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人被称为“贺”的来由
为什么称云南人为“贺”?“贺”是什么?这是个似乎简单,但实际上有点复杂的问题。笔者长期居住云南,对此问题进行过一番考证。现将研究心得发表如下,并就此献给旅居泰国的云南乡亲。
泰国报纸在报道有关旅居泰国的云南人新闻时,往往称他们为“贺”或“贞贺”;在泰北美斯乐等地定居的云南人即被称为“贞贺”。另外,老挝人也称云南和广西人为“贺”。在清迈市定居的云南回族马帮被称为“贺穆斯林”。公元19世纪在老挝北部活动的抗法武装广西刘永福黑旗军,老挝人称他们为“黑旗贺”,泰国也称他们为“贺”,并视他们为叛乱武装。
为什么云南人被称为“贺”呢?过去,国内外许多专家学者对“贺”的来由有过许多猜测。有的说它是“华”的谐音,有的说它源于华夏的“夏”,也有的说是指胡人的“胡”,广州外国语学院主编的《泰汉词典》就说“贺”是胡或胡人。还有人根据《新唐书·南蛮传》说,“夷语山坡陀为和”,因此“贺”可能是源于南诏语“和”,意即山区汉族。最近,笔者到清迈出席西北大学召开的“从广西往云南到兰那”学术研讨会,当会议讨论到云南“贺人马帮”时,当地一位学者说,美斯乐的云南朋友告诉他,旅泰潮州同胞认为滇人经商较诚实,因此用潮语称他们为“好人”,潮语把“好”发音为“贺”,“好人”就发音为“贺人”,因此滇人被称为“贺”。这个说法,讲得似乎很具体,有所谓的根据,但仍然是似是而非的想当然。以上各种猜测和解释都不正确。其实,“贺”源于唐代云南“西洱河蛮”的“河”。笔者曾于前几年用泰文写过一篇“贺是什么”的文章,刊在《古城》杂志(孟波兰)1989年第2期。由于该杂志过于专业化,发行面窄,许多中文报读者没有看到该文,因此将这个题目用中文另写一篇,并详为阐述,以飨读者。
泰国人之所以称云南人为“贺”,是由于古代的泰北兰那人、西双版纳傣泐人、琅勃拉邦老挝人称云南统治者和汉人为“贺”。而“贺”这一名称,出自唐代及唐代以前云南西洱河的河蛮。古代的西洱河即今之洱海,河蛮是当时汉族对西洱河地区居民的称呼。成书于公元864年前后的《蛮书》卷四说:“河蛮,本西洱河人,今呼为河蛮。”也就是说,唐代将居住于洱海沿岸的一种少数民族称为河人。“河”字,现代汉语普通话发音为hé,但云南汉语方言发音为huó,与西双版纳傣泐方言对“河”的发音完全吻合。这也说明“贺”这一名称是西双版纳傣泐人叫出来的,因为它离洱海地区最近,直接受其影响。至于泰国语发音“贺”,傣泐语发音“河”,是方言的差别。
既然“贺”源于“西洱河蛮”,我们先来看“西洱河”及“河蛮”是怎么回事。《蛮书》所说的“西洱河”即今之洱海湖。洱海是长形湖泊,南北40千米,东西4~8千米,湖的上下两端均为河流。北端是源于现在剑川县南罢谷山的弥苴河,南端为注入漾濞江的小河,现称为西洱河。因此,古代的西洱河即洱海,现代的西洱河即漾濞江的支流。由于这纵向湖泊上下为河流连接,古代历来将它整体称为河。如汉晋南朝时期称它为叶榆水,也称湖泊一段为叶榆泽,认为它是水流不畅,积潴成泽。隋唐时期改称西洱河,近代才称洱海。这洱海,傣泐人自古称它为“农些”。以古代兰那文撰写的历史传说《丹南勐素宛纳空堪》(金灯笼城志)就有一段讲它的传说故事。其实,西洱两字连起来念就是“些”,被称为西洱(河)的湖就是“农些”。而西洱河原名叶榆水,也称叶榆泽。“叶”字的古音,《说文解字》注音稣合切,即读为“色”,叶榆两字连起来念就得出“西”的音。那么叶榆泽变成泰语就是“农西”,与“农些”十分接近。也许西洱两个字源于叶榆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河蛮”又是什么人种?什么民族呢?过去,中国历代封建王朝从大汉族主义立场出发,均以蛮夷称呼异族,河蛮即河族或河人。这些河人所聚居的西洱河地区位于洱海西面,长达42千米的点苍山有18条山谷溪流注入湖泊,形成肥沃的冲积平原。《新唐书·南蛮传》说该地区“土湿,宜粳稻”。据研究,汉代时候,白族的先民河人及一些汉族世家大姓陆续从四川和滇东一带迁徙到西洱河地区。据《通典》《文献通考》等古文献记载,(西洱河蛮)有数十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有数十姓,以杨、李、赵、董为名家;各据山川,不相役属,自云其先本汉人。有城郭村邑,弓矢矛钚铍;语言虽小讹舛,大略与中夏同;有文字,颇解阴阳历数。《蛮书》还说,当六诏尚未统一,也就是南诏国建立以前,“河蛮自固洱河城邑”,即在西洱河地区筑城邑。其中主要的有太和城、阳苴咩城和大厘城。其中太和城最重要,《蛮书》说,该城“巷陌皆垒石为之,高丈余,连延数里不断”。
