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撒帐和扫炕

　　要是查阅史书，可以得知“撒帐”的习俗始于汉代。

　　《戊辰杂抄》有记载说：“李夫人初至，帝（汉武帝） 迎入帐中共坐，欢饮之后，预戒宫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得果多，得子多也。”这是较为正统的说法，是官方的记录。随着历史的变迁，很多人以为这个习俗已经渐渐地“弱化”但其实，在甘肃南部地区，特别是仇池一带的地方，在当地的民间，如果哪家是举行旧式婚礼，至今仍保留着“撒帐”这个一直传下来的习俗。当地的“撒帐”习俗和史书中所说的不太一样，而是更多地融入了地方特色。

　　对陇南地区的人们而言，所谓“撒帐”，就是在男女双方嫁娶的美好日子里，新婚夫妇和其他地区的人们一样，也是先拜堂，接受天地、父母以及其他亲朋好友的祝福。不同的是，拜堂完毕，新郎新娘就要步入洞房。接下来，“撒帐”这一习俗就要开始了。入洞房后，新郎新娘并不是立即就要就寝，而是还要经过一个仪式的“洗礼”。男女双方要分别坐在炕的两边，通常情况下，要严格遵守坐的位置，不能乱坐。在炕的左边，一般坐的都是男方，而右边，则是女方坐的地方。男女分别坐在两边，要保持沉默，不能随便说话，等着从长辈中选出的妇女的到来。提到这个妇女，也不是随随便便选出来的。首先，这个妇女必须是亲属；其次，必须是长辈；再者，也是人们最看重的，那就是这名妇女必须是大家共同认为的是大富大贵之人。很显然，之所以选这样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图个吉祥。等到男女双方都坐好后，这位被人们“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吉祥人静静地步入洞房。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盛满了物品。有红枣、栗子、花生、核桃等，除此之外，很多时候，托盘里还放着金钱和鲜花等。“吉祥人”面带微笑，动作轻巧，开始一把一把地把托盘里的物品慢慢地撒入新郎新娘漂亮的寝帐，这就叫民间习俗中的“撒帐”。

　　在“撒帐”的时候，“吉祥人”还要不停地念着当地广泛流传的《撒帐歌》：“新郎新娘入洞房，吉祥娘娘来撒帐。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一把金子一把银，荣华富贵滚进门……” （由于各地的习俗不同，《撒帐歌》的念词也有所差异） 当然，男女双方并不是坐在炕上不动，而是要接着“吉祥人”撒出的物品。撒帐的意义在于让男女双方感受五谷的生殖力量，以期待他们早生贵子。撒出的金钱和鲜花，则寓意着富贵美好。撒完物品，“吉祥人”并不是马上离开洞房，接下来还要进行一个仪式，那就是“扫炕”。“扫炕”时，“吉祥人”也不能闲着，还要轻轻地唱着《扫炕歌》：“娶女婆，嫁女娘，破席娶到新席上，男占左，女占右，珍珠帘子挂门上。头一把扫的龙凤胎，二一把扫的龙凤和鸳鸯……”和《撒帐歌》一样， 《扫炕歌》也有其美好的寓意。那么，在陇南地区，“撒帐”的习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这其实还是有一个神奇的传说的。

　　说千年前，有一个男子叫憨娃，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陇南的仇池山下。关于仇池山，其他神话故事已多次出现，在这不再做介绍。说起这个憨娃，其家史比较有嚼头。村子里的人知道他们家人丁不旺，虽然都表示同情，但这是他家的命，谁也没办法。先从憨娃的太爷说起。憨娃的太爷是村子里少见的“上门汉”，也就是常说的“倒插门”。大家都知道，“倒插门”往往被人看不起。不过还好，村子里的人并没有欺负憨娃的太爷，而是对他很好。对他好的最重要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憨娃的太爷人好，更多的还是同情。因为憨娃的太爷一直到老了，膝下还没有半个儿女。眼看自己一天天变老，憨娃太爷的心里越来越难过。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呢？亲戚家看着他太爷难过，心里也都不好受。终于有一天，一个亲戚忍痛把自己的孩子领到憨娃太爷家，让太爷养着，等孩子长得再大些，也算是有个人可以照顾太爷。孩子长大后不久，憨娃的太爷就去世了。这个孩子就是憨娃他爷。说起憨娃的爷爷，命也不好，也是一直到老都没养个儿子。只是在五十岁以后，才突然得了个女儿，也就是憨娃他妈。哎，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个女子长大后不守妇道，一天到晚和隔壁村的一个男子在一起鬼混，很少回家。这可气坏了憨娃他爷。无奈之下，憨娃他爷找人把她从别的村子里绑了回来，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再出门。

