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涉五脏治中说

证涉五脏治中说

疾之客体，中一经侵一脏者，按证施治方药易投，若杂病久羁，或正邪互不相让，或主客交集为祟，遍涉五脏且及六腑，所现之证有心神不宁，肾元亏虚；有肝用失条，肺失治节；有脾运不健，六腑壅塞等。如此寒热错杂，虚实一体，气血交混，阴阳偏颇之恙，清热则寒甚，补虚则邪实，温阳则耗阴，滋阴则伤阳，若按脏分治，辄有一脏之疾未已，他脏之证益甚，疗上者常虚其下，治下者有碍于上。病卧床榻数载，苦服汤药千剂，而未得其效者不为少见。患者求愈之心泯然，医者技穷归咎不治，笔者曾有棘手之例，后在求诸前贤经验，结合本人临床所得，觉察到蜂起诸疾，证涉五脏之恙，治中之法颇有执中运旁、济困扶危之功。

脾胃居中，为气血生化之源。水谷精微上奉心肺，下荫肝肾，和调五脏，洒陈六腑，无不由健运之脾胃，斡旋中州，升降上下使然，故经有“脾为孤脏，以灌四旁”“五脏者，皆禀气于胃”之大论。如脾胃有疾，纳腐失常，健运不及，气血精微不化，水湿痰浊内停，四旁不灌，五脏少禀。故无不涉及五脏而累及六腑也。考《内经》有“上下交损，当取其中”之论，言上下不足之疾，治从中焦入手。叶天士曰：“上下交病，治在中焦”，变一“损”为“病”，实赅虚实之疾在内，为治中之法拓展了论治范围。张景岳曰：“脾胃有病，自宜治脾胃，然脾胃亦皆有五脏气，此其互为相使。有可分而不可分者在焉。故善治脾胃者，能调五脏，即所以治脾胃也。能治脾胃而使食进胃强，即所以安五脏也。”

治中之法，无非虚实两端。虽脾胃同居中州，但脾属阴土，胃为阳土，阴阳之性有别也。阴土之虚，既有脾阳脾气之不足，也有脾阴之亏虚；胃阳之有损也属常见之机，脾胃之实无非水湿痰热中阻，气血食积壅滞，故治中之法，虚者当补，实者应泻。其虚之补者，自仲景以降代有发挥，如温补脾阳之理中丸，建中补虚之小建中汤，补益中气之补中益气汤，滋养脾阴之六神汤等。但详于脾而略于胃，重于温燥升运，而忽于清润和降。迨至清代叶天士之“阳明燥土，得阴自安”“甘凉濡润，以养胃阴”创立后，如沙参麦冬汤等，补中之法始臻完备。实之泻者，应视病邪之主次轻重而论，或芳香化浊于内，或淡渗泄利于下；或甘寒清泻胃热，或苦辛温燥脾湿等。总以病邪尽去，中气复立，脾胃健运为目的。补虚之法亦然，以求得“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燥土得阴自安”，则四旁复溉，五脏有禀，气血流畅，阴阳调和，故尤怡于《金匮要略心典》有云：“中者脾胃也……中者四运之轴而阴阳之机也。故中央立则阴阳相循，如环无端而不及于偏……是故求阴阳之和者，必于中气。”其治中之法赅备，治中之理昭然。证涉五脏分治失偏，合治较宜，求治于脾胃者，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也。

【案例1】　《医案医话荟要》载董德懋曾治一经西医确诊为再障，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慢性胆囊炎术后，间质性肝炎、冠心病、阵发性房颤、继发性甲状腺功能低下、慢性气管炎和肺气肿之示教病例，住院6载有余，虽屡经中西专家会诊，每月必输血200～400m l，服中药汤剂一千八百多剂，但始终未脱离危殆边缘，所现症状五脏皆涉，如心悸怔忡，少寐失眠，自汗时出之心气虚；畏寒怯冷，腰酸腿乏，性欲全无之肾阳衰惫；两胁疼痛，嗳气不舒之肝之病；面色晦黯，气短懒言之肺气虚；头晕目眩，心中烦躁，唇甲苍白而黯，此血亏已极；身体重困，胸闷腹胀，腹痛便溏，不思饮食，口中无味，此脾也病矣。如斯多系统多脏器之重笃险痼之疾，疗治者确无所适从。董老抓住“舌苔厚白而腻，脉象细滑而缓”，诊为“寒湿困脾”，认为“脾为后天之本，脾病不除，五脏难安”，以燥湿温中、醒脾开胃为法，予平胃散合藿香正气散化裁为汤，连进4剂即应。遂以此方续服月余即停输血，历4月余出院。此案之验，不但益证景岳“善治脾胃者能调五脏……使食进胃强即所以安五脏”，洵非虚言，且更能启迪临床医家之思路。

