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闲即读《易》,然无朋游共学,相与讲明,每有所疑,徒切瞻企耳。去年相别时,定夫亦读《易》,计须精到,有便愿以所得见教,不宜有吝也……吾友闲居,从游者必多,所得有人否?其质可进者,宜切诱掖之,不当以强聒为耻也。敝乡二杨与舍弟欲亲炙席下,果然否?幸加鞭策。区区非楮可尽。”(《杨时与游定夫书》之三)杨时入仕,游酢还在苦读,两人都在读《易》,杨时自感不如游酢理解精辟,希望“见教”是基于杨时对好友学问的了解,而不是客套话。信中提到将乐至少有三位杨氏欲拜游酢为师,其中一人还是杨时胞弟。大概是太了解游酢的为人处事,想到同道,想到传道重任在肩,杨时建议“凡是资质足以进道的学生,应当急切诱道援引,不要被喧扰所困”。在另一信中杨时与游酢讨论《易传后序》时提到:“盖旧本西人传之已多,惟东南未有,此为欲以传东南学者,不叙其所从,恐异时见其文有异同,不足传道也。”(《杨时与游定夫书》之五)杨时认为这部书要想传给东南学者,如果不叙述所以这样的因由,恐怕他日有人看到里面的文字有异,不足以达到将之传给别人的目的。信末,杨时又一次使用“更希示谕”,足见其为人至谦至诚的品质。还有信提到“所怀千万,临楮不能悉布,惟冀以道自重”,希望游酢以维持道统为重。
杨时如此认真、执着地热衷于传道,完全出自其责任感使然。“伊川先生在时,世人迂怪之论皆归之,以为讪笑。今往矣。士大夫尊信其学者渐众,殊不可晓也……先生之门所存,惟吾二人耳,不得不任其责也。”(《杨时与游定夫书》之六)杨时写这封信时,程颐先生门下还健在的只有他与游酢两人了,因此,他深切地感到义不容辞,他们两人必须担负起传道的责任。杨时的信言简意赅,情真意切,感人肺俯。虽然看不到游酢的回信,但从杨时为游酢逝世后写的《祭游定夫先生文》中可以找到答案:“念昔从师同志二人,今皆沦亡,渺余独存,虽未即死,而头童齿豁,煢然孤立而谁怜?叹吾先生微言未泯,而学者所记多失其真,赖公相与参订,去其讹谬,以传后学,书往未复,而讣已及门。”这段话证实游酢也很重视传道,两人曾经有沟通,并参与了杨时《较正伊川易传后序》等著述的订正。值得一提的是,游、杨师从同门,学问理应相当,早在“较正”之前,杨时已著有《周易解义》、《中庸解义》等,完全有能力完成“较正”,何以还要游酢参与定稿?一是游酢聆听伊川先生论道,原原本本笔记答疑解惑语录,即传之所言“录有伊川先生语”,参照诠释避免失之偏颇;二是在杨时撰写《较正伊川易传后序》几年前,游酢著作《易说》、《论语杂解》、《孟子杂解》、《中庸义》等已经成书,对师说领悟颇深;三是杨时历来敬重游酢为学为人,作为至交,他们亲密无间、志趣相同,相信能帮这个忙;四是事关师长重要著述,杨时独自“解读”恐难周全,有倚重游酢助力之意。游、杨关系由此可见非同一般。游酢逝世后,杨时晚年居乡,以著书讲学为事,八十一岁时作《三经义辩》、《日录辨》、《辨字说》、《论春秋义》。登门问学者中有顺昌廖刚、建安章才邵,传道依然乐此不疲。后世学者推杨时为程氏正宗、确立“道南”学脉第一人,但从上述例举并联系游、杨著述,不难发现,确立“道南”学脉,游酢功不可没,即朱子所言“道南首豸山”。
游、杨相互“交融”的例子还见于《感事》吟咏:
绛帷燕侍每从容,一听微言万虑空。
却愧犹悬三釜乐,未能终此挹清风。
萧条清颍一茅庐,魂梦长怀与子居。
五里桥西杨柳路,至今车马往来疏。
上两首诗见于《全宋诗》,分别收录在游酢、杨时名下。游诗标题为《在颍昌寄中立二首》,自注:龟山末句作“可能鞭马复来无”。杨诗标题为《寄游定夫在颍昌从明道先生》。前一首忆及师门从学,聆听师长精微言论时杂念尽扫的专注,惭愧为一勺食米而不能够一生在这里瞻仰师长的风采。后一首回忆在颍昌同住茅屋的日子,杨柳夹道的那条路上,现在少有车马往来。《全宋诗》编者看成既是游诗也是杨诗,不予甄别原创诗作者是有道理的。从游酢诗注推断,是杨时先《寄》而后游酢改杨诗为《在》题寄回(题或后人所为?)。《杨龟山诗集》中末句是“能不能打着马再来呢?”仅为二人之间的寄望。《宋·游酢文集》卷七中此诗末句是“现在少有车马往来”,显然超越前者只是对过往的缅怀,视野更为开阔。
古人云:“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国语·晋语四》)并倡导“所与交友,必也同志。”(《后汉书·刘陶传》)九百多年前的两个书生,一个建州建阳人,一个南剑州将乐人,机缘巧合结为同道,一路风尘相随、风雪兼程。更为可贵的是,终其一生“倡明道学,为万世宗”。由于历史的原因或误读,在理学四贤研究中少有提及与杨时同道的游酢,作为理学家,游酢可以缄默,但他留给后人的理学著述会说话,也会证明:游酢与杨时同德、同心、同志,学问互补,学养交融,一脉难分,各有千秋。
(作者系南平市延平区政协宣教办主任、武夷文化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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