　　可长期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需要给她找个男人来延续自家的香火。和憨娃的太爷一样，憨娃他爹也是个上门女婿。刚开始憨娃他娘死活不愿意和他爹在一起生活，一有机会还想着逃出家门。这可气坏了憨娃他爷，他爷就动用家法，把他娘打个半死。他娘最后还是被打怕了，才勉强和他爹安稳地过日子。命运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让人捉摸。或许上天再也不忍心让憨娃的父亲绝后，终于把憨娃送给了他爹。在憨娃出生的那天，全家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家人从来没有哪一天像那天如此开心过。憨娃他爹激动地甚至留下了泪水。

　　可是，人世间，旦夕祸福变化太快，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就在憨娃出生的第三天，灾难也悄悄来临了。那天早上，天气很冷，家了没了柴火，于是憨娃他爹就一个人到附近的山上去寻柴。外面的风雪很大，但他爹顾不上这些，走了很远的山路，终于找到了柴火。可就当他背着柴火往回走的时候，被几只饿狼盯上了。他爹虽然势单力薄，但依然勇敢地和狼群展开了斗争。最后，他以少胜多，赶走了狼群，但自己也被咬伤了，倒在了雪地里。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寻柴的路人经过这里，看到他爹倒在雪地里，身上满是伤，就赶紧把他爹背了回来。不过，还是晚了，他爹因为流血过多，伤势太重，到家已是奄奄一息。加上当时还是冬天，天气寒冷，伤口很难愈合。过了没几天，憨娃他爹就溘然辞世了。

　　本来家境极不好，现在家里的顶梁柱也没了，这该是多么悲惨的命运啊。想想都让人觉得难过。自从憨娃他爹撒手西去以后，憨娃他娘的眼泪一天到晚就没有停止过。当时他娘还在月子里，这样整天以泪洗面是很危险的。果然，哭着哭着，他娘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没过多久，他娘的两只眼睛就全部失明了。真是祸不单行啊！他爹不在了，他娘的眼睛又瞎了，留下个憨娃可怎么办啊。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家有难，八方支援”“亲帮亲，邻帮邻”在憨娃家里困难的时候，邻居们都纷纷伸出自己的援助之手，给予他娘俩以无私的帮助。今天是对门让他娘俩去家里吃饭，明天村子东头的老李家又来接他们到家里去住。就这样，憨娃在众乡亲的照顾下一天天长大，他娘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十五年过去了。过去的十五年，经历了多少艰辛，接受了多少人的帮助，憨娃和他娘都铭记在心。再看憨娃，真是今非昔比。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瘦小的娃子，现在长得又高又壮。远远看去，憨娃的身架像一座傲然挺立的铁塔；再看他的身上，一块块肌肉凸现出来，甚至胜过现在那些练过健美操的男子。既然身板这么好，不用多想，肯定力气极大。农忙的时候，邻居都在用牛耕田，而他一个人甚至可以做两头牛才能做的工作。人们都说，憨娃肯定有上天赐予的神力；因为在邻居们的恩泽中长大，憨娃懂得感恩，十分善良，很是实诚。他从不说谎，更不会欺负别人。大家都很喜欢他。他还深深地体会到这么多年娘的艰辛和不易，再加上娘双目失明，对娘格外的孝顺，惹得邻居们都很羡慕：夏天的时候，他怕娘热着，就没日没夜地帮娘扇扇子。他娘由于眼睛看不见，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一个人没法洗澡，他就主动地俯下身子帮娘洗澡；冬天来临时，他又怕娘冻着，亲自为娘做了厚厚的棉衣和棉被，还从街上买来炉子，为娘生着火。而在平日，他千方百计地哄娘开心。此外，更是随叫随到，对娘“唯命是从”。娘要是渴了，他立即去端水；要是饿了，他二话不说就去烧饭。毫不夸张地说，即使娘哪一天想吃肉，要是买不到的话，他甚至可以割下自己的肉让娘吃。憨娃的孝顺，传遍了十里八村，很多人都以憨娃为榜样，努力做一个孝子。可以说，憨娃就是孝顺的化身。因为孝顺，每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附近村的媒人来憨娃家提亲。大家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憨娃。只是，憨娃他娘说憨娃还小，让大家再等等。而憨娃觉得自己还有娘要照顾，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媒人们觉得也是，就一个个地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说：“明年我还会再来的。”

