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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治法,强调通络

时间:2023-05-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多次被评为天津市劳模和人大代表,还曾任天津市中医学会理事。王老明确指出,气血逆乱是中风发病的基本病机,故治疗时应注重调阴阳、和气血。王老强调尽管中西医的病名不同,辨治体系有异,然按其症状,推其病理则殊途同归。今日上午由院门诊收入院。西医诊断为脑出血。脉弦滑有力,有高血压史,为肝阳上亢之象。

第2讲 穷因详辨立法圆——王季儒治中风医案理法方药思路评述

王季儒(1910-1981),祖籍山东历城(今属济南市)。其曾祖父王允中、祖父王晋封的医迹均载于历城县志。其父王静斋因幼年丧父,恐祖辈医业失传,遂髫年即阅读医籍,弱冠已医名颇著,后移居济南,随声誉鹊起,1928年定居天津。常应邀去北京、保定、唐山等地出诊,并著《养生医药浅说》,屡被天津市卫生局聘为中医考试委员,与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孔伯华结为好友,让王季儒拜孔伯华为师。在其父、其师教诲熏陶下,王季儒将理论更好地应用于临床,对温病与中风着力尤甚。1981年,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其所著《温病刍言》,介绍了其50年治疗传染病(主要为乙脑)的经验,引起中医界高度重视。1984年,该社又出版了王季儒诊治杂病的经验集《肘后积余集》。多次被评为天津市劳模和人大代表,还曾任天津市中医学会理事。1990年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指定为全国500名老中医学术继承人指导老师之一,还教诲培养其子王启瑞、王启琏及其他青年俊彦成为他的学术传人。

拜读王季儒积50余年经验所著的《肘后积余集》后,获益甚丰,其辨治中风的经验,尤值得后学深钻细研。今将笔者学习该书有关中风病诊治经验的感悟简介于下,供业者参验之。

一、析因机,倡言肾亏、内中

(一)反对“外风”说,重视内因致中

盖前贤于中风之因机,看法仁智各异。唐宋以前多以“内虚邪中”立论。《灵枢·刺节真邪论》说:“虚邪偏客于身半,其入深,内居营卫,营卫如衰,则真气去,邪气独留,发为偏枯。”《金匮要略》倡“营缓则为亡血,卫缓则为中风”的外风入中论,认为“脉络空虚”,使风邪乘虚侵入人体而致中风。至金元时,河间却指出“此病良由将息失宜,心火暴盛”所致,一主火;东垣则以为“本气病也”,一主气;丹溪又强调“湿土生痰”,一主痰。元末王安道却云:“殊不知因于风者,真中风也。因于火,因于气,因于痰者,类中风,而非中风也。”明·戴思恭和虞抟,或将外感、伤寒(风)及中风病因混为一体,或倡中风内外因一体说。王老明确反对外风致病的观点,他指出:“唐宋以前,多认为本病系受风邪,而以小续命汤为主方,甚至扩充麻黄续命、桂枝续命、白虎续命、葛根续命,以去符合六经辨证,牵强附会,误人实甚。”

迨至明代后期,张景岳独倡“非风”之说,言中风“本皆内伤积损颓败而然,原非外感风寒所致。而古今相传,咸以中风名之,其误甚矣。故余……竞以非风名之。”清代叶桂更发“肝阳偏亢而内风时起”论。王老经长期实践观察到,本病确如景岳所言,为“非风”,而多因“肝阳上亢,热极生风,肝风上扰,一发莫制”,并进一步认识到,肝阳之所以上亢,实因肾阴不足,使阴不潜阳,水难涵木,致使虚阳挟气血上冲于脑,而成内中之病。

(二)气血逆乱是中风发病的基本病机

《内经》里虽无中风之名,然对本病的发病机制已作了简单朴素的描述,并将此类病定名为“大厥”“薄厥”,如《素问·调经论篇》提出“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厥则暴死,气复返则生,不返则死”之说,这正是本病的致病因机,与卒然倒仆、不省人事是相符合的。王老认为:“人身气血上下循环,周流不息,气行血行,血随气上,上行极则必然造成脑充血……气上行极而下,则血亦随之下行,是为气复返则生。假如气血上行不止,势必造成脑血管破裂而出血,出血不已,是为不返则死”之危候。王老明确指出,气血逆乱是中风发病的基本病机,故治疗时应注重调阴阳、和气血。

(三)辨诱因,大怒和肥胖是中风发病的重要危险因素

关于中风的发病诱因,王老根据《素问·生气通天论篇》中说:“阳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之言,认为肝阳旺盛的人易于动怒,怒则气上,血亦随之,故血菀于上,而造成昏迷。临床上常见到高血压患者,往往因大怒而突然发生脑出血,可见大怒是本病的发病诱因之一。《素问·通评虚实论篇》曰:“凡治消瘅,仆击,偏枯痿厥……肥贵人,则高梁之疾也”,说明常吃膏粱厚味的肥胖人易于得半身不遂症。在临床上所见到的本病患者,大多数是肥胖者,可见常吃膏粱厚味的肥胖者,是本病的易感体质。

中风系指脑血管意外,包括脑出血、脑血栓形成、脑栓塞、脑血管痉挛和蛛网膜下隙出血等病。王老强调尽管中西医的病名不同,辨治体系有异,然按其症状,推其病理则殊途同归。根据王老数十年临床经验,将中风病,概括为中经络和中脏腑两大类型,强调按证求因,据因论治,临证倡用叶桂的滋液息风、濡养营络、补阴潜阳等法。

二、辨闭脱,重视七绝、脉象

虽张仲景最早提出,中风当根据有无昏迷而分为中脏腑和中经络两大类型,但对每型如何辨证,却言之欠详。唐宋时,探讨中经络者较多,明代李中梓始强调风中脏腑这一危重证候:“最要分别闭与脱二证明白:如牙关紧闭,两手握固,即是闭证,用苏合香丸或三生饮之类开之;若口开心绝,手撒脾绝,眼合肝绝,遗尿肾绝,声如鼾肺绝,即是脱证……宜大剂理中汤灌之及灸脐下。”有医家又指出:“汗出如油,四肢清冷为阳绝;面赤如妆为阴绝。”此后,对中脏腑,医者莫不以辨闭、脱为首务。王老总结长期的临床实践,认为中脏腑即为脑出血之类。其病势来得凶猛,常突然昏迷、呕吐、呼吸鼾声、大小便失禁、瘫痪、发热等,其治疗首先须辨别是闭证还是脱证。

