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兰公路上

六　在西兰公路上

离开西安向西行，首先就到咸阳，咸阳是中国古代许多帝王陵墓所在地，同时也是一个工业区域，我去的时候，那里正开桃花，离咸阳五公里的汽车路，夹道都是桃花，那里的桃花，颜色特别鲜红，汽车在中间走，真所谓人在花中行。

过咸阳不远，就上虎山，虎山在上去的时候很峻险，但是在上面有三十里路，都是很平坦的公路，在虎山上看到很多羊群，有一群最大的羊群，差不多有一千多只。但是看羊的却不是人，而是八只狗，那些狗都同小牛一样大。要八只狗而能很好地去管理一千多只羊，那些狗是要经过很久的训练的。

过了虎山就到花果山。据说这个花果山就是《西游记》里孙行者出世的地方，那里也有水帘洞，还有孙行者的像，许多老百姓都去拜。当然，孙行者是假的，但是花果山的风景倒是非常美丽，桃花、李花等杂色花朵都有。

花果山过去就是长武县，长武原是古战场的地方，现在荒凉得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再过去，就是龙山镇，在龙山镇吃中饭的时候，看见有一百多个壮丁在那里受训，教官正在讲三民主义。

平凉是一个汉回杂居的地方，城里有一条长街，假使我们要区别哪里是汉人居住的地方，哪里是回人居住的地方；那只要看脏的地方，有猪的地方，就是汉人住的地方；没有猪的地方，很清洁的地方，就是回人住的地方，同时他们回人住的街道，差不多每条街上，至少有所医院，两处浴室。

住在平凉的那一晚，他们回人请我吃晚饭，结果闹了一个笑话，我是知道回人不吃猪肉的，所以在吃饭的时候，我好意地问他们：“你们这里的猪很少吧？”我的原意是好像表示不喜欢吃猪肉，哪知他们一个都不回答我，我感到很奇怪，吃过饭以后，我问了旁人，才知道回教是绝对不能说“猪”字的，他们叫猪为“黑东西”，假使你在他们面前讲到猪字，他们是很不高兴的，从这一点，我就想到入境问俗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从长武到平凉的公路，非常得阔，这一条路，就是左宗棠造的，最阔的地方有五十公尺，沿路都是很粗大的杨柳。左宗棠从西安经兰州一直到新疆，开辟了一条三千多里的大路，两旁遍植柳树，人行其间，只有感觉到伟大伟大与伟大，左宗棠自己做了一首诗：“大将西征尚未远，湘湖子弟满天山，遍植杨柳三千里，未因春风渡玉关。”

离平凉不到十里，有一个叫三关口，据说杨六郎把守三关口，就在这个地方，那里形势非常险要，只有匹马可走，你眼看着前面没有路了，但是，转一个弯，又可以看到，蔚蓝的天，湍急的水，夹道的桃花，飞溅的瀑布，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足以形容那个地方，山脚下，还有一个六郎庙在那里。

过了三关口，就上六盘山，六盘山上有二十五公里，我们走到半山的时候，天下大雪，过了六盘山，才能够看到真正的西北了，极目远望，只见一片荒凉，沿路只能看到几幢残破的屋子，差不多走一二里路，才能看到二三处有几家人家的地方。

六盘山是非常峻险的，但是过六盘山上华家岭的时候，更要难走。华家岭比六盘山还要高，公路亦非常险要。所以，有许多旅客，乘车过华家岭的时候，大部分都要把眼睛蒙起来不敢观望。

到华家岭的时候，在山顶上看到两只喜鹊，在这落寞荒凉的地方，能够看到两只喜鹊，心里感到非常高兴，那一晚，就在华家岭居住。整晚刮着大风雪。

我们说囤积居奇到处都有，但是因为地方的不同，囤积的东西亦各异。在华家岭一带，因为终年很少下雨，每年需要的水，全靠冬天积雪溶下来的雪水，所以在那里，问人家的财富，不问有多少钱，而问有几缸水，而囤积居奇的人所囤的东西；也就是水，冬天囤着，夏天高价出卖。

西北，我们看到的什么东西都大，不管是牛、羊、猫、狗，只有一样是小的，就是女人的脚，人家说三寸金莲，她们真的连三寸都没有，她们终年不能走路，只能在地上爬，但是她们依旧要到田里去拔草做工，去的时候，由她的丈夫背去，坐在田里，晚上回来，再由她丈夫背回来，我看到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脚也是这样小，西北妇女的痛苦，当可想而知。所以，在那里的保甲公约中，到现在还规定不留辫子、不缠足的条文。

在那里，我曾经去参观一个清真寺，它里面有礼拜堂、净水堂（洗澡堂），讲经堂。这些地方是值得我们研究的，一个教堂所以能够吸引许多人去礼拜，就是因为它里面设备好，使得每个去的人，都感到方便舒适。我们将来建造大礼堂，里面亦应当有浴室、游艺室等完全的设备，这样，才能使每个人来都感到高兴。

下华家岭，就可看到夹道的梅花，过了不久就到了兰州。在快到兰州的时候，汽车在一沟里走，那时，就重见了黄河！

兰州是我们西北抗战后方的军事交通中心，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黄河的特殊交通工具——皮筏。皮筏是用羊皮缝成的，大概八只羊皮可以拼成一个皮筏，要用的时候，把每个羊皮中吹满了气拼起来，上面架了木板，就可以运货载人，不用的时候，把气放掉，就可以背在背上携走，这种既轻便又实用的交通工具，是非常有趣的。

现在的省政府，就是明朝萧王的故宫，里面有许多花木亭楼，花园中间还有一块碑，听说是萧王的妃子，因为兵乱在这块碑上碰死的。

左宗棠在兰州的时候，亦是住在这个地方的，这里还保存着长城的遗迹，在城楼上可以望到皋兰山、五泉山、黄河及黄河北岸的村庄，在这里可以看到兰州地形的雄壮和伟大。

兰州并没有特殊的风景，我到了兴隆山、五泉山。五泉山是一个很普通的山，但是因为在兰州附近的山岭上都没有树木，只有五泉山上有苍翠的山林，所以，大家都到那里去玩。至于兴隆山，是被认为兰州的风景区的，离兰州有四十里路，成吉思汗的墓，就在那里。我去的时候，正是公祭成吉思汗的日子，祭成吉思汗，要杀七十只羊，现在祭祀用两种礼，一种礼是蒙古礼，一种礼是政府用的祭礼，成吉思汗的墓屋里，有两口棺材，都是银子做的。蒙古人有一个习惯，成吉思汗的墓，是绝对不许女人去看的。我们同去的有一个女同志，他们不许她进去，那个女同志说，我不去看成吉思汗，去看他太太总可以了，但是，他们依旧不让她进去！

其实蒙古人最尊敬的倒不是成吉思汗的墓，而是成吉思汗从前使用的武器——一柄很长的矛，在那个矛上有很多长的毛，据说，这些毛都是成吉思汗出征欧洲的时候，每逢杀死一个大将，就在他的头上扯下二三根头发束缚上去，这样拼成的，所以，那些毛，各种颜色都有。看了成吉思汗的武器，不由得使每个人的心中，生长着悚然的恐惧和敬意！

在成吉思汗墓的后面，还有一个叫太白泉，听说唐代诗人李太白曾在那里做诗吃酒，那里还有一幅李太白的像，画得很好，这也是中国古代的艺术品，可惜不知道是谁做的。

在兰州有一个西北训练团，规模非常宏大，一进大间，就是“养天地正气”五个大字，甘肃、宁夏、青海三省的行政干部，都在这里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