【案例2】　笔者近治徐某，男，48岁。曾患甲肝，愈后又罹慢性结肠炎、胃、十二指肠球部溃疡（曾大吐血2次）、慢性气管炎、神经衰弱、腰肌劳损等疾，前年又染乙肝，中西医兼治，汤丸制剂不绝于口。近因乙肝之五项指标表面抗原、E抗原、核心抗体皆阳性，肝功有损，求某专病门诊诊治3年余，清热解毒、活血疏肝之中药服之三百余剂，非但无效，且病情有加无减，身体也日益衰败。患者思想紧张，神情抑郁。转诊来时，见其面色萎黄无华，晦暗虚浮，目胞微肿，表情淡漠，身体乏力，少气懒言，登楼远行甚感吃力，纳差脘痞，胁肋胀满，头昏目眩，心悸怔忡，自汗，失眠，腰脊酸痛，大便时结时溏，小便浑黄，臊气特重难闻，舌淡润边有齿印，苔白薄，脉濡虚。一派脾胃亏虚、中气不立之候，岂堪屡遣苦寒克伐之剂频投。所现之症涉脏虽多，但总以脾土虚惫、中气不足、四旁失灌、五脏少禀为症结所在。若使五脏皆有脾气，得精微之滋充，必宗景岳“治脾胃能调五脏”之说，遂径予健脾益气运中化湿之补中益气汤与参苓白术散化裁，1月症减，3月肝功正常，半年后临床诸症悉愈，乙肝五项指标除E抗体阳性外，余皆转阴。现已形体丰腴，精力充沛，判若两人。一见乙肝，便联想到“病毒”恶邪，认为非清解之法不足以消除，选方择药唯清热解毒是务，实为中医辨证论治之大忌也。

再如老年糖尿病，除血糖尿糖增高外，血脂也无不增高，“三多一少”并不显著，特别是形体消瘦，几乎十难觅一。诸如形体丰腴，大腹便便，四肢倦怠，少气懒言，头昏目眩，视力减退，胸痹心悸，咳嗽潮热盗汗，及形寒肢冷，阳痿遗精，肢体麻痛之冠心病、高血压、白内障、肺结核和神经系统病变多脏器病症常接踵而至。若见症用药，多病同治，或集清凉温补之品于一炉，冀其各行其是，看似面面俱到，但往往事与愿违，相互抵触之处颇多。无怪收效甚微，偾事者亦不少。如何跳出这一按三消论治之千年窠穴，另辟蹊径，求诸治本之道？施今墨深悟五脏俱病调治中焦之诀，在脾胃中寻求治本之法，认为“糖尿病（消渴）大多具有气短神疲，不耐劳累，虚肿乏力，或日渐消瘦等虚弱之征象，这说明患糖尿病尽管多饮多食，但大量的饮食进入体后，没有能为人利用”，“饮食的消化利用，其功主要在脾，血糖者饮食所化之精微也，如脾失健运，血中之糖不能输布脏腑，营养四肢，积蓄过多，则随小便漏泄至体外矣”。且湿浊之邪反留而不化，与肥甘味美之物合化为高脂，瘀积体内，壅滞脉络。故老年糖尿病患者虽形体肥满，但中气却甚虚弱，此皆胃脾失运，精微外泄，湿浊内盛所致也。施老精选甘温益气，滋养脾阴，清润阳明，温运太阴之黄芪、山药、玄参、苍术为两对必配之品，以益脾胃之阴阳，助中土之健运，统摄有权，升清降浊，使痰水湿浊陈菀之物输运消解，渐排体外；精微之物质和调五脏，洒陈六腑，润宗筋，濡脉络，血糖有减，血脂可降，脏腑和谐，阴阳平秘，于消渴证有百利而无一损，不失为治中调脏之一变法。余屡试不爽。

婴幼童子，阴气未充，阳气未盛，中焦全而未健，一有乳食失于节洁，脾胃遭损首当其冲。故培运中土为小儿却病健康，将养脏腑之关键。未健之中土一为积滞壅遏，脾胃运化受阻，斡旋升降之职几乎泯灭，气血不生，精微不化，四旁无以溉，五脏少其禀。若失治误治，羁时一久，腹膨如鼓，纳差喜饮，神疲声微，面容憔悴，毛发萎枯，形瘦如削，干咳气短，目生云翳，便结溲黄等症丛生。五脏俱病，虚损莫逆之候，令人望而生畏，往往使医治无处着手。若虑其虚羸之极而投温补滋养之品，非但虚证未补，且有阻中碍运，增加食积之弊。分脏调治，也有顾此失彼之虑，治此之法舍健脾运中绝无他法可求。然内服之剂非但患儿不易接受，且失运中州也无力转输。若采用中药外敷神阙（药如大黄、芒硝、山栀、厚朴、莱菔子、木香等），借药力由外透中，可消积化食，启运中土，腹膨纳减之症顿除，继之气血有生，精微得化，六腑通顺，五脏调安，其他诸症遂逐日消解。此虽外治之法，但也不失为治脾胃以调安五脏之法，尤宜于小儿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