治疗中脏腑闭证,王老自创“镇肝益阴汤”:生石膏、生石决明、黛蛤粉各30克,竹茹、滑石、磁石各12克,龙胆草、栀子、天竺黄、九节菖蒲、旋覆花、赭石、知母、黄柏、牛膝、川郁金各9克,羚羊角粉、犀角粉各0.6克(如无犀角粉用广角代)冲服,安宫牛黄丸1粒(吞服)。该方以清热育阴为主,镇肝豁痰为辅,芳香开窍,宣通经络,以为佐使,俾热净则风息,阴复则肝平,豁痰开窍以清神志,宣通经络以利偏瘫。

案1 闭证

赵男,54岁。1973年2月22日入院。昨晚十时劳动后,突然口眼歪斜,左半侧肢体瘫痪,言语不清,头痛。今日上午由院门诊收入院。既往有高血压史及哮喘史15年。检查:血压170/120mmHg,神志半清,合作欠佳。左侧瞳孔缩小,右侧正常,对光反射存在。心律齐,率不快。口眼歪斜,左半身偏瘫。克氏征(+),巴氏征(+)。患者上午11时入院,至午后l时神志不清,处于全昏迷状态,瞳孔继续缩小,深睡后有鼾音。脉弦滑有力,舌质肿大。西医诊断为脑出血。患者体丰,舌质肿大,为湿痰素盛之征。脉弦滑有力,有高血压史,为肝阳上亢之象。突然左半身偏瘫,不语,逐渐昏迷,是肝阳夹湿痰上冲,蒙蔽清窍则神昏,横阻络道则偏瘫。证为中脏腑之属闭证者。治以清热镇肝,通窍豁痰。生石膏、生石决明、瓜蒌各30克,竹茹18克,滑石12克,天竺黄、九节菖蒲、郁金、清半夏、知母、黄柏、龙胆草、栀子各9克,莲子心6克。安宫牛黄丸2粒(分2次吞服)。

2月24日,前药服1剂,神志渐清,能示意,仍不能说话,左半身偏瘫,可进流质,脉弦滑。血压130/90mmHg。仍以清热豁痰,兼以活血通络。生石膏、生石决明、桑寄生、瓜蒌、黛蛤粉、竹沥水(兑入)各30克,磁石18克,竹茹、茯神各12克,威灵仙、苏地龙、生穿山甲、清半夏、九节菖蒲各9克,广陈皮6克。再造丸1粒(分吞)。

2月28日,言语已清,惟左侧上、下肢仍不能动,大便不畅,脉滑。前方中加土鳖虫3克,牛膝9克,络石藤18克,郁李仁12克。

3月8日,前方又服7剂,周身痛,头晕,脉缓滑。石决明、桑寄生、瓜蒌、竹沥水(兑入)各30克,鸡血藤24克,生龙骨、生牡蛎、豨莶草、竹茹各12克,威灵仙、苏地龙、生穿山甲、牛膝各9克,菊花、九节菖蒲各9克,蕲蛇肉6克,土鳖虫3克,再造丸1粒(分吞)。以此方加减服药20剂后,左侧肢体活动度增加,左手握力差,继续服药至4月9日,步行出院。经随访,至同年12月即恢复整日工作。本例在后遗症方面曾配合针刺疗法。

原按:此例脉证俱实,系属中脏腑之闭证。但入院后2小时病情逐渐恶化,发展迅速,如不及时控制,则肝阳上冲不已,即有脑血管破裂出血不止之虞。故以清热镇肝重剂,并和入安宫牛黄丸2粒,服药1剂,神志即清,然后于方中加入活血通络之药而获痊愈。

评述:此例初诊方由镇肝益阴汤加减而成。方中石决明、龙胆草镇肝息风、泻肝胆之火;生石膏专清胃热,胃为五脏六腑之海,胃热清则五脏六腑自无热邪熏蒸;栀子泻三焦火,能引热从小便而解;知柏育阴兼清下焦。上药皆是清热泻火,镇肝息风之药。王老认为:火性炎上,使火不上炎,则气血自不上行,且泻火即所以育阴。瓜蒌、清半夏清热化痰;竹茹和胃降逆;天竺黄清热豁痰,凉心安神;郁金入心,凉血解郁;再配以石菖蒲、安宫牛黄丸之类芳香通窍,可清神志而化痰涎。此患者病情发展迅速,但王老辨证准确,用药果断,药服1剂,即神志渐清。王老治疗此类病例,皆是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先以救急恢复神志为主;第二阶段,神志已清,再以治疗偏瘫为主。他认为在临床上闭证病例比较多见,故用镇肝益阴汤的机会亦比较多。但必须灵活运用,随证加减,如稍露虚象,此方即当禁用。

