草各5g。7剂。
二诊:咳嗽胸痛显轻,痰浊减少,脉细滑,舌红稍减,苔黄白腻。仍守前方加鱼腥草30g,佩兰10g,服10剂。
三诊:药后自觉异常舒适,痰浊大减,胸痛基本消失。复查X线胸片恢复正常。原方再守10剂,巩固疗效。
原按:此案中医称为“肺痈”,以咳逆上气,咳吐痰浊,其味腥臭,胸胁疼痛为主症,由于热壅肺络,血瘀成痈。千金苇茎汤常用于治多种疾病,外感或内伤发热及低热而原因不明者,均有疗效。千金苇茎汤系用苇茎、薏苡仁、冬瓜子散结消痈,桃仁化瘀血散结,全方可化瘀消痈,清热解毒。李师还常用芦根合用,芦根味甘不腻,生津清气分热;白茅根利水不伤阴,而泄血分热,二药同用,气血双清,瘀血清化;重用鱼腥草以增强排脓解毒作用。
评述:自隋唐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创制苇茎汤,治“咳有微热,烦满,胸中甲错,是为肺痈”以降,从者如云,凡遇此病,医者均首选此方。若症较重,出现《金匮要略》“肺痈胸满胀,一身面目浮肿,鼻塞清涕出,不闻香臭酸辛,咳逆上气,喘鸣迫塞”之症,一般皆合以仲景的葶苈大枣泻肺汤,或合以唐代王焘《外台秘要》三物白散中的桔梗、大贝母(该方中之巴豆多被弃用),再配以清热解毒消散疔痈的五味消毒饮,一般可获效满意。然有时因症较重,或患者对不少药物不敏感,病情反复缠绵,治疗则颇为棘手。
不少中草药对此病疗效极佳,如《中药大辞典》天荞麦(又称金荞麦、开金锁)临床报道栏目中的第一条,则赫然载录该药治疗肺脓肿:即取饮片半斤加水或陈黄酒1250ml,置陶器中密封,隔水蒸煮3小时,得汁约1000ml。视年龄与病况,每次20~40ml,日3次。一般用水剂,若高热持续、臭痰排不畅,久不愈者用酒剂。观察232例,治愈率86.2%。治前大多用过抗生素。药后半月内寒热消退,他症亦见好转,胸透或摄片,病灶全吸收200例,好转32例,住院最短6天,最常69天,平均22天。用治小儿脓胸、肺炎亦效。在《朱良春医集·薪火传承篇》中,中日友好医院史载祥教授在所著《从“朱良春现象”看中医的学术继承与创新》一文中,详细回忆他随同朱老20世纪50~60年代,应用朱老发掘的民间医生三枝花中的成云龙用铁脚将军草(即金荞麦)治肺痈经验,治疗一位两肺23个病灶(多有液平面),5次血培养均有金黄色葡萄球菌生长,被确诊为金黄色葡萄球菌败血症伴多发性肺脓肿的患者,在未用任何抗生素的情况下,纯用以金荞麦制剂为主的中药,使其两肺脓肿、空洞均愈合,血培养转阴而痊愈。此项研究后与中国医学科学院合作,系统观察506例(均有治疗前后胸片对照),效果奇佳,胜出当时多种广谱抗生素疗效。20世纪80年代获得国家科技发明奖及卫生部一等成果奖,是我国对外介绍的十三项中医药成果之一。马继松治肺癌亦时用之。读者如在基层行医,若遇呼吸系统感染性疾病,不妨试之。如和鱼腥草、败酱草合用,效果更佳。若病不过重,或病之初期,或体弱者,亦可遵李老之法,与葶苈大枣泻肺汤、苇茎汤合桔梗、桃仁等即可,因金荞麦、鱼腥草、败酱草毕竟苦寒,过用、久用将伤中碍胃也。
案10 肺癌术后化疗副反应 唐某,男,68岁。
于1982年6月16日就诊。患者肺癌术后,化疗过程中出现纳呆喜冷饮,胸闷发热,气短气急,神疲乏力,干咳无痰,白细胞下降为2.7×109/L,血小板减少为45.76×109/L,脉细数无力,舌质红少津,欠润。证属热毒伤阴,脾胃失调,气阴两伤,宜扶正养阴,润肺健脾。处方:苇茎、生薏苡仁各30g,冬瓜仁20g,生地黄、玄参、麦冬、黄芪、沙参、百合、炙枇杷叶各15g,炙百部10g,桃仁5g。14剂。
二诊:服药后,干咳消失,自觉津液恢复,咽干好转,呼吸舒畅,愿再进原方,服2个月余,复查白细胞为5.1×109/L,血小板为90×109/L,诸症恢复。
原按:肺癌术后,在配合化疗过程中,中药起着很重要的扶正作用。临床证明,用养阴润肺、扶正健脾法,功效显著。不但能使白细胞及血小板恢复正常,而且使人体气血充盈,精神爽健,体力恢复。肺癌术后,李老常嘱患者:每日用百合煮苡米粥食,能润肺消痈健脾,以达扶正保健之目的。
评述:《我是铁杆中医》作者、湖南中医药大学教授彭坚主任医师在他的著作中指出,就杀死癌细胞的力量而言,任何中药,包括复方,都比不上西医手术、放疗、化疗三大手段厉害,故中医应当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优势,弥补西医的不足,与西医长处互补。西医的短处在于没有很好的药物克服放化疗的不良反应;没有很好的药物提高患者的免疫功能;没有很好的办法防止经治疗后癌症的再一次复发。在完成了三大疗法之后,失去了治疗目标,基本无所作为,只能消极地等待复发,计算3年、5年存活率。西医的这些不足,使得中医大有用武之地,如能让病人在手术后进行放疗、化疗的同时,服用中药煎剂,可有效减轻放疗、化疗药物的不良反应。在两次放疗、化疗的间隙期,用中药进行调补,可增强患者免疫功能。在西医的治疗程序结束、病情处于缓解期的阶段,服用能抑制癌细胞增生的中药丸散膏丹,能防止癌症的复发和转移。即中西医配合得好,可有效地减轻患者痛苦,提高生活质量,延缓生命,乃至治愈。
李师对恶性肿瘤的认识,与彭坚主任医师不谋而合,故用养阴润肺、扶正健脾法治肺癌,对抑制术后化疗、放疗引发的不良反应起到了较好作用,值得我们效仿之。
(储成志 马继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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