　　憨娃不但对母亲孝顺，还经常帮助乡亲们干杂活。他说：是大家给了憨娃第二次生命，如果有需要憨娃的地方，他定义不容辞。所以，人们经常看到憨娃没事的时候总是帮着乡亲们砍柴、挑水。耕地以及干其他杂活。盐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物品，但陇南仇池山地区不产盐，当地人们吃的盐都是商人从四川运来的。但商人唯利是图，趁着缺盐的时候肆意提高盐价。迫于生活，乡亲们也只能付出更多的银两来买盐。憨娃不满商人的所作所为，就决定一个人亲自去四川背盐过来分给众乡亲。从陇南到四川有很长的山路要走，可憨娃不怕艰难险阻，毅然决然地去到了四川，背回了大量的当地土盐分给大家。乡亲们为憨娃的行为感动不已。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说得很对。太多的苦难，促使着憨娃承担更多。岁月不停地向前推移，憨娃也一天天地在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显得愈发强大，愈发吸引年轻女子。随着阅历的丰富，他越来越懂事，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子汉。不管粗活还是细活，只要他能做，他就毫不推辞；不论春夏还是秋冬，他一刻都不曾停下来，都在为生活持续打拼着。每天天还没亮，他就早早起床，然后带着打柴的所需的斧头和捆柴需要的绳子来到山上开始工作了。为什么要砍柴呢？一方面用来烧火做饭；另一方面砍的柴可以背到集市上去卖，换取一些银两，再用这些银两买一些生活必需品。每次换了银两回家之前，憨娃都会为娘买一些好吃的。每当他把好吃的带回家给娘的时候，娘总会说他乱花钱。憨娃这时总会安慰娘说，他力气大，砍柴多，可以换很多银两的，买东西花的钱不算什么的。可是即使这样说，娘还是会批评他。然后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憨娃总会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娘面前撒娇。不管老娘表面怎么说，憨娃知道，其实在娘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这天，憨娃仍像往常一样继续上山砍柴。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于是他一边砍柴，一边哼着山歌，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因为他砍柴砍得太投入了，一时竟忘了时辰。砍着砍着，他觉得有点饿了，抬头看了看太阳，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中午。他看着今天砍的柴，不由得得意起来：没想到竟然砍了这么多，又可以换一些银两了。他想，既然今天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不如坐下来吃点干粮，歇息一会，然后再回去吧。他放下斧头，找了一个树桩，坐在了上面。接着，从随身的口袋里，他拿出一块馍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能真的是饿了，一会儿，两个馍馍都被他吃的一干二净。吃完馍馍，他有点口渴，又打开水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在他仰脸喝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朵乌云突然不可思议地从远处飞来。他一想：这下坏了，估计一场大雨要来了。看到这种情形，他再也没有心思喝水了。他果断地放下水壶，急忙用绳子把刚刚砍下的柴捆在一块。捆好后，他麻利地穿好衣服，背起柴火就往上下跑。但是，雨说来就来，再跑也是无济于事的。憨娃刚背起柴火没走多远，只听到山头一声震耳发聩的惊雷，接着大雨便倾盆而下，那雨点足足有弹珠那么大。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憨娃的全身都已湿透。这还倒罢，在下山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膝盖都磕伤了。