中脏腑之闭证,用开窍的方法促使病人苏醒,定要分清患者是属于热闭(即阳闭)还是寒闭(即阴闭)。上例即属热闭,热闭宜凉开法,寒闭则宜温开。热闭的患者除昏迷不醒外,一般面红赤,形体壮实,牙关紧闭,呼吸气粗,喉中痰鸣,大便秘结,脉滑数,多属火热之体,西医诊断多为出血性中风,即脑出血或蛛网膜下隙出血,治宜凉开,最常用的方法是用三化汤(《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大黄、厚朴、枳实各10克,羌活5克)送服安宫牛黄丸。一方面清心开窍,一方面降胃通腑,采用开上通下的方法,使逆行于上的气血下行。三化汤即小承气汤加羌活,以大黄泻热攻下,厚朴、枳实理气除满,加少量羌活祛风,这是刘河间的治疗方法,在降泻之同时,稍佐羌活升提,以调节气机升降。国医大师任继学指出:“病发72小时以内者,必先投三化汤加生蒲黄、桃仁、煨皂角刺煎服,得利停服。安宫牛黄丸日服3颗,8小时1颗。”此乃任老几十年之经验也。寒闭的病人除了昏迷不醒外,见有面色白,四肢不温,痰声漉漉,脉沉缓等证,西医诊断多为缺血性中风,如脑梗死、脑血栓形成等,多属寒体之人,治宜温开法,宜用《局方》三生饮(生南星20克,生川乌15克,生附子10克,广木香5克,生姜15片,另加高丽参30克同煎)送服苏合香丸。本方以生南星祛风化痰,生附子、生川乌温阳散寒,3味均为生药,取其力峻而行速;木香理气,使气顺则痰行;生姜既能散寒,又能解3味生药之毒。诸药合用,有强力祛风化痰、散寒通络之效。根据近代名医赵锡武的经验,此方运用之妙,在于加人参30克一同煎服。当代名中医彭坚教授治疗中风也很有经验,认为此方不仅适用于中风阴闭证,即使脱证亦有治愈之验例。他特别强调中风闭证属于阳热者,如果用药及时准确,患者能够很快苏醒,用安宫牛黄丸醒脑开窍,当以北京同仁堂所生产的为佳,这是救命之药,药丸中的麝香、牛黄来不得半点虚假。北京同仁堂的安宫牛黄丸有两种类型,一种含有金铂,价格较贵,一种不含金铂,价格较便宜。患者昏迷并伴有抽搐的,当用含金铂的,借以重镇息风,无抽搐躁扰的,可用普通型。并非所有的中风昏迷患者都可用安宫牛黄丸,属于寒闭、脱证者,用之反而加重病情。同时,颅内大量出血者,也不适合,因为麝香一类芳香走窜药物,可能加重出血。彭坚说:“我用三化汤,有时加三七15克磨汁兑服,或研末冲服。三七既可止血,又可消瘀血,对出血性中风的治疗极好。”

王老对中脏腑脱证的“七绝”十分重视,他认为:“凡五绝(指心、脾、肝、肺、肾绝)俱全者,死不治,五绝中之心、肺两绝最为严重。如再兼四肢逆冷,汗出如油,危在顷刻。”但他并未盲目尊崇李氏用理中汤,而是宗姜天叙之旨,改予由人参30克、附子15克组成的参附汤单刀直入,急收峻功。另经临证长期摸索,自拟“固脱保元汤”:黄芪、党参、山茱萸、熟地黄、山药、龙眼肉各30克,枸杞子15克,茯神、酸枣仁各12克,白术9克,生龙牡各12~30克,甘草3克,用治肝、脾、肾三绝者。因该方予大剂补益药,如枸杞子、山茱萸、熟地黄、山药滋肾阴,黄芪、党参、甘草壮元气,龙眼肉、茯神、酸枣仁强心;白术、山药健脾,配合龙骨、牡蛎、山茱萸敛精固脱,挽救了不少患者的生命。王老认为,只要五绝尚未完全出现者,此方即可应用。

王老一再指出,闭、脱二证临床难以截然分开,有的以脱为主,兼见闭证,有的却反之。当虚、实、闭、脱扑朔迷离时,必须透过现象看本质,考虑“脉乃血派,气血之先,血之隧道,气息应焉”,故要以脉为辨证依据。

案2 脱证

王男,67岁,1963年9月22日入院。因突然神志昏迷,不语,左半身偏瘫,遗尿而入院。既往有高血压史。检查:眼合,遗尿,手撒,神昏,左半身偏瘫,瞳孔缩小,对光反射消失,体温38.5℃,脉弦大中空,西医诊为脑出血。根据脉证属于中脏之脱证。治宜补气以固脱。生黄芪、野党参各18克,熟地黄15克,山药、生龙骨、生牡蛎、枸杞子各12克,山茱萸、龙眼肉、白术各9克。

9月24日,左半身似有动意,已能言语,惟昏睡,叫醒后说一句话又入睡。余因有事未能查房,由别人代诊,以其脉弦大、体温高,改用镇肝益阴汤,服后2小时,突然呼吸困难,深度昏迷,不语,体温39℃,头面多汗,有虚阳外脱之势,经吸氧抢救,急改固脱保元汤加减。生黄芪、党参、熟地黄、山药各30克,龙眼肉、山茱萸各18克,白术、茯神、熟酸枣仁各12克,甘草3克。

服药后精神好转,能说话,惟言语不利,答非所问,吸气粗。此方每日1剂,至29日,左半身略能活动,惟手指蠕动,撮空,谵语,嗜睡,呈半昏迷状态,遂加十香丹1粒。至10月7日,神志清楚,去十香丹。直至痊愈,此方未事更改,中间曾因大便不通用更衣丸,又曾因发热不退用生鳖甲、地骨皮、青蒿,热退即去之。

原按:此例说明辨证施治的重要性,辨证明确,施治方能不误。辨别虚实的关键在于辨脉。此例脉来弦大,似为实证,但仔细推寻有中空之象,是为虚阳外越之征,再结合有肝、脾、肾三绝之证,故按虚证施治。当此真假虚实之际,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此例就是抓住脉象中空这一主要矛盾,诊断为虚而用补剂,方奏其效。病愈后休息半年恢复工作。

评述:王某昏迷偏瘫后,虽有眼合、遗尿、手撒等脱象,然体温却又高达38.5℃,脉弦大,颇似阳闭之证。王老经仔细推寻寸口,发现有中空之象,故脉证合参,断为脱证,投固脱保元汤化险为夷。然如证情以脱象为主,但脉弦大,牙关紧,则应按闭证施治,兼以固脱。当患者闭、脱交替出现时,即应方随证变。因而在辨证过程中,必须脉证兼顾,虚实分清,应抓主要矛盾,掌握好标本缓急和扶正祛邪的原则,方能收到良好效果。