从以上古籍所描述的简况看,当时的“河人”(即河蛮)是从四川滇东一带迁来的人,实际上是“白蛮”的一部分,也就是后来的民家人和今天的白族。“河人”最显著的特点是受中原华夏文化影响较深,这一点不知道是否和傣泐人认“河人”为汉人有关。
河蛮后来被乌蛮征服,太和城变成南诏国首都。公元8世纪40年代,当时云南地区六诏之一的蒙舍诏乌蛮(彝族先民)首领皮逻阁,在唐朝的支持下统一其他五诏,并于公元737年占领太和城,征服西洱河蛮,公元738年皮逻阁建成南诏国并被唐朝册封为云南王。公元739年,皮逻阁将首都从蒙舍迁到太和城。后来,南诏国首都先后迁往阳苴咩城和大厘城,这两城也在西洱河西岸。从公元738年南诏国建立到公元1253年(南诏国的继承者)大理国被蒙古军队灭亡的500多年间,西洱河的太和、阳苴咩(今大理)和大厘(今喜洲)就成了云南的统治中心。西双版纳、兰那和琅勃拉邦的地方文献称大理国君王为“召王贺”即贺王(河王),原因是由于其首都大理城本来是“西洱河蛮”的城邑阳苴咩,西双版纳等地傣族误以为一直是由所谓的“河王”所统治,故照旧称“召王贺”。同时,他们还误以为长期作为云南政治中心的“西洱河”地区(从太和城到大理城)的统治民族是“河人”,所以泛称“昆贺”(贺人),并称这些地区为“勐贺”(贺国)。但是,当时的“河”尚无汉人的定义。
后来,元朝以后云南政权多次更迭。先是白族的大理国变为蒙古人的元朝行省,并将统治中心搬到昆明;接着明朝的布政使司取代了行省,然后又换成清朝的统治。但是,不论是蒙古人的行省,还是汉族主持的布政使司,以及清朝的云贵总督,直接受云南统治的西双版纳傣泐人等,毫无区别地一律称他们为贺,并且逐渐给“贺”(河)下了汉人或汉族的定义(傣泐认为汉族是中国的统治民族)。到现在,傣泐人不仅继续称汉族为贺,并且还将贺的定义引申为中国和中国人。例如这个时期的“勐贺”,是指汉人的地方或者中国,“昆贺”的定义,从民族的角度看,是指汉族,如从国别或国籍角度看,则是指中国人。
西双版纳将“贺”引申为中国以后,就把这一称呼扩展到称全国各地的人们。例如称北京人为“贺北京”,称四川人为“贺四川”,称广东、广西人为“贺两广”,甚至称香港人为“贺香港”,称新加坡华人为“贺新加坡”,称华侨为“贺泽”(泰语贬称华侨为“泽”),等等。
但是,将“贺”的定义引申为汉族和中国者,只是局限于西双版纳傣泐。而泰北兰那人、老挝人、越南泰人、缅甸景栋地区傣人,则是一向把“贺”的定义囿于云南人或云南汉族。因此,在泰国或泰语来说,“贺”等于云南人或云南汉族。
至于有人称旅居清迈的回民为“贺”,是由于这些回民来自云南,并且是云南人的一部分。但是,笼统地称他们为“贺”不确切,并曾使人得出错误的结论,以为“贺”必定是穆斯林。所以,应当称他们为“贺穆斯林”才对。不过,西双版纳傣泐却称他们为“贺帕西”或简称“帕西”。“帕西”是波斯的谐音,表明他们是波斯穆斯林人的后裔。云南本来无回民。公元1253年蒙古忽必烈率十万军队占领云南后,其队伍大多滞留云南,其中有不少是信奉伊斯兰教的波斯人,他们的后裔就是今天的云南回民。傣族因此称他们为“波斯”人,但由于方言差异,把“波斯”的发音辗转为“帕西”。
总而言之,“贺”这一名称来自古代云南的“西洱河蛮”。最初是指南诏、大理国时期统治云南的“白蛮”(即白族),后来变成指云南(以及广西等地)汉族。因此,广州外国语学院的《泰汉词典》说,“贺”是指原居于中国云南的少数民族也就不足为奇了。但他们没有进一步查证,现在的“贺”是指云南汉族。泰国当局过去也曾经以为“贺”不是汉族。19世纪拉玛五世王执政时期,泰军曾到老挝镇压广西人组成的黑旗军。那时的内务大臣丹隆亲王令泰军将俘获的黑旗贺押到曼谷,以便亲自查证贺是什么少数民族。当丹隆亲王看到送来的贺人是汉族时,他开玩笑地说,不会是前线战地司令官把华侨抓来顶替贺人吧?已故泰国作家甘乍纳攀确切地归纳说,泰国对从海路来的华侨称“贞”(即支那),而对从陆地来的中国人则称“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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