　　看来，即使现在下山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找一个地方先避避雨，等雨停了再下山吧。憨娃小心地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个窑洞，他似乎看到了救星，赶紧背着柴火快步走到窑洞里去避雨。到了窑洞里，憨娃脱下衣服，用力地把衣服上的水拧了出来。而等他把衣服拧干后，雨也渐渐地停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站在窑洞里看到外面有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他正要走出窑洞去抱小白兔的时候，在小白兔的身后出现了一条饿狼。这时，憨娃想到当年自己的父亲就是被狼咬伤后死去的，不由得怒火冲天。没有多想，他一把揽过受伤的小白兔，骂了一句：该死的畜生。然后操起斧子，大步跨出窑洞，用砍柴的力气，一把砍向那条饿狼。饿狼被击中，倒在地上翻滚不停。憨娃又想到父亲的遭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斧子，而是又继续对着饿狼看个不停。饿狼就是再厉害，也经不起这么多的斧头，何况憨娃砍下去的力量越来越大。不多时，饿狼就一命呜呼了。砍死了饿狼，憨娃又把目光转向了小白兔。他面带笑意地看着小白兔，觉得她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因为憨娃砍死了饿狼，救了自己，小白兔对憨娃充满着无限的感激和敬意。憨娃把小白兔抱出了窑洞之后，把砍死的饿狼和柴火捆在一起，准备下山了。而小白兔也依依不舍地默默离开了。这个时候，被乌云遮住的太阳慢慢地露出了脸，天一下子又放晴了。

　　与饿狼大战之后，憨娃心情舒畅了很多，也算是为爹报了仇。为了尽快赶回去，憨娃下山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憨娃背着砍下的柴和被自己砍死的饿狼来到了山下。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往大路上迈了一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正好挡在他前行的道路。憨娃看到姑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当然这时候他并不是被吓坏了，而是被姑娘的美貌彻底征服了。天下男子，在美色面前终究是无能为力的。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正是这个道理。憨娃回过神，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只见这位姑娘有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晶莹剔透，看上去水灵灵的，清丽至极，让人忍不住亲近，甚至想去触摸一下。再看这位姑娘的眼睛，大大的，似月光照在其中，宛若两盏明星，俊目流眄，美目眇兮。高高的鼻子下面，一张小口像红红的小樱桃，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把她衬托得更加迷人。憨娃从上到下又看了一边，见这位姑娘的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举止端庄娴雅，淡妆浓抹格外分明，打扮十分得体。再配上耳朵上那两串闪闪发光的金耳环，真是千娇百媚，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美若天仙，无人能及。

　　憨娃仍在陶醉中，而姑娘去一直面带微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的憨娃。憨娃一直不敢说话，怕煞了风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把右脚向外迈了一步，绕来了面前的这个美丽的姑娘，径直向集市的方向走去。边向前走，憨娃边想：这到底是哪来的女子，竟然如此美貌。要是能娶回家当老婆，我憨娃这辈子也值了。刚有这个念头，他又自言自语道：憨娃啊憨娃，你又多想了，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能看上你呢。憨娃一直往前走，他想回头望一望身后的女子，但却没有了勇气。他叹着气，心情有点低落。因为今天下大雨，中间又与饿狼大战，后面又碰到那个女子，所以憨娃一天的时间被耽搁了很多。他原本想着早点把柴背到集市上换成银两，再买些米面油什么的。可是当他紧赶慢赶走到集市上的时候，发现买柴的人都回去了。换句换说，集已经散了。憨娃很苦恼：这可怎么办呢？今天家里缺米面，要是买不到米面，我们娘俩就都要饿着了。我是个男子汉，饿他一顿两顿没关系，可是娘亲年纪大了，我怎能忍心让她挨饿。饿着娘亲，就是憨娃不孝。