彭坚教授指出治脱证要掌握三大要旨:即脉微,汗冷,肢厥。主以参附龙牡汤合四逆汤,重用附子以回肾阳;发绀,息微,心率加快,脉细欲绝者,主以参附龙牡合生脉散,重用人参以扶心阳;气急,鼻煽,脉散大,舌津干涸者,主以大剂参、味、麦冬、山茱萸,急救化源。惟当此危急存亡之际,辨证要把握关键,施治要果断有力,庶可挽狂澜于欲倒。对内闭外脱证,患者出现口开、眼合、手撒、遗尿、汗出如珠、痰涎壅塞、神昏不知等,既要救其脱,又要开其闭,须两者参合,权衡取舍,如在参附龙牡合四逆汤中加生南星、姜汁、苏合香丸;在参附龙牡合生脉散中加竹沥、安宫牛黄丸等。以上治疗脱证的三方,除了注意久煎、浓煎之外,尚须频服,使药力不间断,才有可能挽回生命。脱证与内闭外脱都十分凶险,经常会出现心力衰竭、呼吸功能衰竭、脑危象等情况,此时可选择李可先生的“破格救心汤”:附子30~100~200克,山茱萸60~120克,干姜、炙甘草各60克,高丽参10~30克(另煎浓汁兑服),生龙牡粉、活磁石粉各30克,麝香0.5克(分次冲服)。煎服方法:病势缓者,加冷水2 000ml,文火煮取1 000ml,5次分服,2小时1次,日夜连服1~2剂;病势危急者,开水武火急煎,随煎随喂,或鼻饲给药,24小时内,不分昼夜,频频喂服1~3剂。

李可先生指出:本方可挽垂绝之阳,救暴脱之阴。凡内外妇儿各科危重急症,或大吐大泻,或吐衄便血,妇女血崩,或外感寒温,大汗不止,或久病气血耗伤殆尽……导致阴竭阳亡,元气暴脱,心气暴脱,心衰休克,生命垂危(一切心源性、中毒性、失血性休克及急症导致循环衰竭)。症见冷汗淋漓,四肢冰冷,面色白或萎黄,灰败,唇舌指甲青紫。口鼻气冷,喘息抬肩,口开目闭,二便失禁,神志昏糊,气息奄奄。脉象沉微迟弱,每分钟50次以下;或散乱如丝,以及古代医籍所载心、肝、脾、肺、肾五脏绝症,七怪脉、绝脉等必死之症;现代医学放弃抢救的垂死病人。凡心跳未停,一息尚存者,急投本方,一般1小时起死回生,3小时脱离险境,一昼夜转危为安。

他还进一步强调:应用本方,要严格遵循中医辨证论治法则,胆大心细,谨守病机,准确判断病势,脉证合参,诸证若见一端,即宜急服。凡亡阳竭阴之端倪初露,隐性心力衰竭的典型症状出现,如动则喘急,胸闷、常于睡中憋醒,畏寒肢冷,时时嗜睡,夜尿频多,及无痛性心肌梗死之倦怠乏力,胸憋自汗等,急投本方平剂;亡阳竭阴之格局已成,急投本方中剂;垂死状态,急投本方大剂。服药方法,急症急治,不分昼夜,按时连服,以保证血药浓度,有效挽救病人生命。重症要24小时连服3剂。

李可先生挽救病人生命无数,按照他的煎煮方法从未发生过附子中毒。

彭坚教授所介绍的李可老中医治此症经验,在不具备现代急救医学技术的情况下,学者亦可试用,但为防万一,最好请上级医生同时参与抢救,或请病人家属写一保证书。学者以为如何?

考十香丹因含有名贵动物药,目前药肆常难购到,可用芳香开窍能治中风阴闭证的苏合香丸或苏冰滴丸代之。

三、论治法,强调通络、补虚

中经络一型,因多无神志改变,仅有口眼斜、舌强言謇、偏瘫、肢体欠灵活,为中风之较轻者。王老观察到此病多发于安静状态下,故对现代医学所认为“系在动脉硬化基础上,脑动脉内膜病变引起血管腔狭窄,加之血流缓慢,血液瘀滞而形成了脑血栓”持十分赞同之观点。虽根据经验将中经络分虚、实两型,但却能抓住“经络瘀滞”这一主要病理特点,执简驭繁,倡通络活血为主要治法,以收“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之效。

实证者,王老认为当合以平肝豁痰,予其自拟的“通络活血汤”:生石决明、黛蛤粉、桑寄生各30克,鸡血藤20克,豨莶草、竹茹各12克,地龙、威灵仙各10克,生穿山甲、旋覆花、赭石、僵蚕、知母、黄柏各9克,全蝎、土鳖虫各3克,以改善血液循环,使血栓疏散溶解,俾“血脉流通无阻,则偏瘫自能痊愈”。

案3 脑血栓形成(湿痰内盛化热,肝风挟痰阻络)

陈男,54岁,干部。1975年10月8日初诊。主诉:家属告有高血压史,昨日洗澡后突然右半身活动不灵,阵发性哆嗦,不能站立,言语不利,口向左歪,今日加重。检查:血压170/80mmHg,神清合作,右半身不能活动,脉象弦数,舌质红,苔白腻。辨证;脉弦数,舌质红为肝胆热盛。阵发性哆嗦为肝风内动之象,所谓风盛则动也。苔白腻系湿痰内盛。肝风挟湿痰上阻廉泉,横阻络道,故言语不利,半身不遂。治以清热平肝,息风通络。生石决明、生石膏、生海蛤、珍珠母、桑寄生各30克,磁石18克,白蒺藜、鸡血藤各12克,杭菊花、川牛膝、龙胆草、知母、黄柏、九节菖蒲、威灵仙、苏地龙、生穿山甲、清半夏各9克,广陈皮6克,全蝎3克,牛黄清心丸1粒(吞服)。

复诊:10月14日,前方连服6剂,可以步履,惟头晕、咳嗽有痰,脉弦滑,再以镇肝潜阳、活血通络法治之。生石决明、桑寄生各30克,生龙骨、生牡蛎各24克,鸡血藤18克,豨莶草、竹茹各12克,威灵仙、苏地龙、生穿山甲、清半夏、广陈皮、僵蚕、旋覆花、赭石各9克,牛黄清心丸1粒(吞服)。

三诊:10月22日,前方连服7剂,症状大为好转,惟右下肢及右手小指、环指尚觉无力,言语清楚,脉滑。原方加川牛膝9克,土鳖虫3克,活络丹1粒(吞服),去牛黄清心丸。

四诊:11月7日,血压130/70mmHg,患肢尚觉无力,咳嗽,吐白痰(既往有气管炎史)。于前方中加杏仁9克,茯神、海浮石、款冬花各12克。

五诊:11月21日,前方服10剂,病情稳定,有时稍感头晕,走路尚觉不稳。脉滑数,苔黄。再以补肾柔肝,活血通络。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龟甲24克,枸杞子、鸡血藤、生石膏各18克,络石藤、豨莶草各12克,生知柏、威灵仙、川牛膝各9克,土鳖虫3克。

此方又服10剂,患者恢复正常,生活自理,行步如常人。同年底恢复工作。

原按:此例起病缓慢,逐渐加重,以致右上、下肢不能活动,系脑血栓形成。临床诊为肝热风动,夹湿痰以阻络道,其哆嗦即肝风内动之象。故初诊即以生石膏、石决明、龙胆草、全蝎清热镇肝息风;“二陈”以祛湿痰;桑寄生、威灵仙、鸡血藤等活血通络;菊花、知、柏、白蒺藜、磁石等清热疏风平肝。据患者自述,服药1剂,即大见好转,以后处方稍有增减,2个月即恢复工作。此例为中经络之属于实证者。

评述:陈某患高血压多年,就诊前一天洗澡后,右半身突然活动不灵,阵发性颤抖,不能站立,言语不利,口向左歪,血压170/80mmHg,王老结合脉弦数、舌红苔白腻,断证为湿痰内盛化热,肝风挟痰阻络所致。故予通络活血汤方中去青黛、豨莶草、竹茹、旋覆花、赭石、僵蚕、土鳖虫等,易入石膏、磁石、海蛤壳、珍珠母、川牛膝、菊花、龙胆草,加强重镇息风之效,略加二陈、九节菖蒲、白蒺藜以增化解痰湿之力,更冲服牛黄清心丸1粒,借辛凉芳窜之性,引领诸药,通络走窍,共趱成功。6剂遂能步履,又7剂言语清楚,堪称佳案。

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曾治一高血压病女性患者,宿有头痛头晕多年。此次发病6日,初觉头昏,旋即右侧手足瘫痪,麻痹不用,言语欠利,口角向左侧微歪,吐黏沫痰,口干黏腻,苔白,脉小弦。辨证为肝风夹痰,中于经络。治拟祛风化痰通络。仿牵正散(杨氏家藏方)、青州白丸子(瑞竹堂方)意。药用天麻、豨莶草、桑叶祛风和络,制白附子、制南星、法半夏祛风化痰,僵蚕、地龙等虫类药搜风化痰通络,桑寄生、当归、怀牛膝补肾养血和络。每日1剂,服1周后,手足知觉与运动逐渐好转,服药1月恢复如常,血压150/90mmHg。

虚证者,王老多遵“气为血帅、血为气母”之旨,自创“通络益气汤”:黄芪、党参、鸡血藤各18~30克,桑寄生30克,豨莶草、熟地黄、杭白芍各12克,威灵仙10克,当归、白术、地龙、僵蚕各9克,全蝎3克,白附子2克。该方在用当归、白芍、熟地黄、鸡血藤补血的基础上,重用党参、黄芪以帅血行,且配桑寄生、威灵仙、豨莶草、白附子及地龙、僵蚕、全蝎等虫药以加强通络活血之力。此方之制虽源于仲师芪桂五物汤及王清任补阳还五汤,但组方更为周密。对其加减亦能法古遵今,参入己意,故收显效。

案4 中经络虚证

李女,62岁。1974年10月31日入院。主诉说话不清楚,右半身活动不便约4个小时,有痰。既往有高血压史10年,心脏病1年。检查:血压130/90mmHg,神清,语言不清,瞳孔左大于右,角膜对光反射存在,口角向左偏斜,右侧鼻唇沟变浅,颈软,有鼾声,未闻及干湿性啰音,心律齐,右上、下肢不能活动,查膝腱反射亢进,跟腱反射迟钝,巴氏征(-)。脉象弦细,舌苔薄白。西医诊断为脑血栓形成。脉象弦细,气血两虚,运行无力,而致络道被阻。治以补气养血,宣通络道。桑寄生30克,鸡血藤18克,党参、茯神各12克,当归、威灵仙、苏地龙、清半夏各9克,广陈皮6克,川芎5克,全蝎3克,大活络丹1粒(分2次吞服)。

11月2日,服上方2剂,精神好转,右下肢似能活动,加再造丸1粒(分2次吞服)。

11月4日,在输液过程中,突然不会说话,口、眼乱动,出大气,烦躁不安,至下午五点,昏沉欲睡,问话尚能回答,惟说话不清,脉转数。改用平肝潜阳,豁痰通窍。珍珠母、瓜蒌各30克,生龙骨、生牡蛎各18克,竹茹12克,天竺黄、知母、栀子、清半夏各9克,九节菖蒲、化橘红各6克,安宫牛黄丸1粒(化入)。

11月5日,神清,能回答问题,但言语不清,仍依原方加补气养血之味。珍珠母、桑寄生各30克,生龙骨、生牡蛎、黄芪、续断各18克,竹茹12克,知母、黄柏、天竺黄、党参、当归、赤芍、威灵仙、苏地龙各9克,九节菖蒲6克,川芎5克,全蝎3克,再造丸1粒(化入)。此方每日1剂。

至19日,右半身活动见好,脉仍软弱,仍以补气血,通络道。炙黄芪、首乌藤、桑寄生各30克,石斛24克,党参、熟地黄、鸡血藤、生龙骨、生牡蛎各18克,当归、白术、威灵仙、地龙、焦曲、谷稻芽、牛膝、生穿山甲各9克,川芎5克,活络丹1粒(分2次吞服)。此方每日1剂,病情明显好转,至同年年底出院。

原按:本例由于脉象弦细,而断其为气血两虚,故初诊即用当归、川芎以养血;党参、茯神以补气;桑寄生、威灵仙、鸡血藤、地龙以活血通络;全蝎息肝风以治口歪;“二陈”以祛痰;再加大活络丹以助通络之力。服2剂后,精神症状均有转机,惟中途在输液中出现反应,脉转滑数,系虚热动风,故口眼乱动,昏沉欲睡。改用生龙牡、珍珠母育阴潜阳;菖蒲、天竺黄、知母、栀子、安宫牛黄丸清热以息风,芳香以开窍;“二陈”、瓜蒌祛痰以和中。至虚热已退,脉转软弱,以八珍汤加减以补气养血;桑寄生、威灵仙、地龙、穿山甲等以活血通络收功。此例为中经络之属于虚证者。