　　憨娃在集市上继续寻找买柴的人，希望还能侥幸地碰到几个。他背着柴在集市上转来转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开始自责：要是当时下大雨的时候坚持下山，可能早就把柴卖了；要是不管那只小兔子，不与饿狼大战，自己也就早下山了；要是没有多看那个女子几眼，也能赶上集市了……憨娃背着柴，踱着步，眼睛瞅着四面八方过往的人。眼看着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憨娃开始垂头丧气。他想到集市的别处看一看，兴许还会有人买柴。可是，刚抬起脚走了两步，在山下挡自己路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又出现了。那个女子好像是要故意为难憨娃似的，憨娃往哪走，她就挡在哪个方向，一直不肯罢休。憨娃背着重重的柴火，一时不解。他在心里想，从外表看，这个女子也算是大家闺秀，没想到却这般轻浮、这般闹腾，我真是看错了眼。我还是快快躲开，不然让别人看到岂不坏我名声。罢了，不能和她纠缠不止，我还是快快躲开，以免他人误会。憨娃不敢抬头，继续行走，想第一时间摆脱这位姑娘。

　　谁料，憨娃越躲，那女子却越来劲。见憨娃一声不吭，姑娘有些生气，终于开口了：“我又不是饿狼，不会吃了你，你怕我干什么？”姑娘的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胜似天籁。憨娃的心再次被触动了。可憨娃仍假装很淡定，不理会这个姑娘，只顾往前走。姑娘见憨娃没有停下来，就说：“这位汉子，你先别急着走，我找你有点事情，请你停下来听我说嘛。”

　　憨娃虽然想尽力摆脱女子，但毕竟是无冤无仇，也不至于不领情面。何况，现在听说女子有事情才来找自己，才慢慢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姑娘。刹那间，憨娃的脸竟然红了。他故作镇定，假装不懈地说：“有什么事情，烦请你快点说。”说完，又把脸背向一方，不敢直视那个姑娘。姑娘看到憨娃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结实的一个壮汉，竟然也会害羞。姑娘没有直接说找憨娃有什么事情，而是说：“请你来我家一趟怎么样？”“去你家？去你家做什么？我家里还有老娘要我照顾，没有时间。”姑娘依然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地说：“先别问什么事情，到了你家知道了。”见憨娃久久不肯答应，姑娘停了一下，猛然间又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便说：“这样吧，我决定买你几捆柴，可以吗？”憨娃一听她要买柴，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下。姑娘的话正中了自己的心意，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他问姑娘家住何处，该怎么前往，背起柴就想随姑娘前去。

　　姑娘见憨娃终于露出了笑脸，就笑着说：“我家很远，你先不要着急背着柴前往，把柴放下，先跟我一起回去一趟认认路，以后你的柴我们家全买了。你今天挺累的，所以这捆柴等我们回去后，我再让家里的佣人来这里背回去。”见憨娃不信，姑娘就很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我们家是大家，需要的柴很多。你还是赶紧和我到我家看看，家父还在等着呢？”憨娃还是不放心，接着追问：“你家需要多少柴？你不是在骗我吧！”姑娘不耐烦了：“你能砍多少，我们家就要多少，保证全给你买了。”经过详细了解之后，憨娃确定姑娘没有说谎，心里暗暗窃喜：以后就不愁没人买柴了，今天算是遇到贵人了。憨娃答应和姑娘一起前往她家。

　　不过，走的时候，他又说：“我是个粗人，常年在外干干活，力气很大的，还是把这捆柴给你背回家吧，反正也费不了多少气力。对我来说，这算不了什么的。再说，放在这里也不安全，万一被哪个不安分的人背走了，我这一天的工作岂不是白费了。你要是再说不让背的话，你家我就肯定不去了。”