评述:王老会诊时,由脉弦细,结合年过花甲、卧床多载之病史,认证为气血两虚,络道不运,按中经络虚证投治,在用芎、归、参、苓补益气血的同时,配以威灵仙、桑寄生、地龙、鸡血藤等活血通络,略用全蝎合二陈息风化痰,另予大活络丹、再造丸各1粒分吞,药后即有转机,复步原意出入2个月而愈。考前贤将补虚通络仅作为治中风后遗症的要法,而王老却列为中经络之治法,凸显过人之处。

在中风的治疗中,王老对补虚一法的运用亦每有新意。除前所述,他宗景岳大补元煎(原方曰:气分偏虚加黄芪、白术)之意,加大剂量,创固脱保元汤以治脱证及创通络益气汤治中经络虚证外,另在新创治中脏腑闭证的镇肝益阴汤加减法中,指出:如四肢已灵活,腰膝尚无力,可加补益强筋之狗脊、续断、杜仲;如脉滑大之象已衰,可加黄芪30~120克,党参30克;如见舌红少苔,阴液不足,加石斛、麦冬、北沙参。他还特别强调:“必须风痰净,热势平,方可加入参芪,以免闭邪于内,而遗终身之累。”良言谆谆,实乃善用补益药而又不滥用补益药之明证。

四、遣药物,擅用动物、矿物

王老因师学有源,对药性了如指掌,一经巧妙配伍,遂收应手之效,尤其对动、矿物药的运用,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在所创中风的四方及加减法中,共用18种动物药和5种矿物药,几乎占全部药物的1/3,积验累累,可法可传。

其对动物药应用大体可归为6类。一是用贝介类药平肝潜阳,以镇定息风。如生石决明、生牡蛎、珍珠母、生海蛤壳或黛蛤散,均生用至30克。另陈案后期还用过24克龟甲,宗吴瑭“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之意以滋肾阴,摄虚风。二是用虫类药活血通络,祛风止痉。此乃仿叶桂“取虫蚁迅速飞走诸灵”,以“松透病根”,如地龙、僵蚕、生穿山甲、蕲蛇、土鳖虫、全蝎等,后两药仅为3克,足见其审慎也。三是用有通灵之性的动物之角以清热凉血,息风醒神。如镇肝益阴汤中用犀角、羚羊角磨粉,各冲服0.6克。因价格昂贵,故强调神清或肝风略平,即当去之。四是用一些动物胆道结石以清热豁痰、凉心开窍。如镇肝益阴汤中不仅配合安宫牛黄丸1粒(吞服),且在加减法中还阐明:“如痰涎壅盛,加……猴枣0.6克(冲服)。”因二药过苦且价昂,为防伤中败胃,致虚虚之咎,故用时当极慎。五是用温补壮阳动物药扶正益虚。如通络益气汤加减法中,“头晕……或加鹿角胶9克烊化”。“腰腿无力,加……虎骨1克(研冲)”;在固脱保元汤加减法中更言:“如天柱骨倒(头不能直竖),系督脉虚损,加鹿茸0.6克(研冲)。”他认为中风发病总机制是肾阴亏损、虚风内动,故上述温补药不可误为常用药,仅能在辨证准确后少量予之。六是古代动物化石,仅龙骨一味,多生用,且与生牡蛎配成药对等量投之。此取法于仲师柴胡加龙牡汤、桂草龙牡汤等方,乃七情和合中相须配伍的典范。在固脱保元汤中更取此二药合酸收的山茱萸固脱敛汗,显系得力于张锡纯“萸肉既可敛汗,又善补肝,是以肝虚极而元气将脱者,服之最效”之说。

案5

郝女,74岁。1978年9月7日入院。入院前2天,突现心慌、胸闷、烦躁、恶心。曾吐2次为胃内容物,吐时大汗,四肢发挺,2小时后缓解,而左侧上下肢无力,但尚能活动。语无伦次。便溏日2行,小便正常。经服强心、健胃药好转,今晨发现左侧肢体不能正常活动,遂来住院。既往无高血压史,1976年曾患心房颤动。检查;体温36.7℃,血压180/120mmHg。神志 眬蒙 ,答非所问。口向右歪,左鼻唇沟及左眼裂变浅,闭合欠佳。两眼闭不能睁,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尚好。牙关紧闭,颈有抵抗感。两肺呼吸音清晰,心率84次/分,主动脉瓣区可闻收缩期杂音Ⅱ级。左侧肢体呈弛缓性瘫痪,肌张力下降,感觉迟钝,左侧膝腱反射亢进。脉弦滑。西医印象:脑血栓形成。年迈体弱,且家务操劳,阴虚于内,则肝阳妄动,煽动肝风,故卒然四肢强直,牙关紧闭,口歪,《内经》所谓“诸暴强直,皆属于风”,肝阳上犯心包,则心慌烦躁,语无伦次;犯胃则胸闷呕吐。且热能生痰,肝风挟痰横窜络道,故半身偏瘫。眼不能睁,亦经络闭阻而为上眼睑麻痹。邪势方张,证势正在演进。

一诊:治以育阴潜阳,清热豁痰,佐以芳香开窍。生海蛤30克,生牡蛎、生龙骨各15克,茯神12克,杭菊花、清半夏、天竺黄、九节菖蒲、知母、黄柏、郁金各9克,广陈皮5克,十香丹1粒(化入),照方2剂,2天量。西药,用通脉液500ml静脉滴注,吸氧,抗感染及对症治疗。下午发现尿失禁,第二天上午,嗜睡,神志半清,两侧瞳孔小,反射弱,颈有抵抗感,尿失禁,血压150/100mmHg,心率84/分,左侧肌张力增强,至下午深度昏迷,病情加重。

二诊:治以镇肝息风,清热凉血,醒脑开窍,稍佐固脱止血。生石决明、白茅根各30克,生地黄、生龙骨、生牡蛎各20克,磁石、党参各15克,白芍12克,钩藤10克,天竺黄、九节菖蒲、牛膝、牡丹皮、血余炭各9克,全蝎3克,广角粉1克(冲),安宫牛黄丸1粒(化入),鼻饲。西医按脑出血处理,停通脉液,改降颅压止血之剂。

三诊:9月10日。体温37.4℃,血压110/80mmHg。昨天下午及夜间吐咖啡样物2次,潜血(+++),颈略抵抗,瞳孔左大于右,夜间汗多。症见眼合、口开、遗尿,舌质红绛,舌苔微呈黄黑色,脉转虚大,沉取似无。听诊,两肺呼吸音粗,有湿性啰音,腹隆起,叩呈鼓音,肠鸣减弱,左侧肢体肌张力下降,痛觉消失。患者眼合、口开、遗尿,是五绝中已见其三,且汗出颇多,脉虚大无根,是阳气有外越之象,正气有暴脱之险。急改强心固脱,补气止血。炙黄芪24克,党参、熟地黄、生龙骨、生牡蛎各20克,生地炭、枸杞子、菟丝子各15克,茯神、山茱萸各12克,九节菖蒲、天竺黄各9克,三七、白及各3克,二味同研细分2次冲入。西药仍以降颅压止血。

四诊:9月11日。凌晨两点半出现抽搐约5分钟之久,后呼吸表浅,时伴潮式呼吸,至一点半又抽一次,血压110/70mmHg,体温37.6℃,病情继续恶化,显系脑出血病灶未能控制。除有心、肝、肾三绝外,又加呼吸表浅及抽搐,是虚风内动,随时有厥脱之险。仍以强心补肾,益气固脱。生龙骨、生牡蛎、生地黄各20克,野党参、麦冬各15克,菟丝子、枸杞子、白芍各12克,栀子10克,牡丹皮9克,五味子、龙眼肉各5克,三七、白及各3克,二味同研分冲。西药:安定(地西泮)10毫克、鲁米那0.1毫克肌注,水合氯醛保留灌肠。

五诊:9月12日。2日来服补气强心益肾之剂,脉转滑数,虚脱之象已得控制,口开已合,今早又抽动4次,体温37.8℃,血压136/100mmHg,昏迷虽然未缓解,而脉大有转机,且血压回升,当舍证从脉,改用镇肝息风,清热祛痰,少加扶正。生石决明30克,生石膏24克,生龙骨、生牡蛎、党参各20克,生地黄、忍冬藤、竹茹、白芍各15克,龙胆草、僵蚕、知母、地龙、牡丹皮、栀子、天竺黄、九节菖蒲各9克,羚羊角粉(分冲)0.6克,安宫牛黄丸1粒(化入)。

六诊:9月13日。仍深昏迷,肌肤转灼热,脉转数疾,偶有间歇,呼吸平稳,右肺有少许啰音,舌干乏津,眼睑偶有抽动,但抽势已减,血压180/110mmHg。血压渐升,脉转数疾,虽昏迷未减,而呼吸平稳,咽有痰声,肌肤灼热,舌干乏津。痰热虽鸱张,正气已渐复。宜清热镇肝,养阴固正。生石膏、生石决明、黛蛤粉、竹沥水(兑入)各30克,党参20克,竹茹12克,天竺黄、九节菖蒲、知母、黄柏各9克,甘草3克,安宫牛黄丸1粒(化入)。

七诊:9月14日。体温37.2℃,呼吸平稳,咽有痰声,两侧瞳孔等大,反射迟钝,脉已缓和,因多日未便,加火麻仁15克。

八诊:9月15日。夜间有时睁眼,右手亦偶有活动,呼吸平稳,痰减少,呼之有意识反应,脉弦滑。患者自9月8日昏迷已8天,今似稍清醒,原方日1剂。

九诊:9月18日。神志较清,能叫醒,可简单回答问题,惟吐字不清,自言有饥饿感,小便仍失禁,大便未解,血压150/100mmHg,脉缓和。再以育阴柔肝,豁痰通络。生石决明、桑寄生、瓜蒌、黛蛤粉(布包)、竹沥水(兑入)各30克,生龙骨、生牡蛎各20克,生地黄15克,竹茹12克,杭菊花、天竺黄、九节菖蒲、郁金、知母、黄柏、威灵仙、清半夏各9克,十香丹1粒。

十诊:9月19日。去鼻饲,便日行,如柏油,潜血(++++),自病后10天无大便,其潜血原因是病后曾吐血,是蓄血故,后即按此方稍增减,并将十香丹改牛黄清心丸,便燥加肉苁蓉、当归;失眠加首乌藤;舌红无苔加石斛、糯稻根须;两下肢无力加参、芪、狗脊、续断等。至同年11月13日出院。此时已能下地扶床边活动,言语流利,两手握力相同。经随访,至11月底已能走动自如。

原按:患者为家庭妇女,74岁高龄,体质偏弱,又以家务操劳,其阴虚肝旺可知。阴虚则生热,肝旺则气逆,气逆则血亦随之,《内经》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者是也。在治疗过程中,病情变化多端,及时改变治疗方案,证变突然,神志蒙胧,故以育阴潜阳、清热化痰为主,1周内病情急变3次,皆抓住时机,立即改方。

第一次转变,在入院第二天,病情急剧恶化,重度昏迷,出现眼合、遗尿、牙关紧闭,脑脊液为鲜血样,是脑出血无疑,证现闭脱兼见,治疗方案遂改镇肝息风,清热凉血。西药:停止通脉液,改降颅压,止血法。

第二次转变,入院第四天,病续恶化,除眼合、遗尿外,又加口开,且汗出亦多。汗为心之液,心气不固则汗液外泄。何以知心气不固,以口开为心绝,又兼血压迅速下降(由180/120mmHg忽降至110/70mmHg),皆说明病由闭脱兼见,转为完全脱证。且又加抽搐(并不剧烈,是虚风内动,与四肢强直不同。初病时强直为实,此时抽搐为虚),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如仍以镇肝潜阳,清热息风,则阳气立见消亡,故急改强心固脱、补气止血法。

第三次转变,入院第六天,服强心固脱、补气止血之剂,脉由虚大无根转为数急,口开已合,血压渐升,外观症状,虽未大减,而内中之正气有来复之渐,由其脉转数急而论,原有之阴虚阳亢,又复呈现,斯时如继续补气强心,气能化火,则肝阳得助,将升腾莫制,故又急转直下,改用大剂清热镇肝,但又不能不顾其虚,故少加党参以助正。连服3剂使昏迷8天之严重患者,渐渐清醒而获痊愈。可见病无定体,药无常规,此例闭脱交替出现,必须药随证变,灵活运用,才能挽救于垂亡之际,如稍有疏忽,未见其能愈也。