　　见憨娃如此执拗，姑娘也没了办法。她说道：“我算是领教了你的倔强，但我不知道柴价。今天，家父只是让我来找个卖柴的人领回来，具体的价钱你们可以去商议。不过你放心，家父这个人一向善良，绝不是个势利的人，他出的价钱肯定能让你满意。我不能替他老人家做主，所以如果你要卖柴，就必须到我家和他当面决定价格。见姑娘这样说，憨娃觉得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了，人家只是个女子，何苦要跟她过不去。他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和你讨价还价。价钱好商量，只要能养家糊口，多少都无所谓。”听到憨娃这么说，姑娘偷偷地笑了起来。她说：“好了，我们家离这还有很远的距离，背着柴走路太慢，你赶紧把柴放下，和我一块去我们家认门吧。”见人家姑娘都这样了，憨娃只好放下柴，拍拍身上的泥土，跟着姑娘一块出发了。

　　一路上，憨娃的心情又欢愉起来。他始终都不敢正眼看姑娘，只是用余光瞥了几次。而他有所不知，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姑娘总会偷偷地看一看憨娃。目光里，情意绵绵，让人顿生羡慕。走到半路的时候，姑娘突然停下来，与憨娃目光交织在一起。她看着憨娃，突然像告诫似的说：“等你到了我家，家父肯定会给你金银和其他物品。但你一定要记住一点，你可千万不能要金银和其他。我们家正屋的桌子上面有个花瓶，花瓶里有一朵花。到时，你只需向家父索要那朵花即可。”憨娃不解：“我一个大男人，要那朵花又有何用？再说，这朵花又不能解决温饱问题，干嘛非要花呢？”姑娘接着说：“那不是一朵普通的花，那是幸运之花，会给你和你娘带来无尽的幸福。拿了那朵花，你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越说越玄乎，憨娃彻底糊涂了。“好吧，我听你的，但愿这是真的。”姑娘看到憨娃那憨厚的样子，点了点头。领着憨娃继续往前走。边走还边提醒憨娃，要他千万不要忘了。刚走没几步，一股旋风刮了过来。憨娃觉得很奇怪，愣了一下，却听到姑娘说：“不要害怕，只要把眼睛闭上就没事了。”憨娃听从姑娘的话，就闭上了眼睛。

　　憨娃不知道为什么，他刚一闭眼，就觉得整个人似乎飞了起来。他吓坏了，赶紧又睁开了眼。而这时，那股旋风和姑娘却已不知去向。而他，飘落在了一个从没有来过的地方。他看了看周围，觉得怪怪的，有点心惊胆战。他沿着一条路往前走，突然看到一处府院。不用多想，这肯定是一户富裕人家。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姑娘熟悉而甜美的声音：“憨郎，不要害怕，这就是我们家。在你推开门进去之前，请你一定要记得我交代给你的话。如果你照做了，我们很快就能再次相见了。去吧，去推开门吧。”憨娃听了姑娘的话，虽然觉得蹊跷，还是推开了门。这一推门不当紧，憨娃惊呆了。

　　只听到有人喊：“欢迎恩人到访。”接着，鼓声、锣声、唢呐声、丝竹声，各种乐器的声音交杂一起，全都响了起来。憨娃不敢再向前挪动半步，就一直在那待着。这个时候，一排衣着华丽的侍女迎面走了过来。等到侍女依次排开，从正屋里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虽然年岁已高，但却是精神抖擞，满面红光。他径直走向憨娃，口中不停地说：“恩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实乃惭愧之极，还望恩人见谅，不要和老朽计较。”自从推开门后，憨娃还不曾说出一句话，他显然已经晕头转向了。他还是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睁着眼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在梦里。但他又确定这不是梦，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像个木头似地站在那里。但身边的这些人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继续发出各种响声。憨娃还没回过神，就莫名其妙地跟着那位白发老人进了客厅。到了客厅，憨娃入座之后，才稍稍清醒了过来。这时，那位坐在身边的白发老人满脸笑容，用他那清脆的声音说：“大恩人在上，请不要推辞，接受老朽诚挚的跪拜！”

　　见白发老人就要给自己下跪，憨娃连忙起身阻止：“老人家，我只是个卖柴的，是个穷光蛋，我来这里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买柴的价钱。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你，发现我们素未谋面，也不曾打过交道，怎么就成了你的恩人了呢？我想，这肯定是个误会，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这样随随便便就下跪，是使不得了。还请您快快起来。”

　　见憨娃不曾让自己下跪，老人起身，捋着又长又白的胡子，大笑道：“你是我的小女儿亲自请来的，肯定不会有错。哎，也都怪我这么唐突，没有向恩人说明情况，才让恩人如此受惊，罪过，罪过啊。”语罢，白发老人告诉了憨娃这一切。

　　白发老人详细地向憨娃讲了很多，憨娃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在山下挡自己的道，又在集市上对自己“穷追不舍”，非要请自己到她家中来的姑娘，是他中午下大雨的时候在山上救下的那只被饿狼追赶的兔仙的小女儿。而这个老人便是兔仙。老人一直比较宠爱小女儿，对她管教的不是很严。所以小女儿常常逃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小女儿很喜欢大自然的风景，总是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欣赏美景。今天便是如此。可不想，正当小女儿被山上的美景所吸引时，却碰到了一只贪婪而又好色，修炼成精的野狼。野狼是兔子的天敌，碰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野狼怎会放过。于是野狼就拼命地追赶兔仙的小女儿，才发生了上午的那一幕。幸亏自己出手相助，兔仙的小女儿才躲过危险，免遭不幸。小女儿回到家中，向家人讲了自己的遭遇。家人一方面很是心疼，另一方面对自己充满了感激和感恩，这才决定让小女儿亲自去请自己来家做客，以当面表示谢意。谁知道，自己脾气太倔，兔仙的小女儿用尽了办法还是请不动自己。最后，她才被逼的不得不说谎，这才征得自己的同意。弄清楚了这一切，憨娃也开始埋怨自己：自己真是太愚钝，只知道砍柴、卖柴来养家糊口，差一点就辜负了人家兔姑娘的一片美意和苦心啊。不过还好，终究还是来了，也算是“亡羊补牢”吧。

　　在谈话中，白发老人得知憨娃的娘亲双目失明已有多日，便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瓶说：“这是我当年治眼病剩下的神水，你拿去给你娘亲治眼用吧。”憨娃接过瓶子，十分感激。他要下跪，却被白发老人阻拦。不多时，老人摆了酒宴，款待了憨娃。

　　见天色已晚，憨娃向老人告辞。老人百般挽留，憨娃执意要走。老人见这样，就让人端出金银珠宝，让憨娃带回。不想憨娃什么都不要。

　　老人过意不去，就对憨娃说：“这屋里面，你自己选一样物品带回去吧。”

　　这时，憨娃想到了兔姑娘的话，往桌子上看了看说：“我就要瓶中间的那朵花吧。”

　　老人面露难色，但话已经出口，就答应了他。于是，憨娃拿着花，走出了府门。

　　回到家中，憨娃把神水刚一给娘亲滴上，娘亲的眼睛就好了。而这时候，那朵花变成了美丽的兔姑娘。憨娃开心极了。

　　没几天，憨娃和兔姑娘举行了婚礼。闹洞房的时候，屋里太黑，一个被村里人认为多福多贵的大嫂给他们点起了灯，这才没有出乱子。而这灯就是民间说的“长命灯”。

　　等闹完洞房，憨娃和姑娘都很累了。于是憨娃坐在炕的左边，姑娘在右边，两个人没有说话。大嫂这时就唱起了故事开头的那首《撒帐歌》。撒完花生、红枣等之后，又把东西扫干净，俗称“扫炕”。不论是“撒帐”还是“扫炕”，都有多子多福。大富大贵之意。果然，后来憨娃和姑娘儿孙满堂，生活过的美满而幸福。而“洞房”的来历，是因为兔姑娘长期生活在山洞里，故有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