评述:郝女自9月7日入院至9月19日的13天中,由于病情迭变,王老连续更方10次,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处危症方稍安,它处险象又复出,可谓“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也。若是一般常医,早已心无定见,脚乱手忙,而王老却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先潜阳清热,开窍豁痰;复诊神尚未清,又现脑出血,立即佐固脱止血,以急救其标;三诊时患者出现“五绝”,当机立断,改投强心固脱,补气止血;四诊时“三绝”未转,更现呼吸表浅与抽搐,乃虚风内动,厥脱将生,复加入补肾之品;五诊时抓住虚脱稍控,血压回升的大好时机,又大胆地舍证从脉,复用初诊之潜阳息风、清热祛痰法,却又加党参20克,以扶将绝之正气;六诊血压又升至180/110mmHg,又在上方中略增养阴之品;七诊时诸症渐稳,因多日未便,投火麻仁15克通腑泄热,使连续昏迷8天的患者终于渐渐清醒。故八诊时原方续进;九诊时,患者血压稳步下降,已趋正常,并能简单回答问题,再拟育阴柔肝,豁痰通络;十诊时,西医已鼻饲,说明病情已涉险峰而入坦途,但大便隐血(++++),王老断为吐血未尽,而下趋肠道之蓄血,并未作特殊治疗,仍按效方进退,后随症加减,方随症转,药与方应,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历经60余日出院,随访80余日行走自如。

综观全案抢救阶段的每次辨证均十分精准,用药更贴切老到,方能在西医的密切配合下挽救如此危证。由此案观之,中医是完全可以治急证的,关键在于医生的水平,患者的信任及西医的配合。当今如王老这样记载抢救危重急症的翔实病案已不易多得,但愿年轻一代中医认真细阅,对提高自己的临证水平将会大有裨益。

在前后十诊中,王老对金(磁石与安宫牛黄丸中的金箔)、石(生石膏、生龙骨、天竺黄与安宫牛黄丸中的雄黄)、贝(生石决明、生牡蛎、海蛤壳与安宫牛黄丸中的珍珠)类药均迭次应用,可知重镇潜降药(案中惟玳瑁、龟甲、鳖甲等介类药未用)在对中风的抢救性治疗中,确有它药无法替代的滋阴潜阳、镇肝息风、清热宁神等诸多重要作用;对动物药(除前述的石决明、生牡蛎、海蛤壳外,尚用了羚羊角、犀角、全蝎、僵蚕及动物的胆道结石牛黄等)的妙用,亦彰显了一代大师的超人水平,尤其是清热开窍、凉血平肝、息风镇静的犀、羚二角与牛黄,虽可救急挽险于俄顷,却物稀价昂,使不少中医渐淡化了对三药功效的掌握,诚为一憾!另其对竹沥水的应用也颇具妙思。读罢全案,不仅使我们对脑出血导致昏迷的中医抢救有了一个清晰的治疗思路,推而广之,对各种疾病所致的热性昏迷的抢救亦可心中了了,这就是名医名案的魅力所在,也是今人传承发扬中医事业的关键之处,岂可小觑哉!

关于动物药的应用,国医大师朱良春指出:蜈蚣“走窜之力最速,内而脏腑,外而经络,凡气血凝聚之处,皆能开之”。全蝎乃治风要药,并擅窜筋透骨,还能开气血之凝滞,他喜将两药配对使用,以增息风定痉之功。凡风动抽搐或口眼歪斜,手足麻木,诸药无效者。用此二药等量,研极细末冲,日2次,每次1.5克,则效著。对中风后遗症,如言语謇涩,肢体偏瘫不遂者,主张处方中重用黄芪,配全蝎、地龙、红花、炮山甲等份,研极细末,胶囊装,每服4~6粒,日3次,有较好效果。肢体偏瘫、肌肉萎缩者朱老强调在补益气血、温养肝肾的基础上,加祛风通络药,方能奏强壮起废之功。蕲蛇即为首选药物,研极细末,每服2克,1日服2次,效佳。朱老认为蛇类药,除具祛风镇静之功外,还具有促进营养神经的磷质产生之功,对控制因神经系统病变引起的拘挛、抽搐、麻木有缓和作用,对恢复神经功能有良好作用。此外,蛇类制剂,还能促进垂体前叶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的合成与释放,使血中这种激素的浓度升高,从而具有抗炎、消肿、止痛作用,且无激素样的不良反应,尤其是蛇毒,效果更为显著。蛇类还可以增强机体的免疫能力,使抗原、抗体的关系发生改变,防止组织细胞进一步受损,使患者病情稳定,早日恢复功能。

王老《肘后积余集》中风篇,还用矿物药生石膏、赭石、磁石、滑石,并仿《金匮》风引汤用大队石药治热瘫痫之意,而共用于镇肝益阴汤一方之中,协同生石决明、黛蛤粉等重坠之品以镇息肝风。另该方加减法中还指出:“痰涎壅塞……或先用稀涎散(白矾、皂角等份研末)1.5克,白水送下,痰涎即顺口流出。”将北宋时的催吐法妙用于此证,仍不失为急救的重要措施。矿物药中尤擅用生石膏,并与赭、磁、滑三石同用。并强调闭证如“面赤烦躁不安,脉数大有力者,生石膏可用60~90克”,显然更是受近代最善用石膏的大医张锡纯和业师孔伯华的双重影响。其博古涉今、敏学笃行的精神,于兹可见一斑。

五、调阴阳,预防中风复发

王老认为,肝为风木之脏,体阴而用阳,其性刚劲,主动主升,喜条达而恶抑郁,全赖肾水以涵濡之,则可化刚为柔。如长期忧郁忿怒,精神紧张,或强烈的精神刺激,易于使肝阴暗耗,导致肝阳偏亢,则上冲头部而发生眩晕。或素体阳盛,再加精神因素而致肝阳偏亢,甚则出现痰火上扰。或老年肝肾阴虚,引起虚阳上亢。所以高血压病多发生在40岁以后,以“年四十阴气自半”也。故他临床上将高血压分为“肝阳上亢”与“阴虚阳亢”两种类型,以利于辨治。

对肝阳上亢之高血压病,王老治以平肝潜阳,苦降泄热,方用自拟镇肝潜阳汤:生石决明30克,赭石20克,钩藤12克,菊花、龙胆草、白蒺藜、知母、黄柏、旋覆花、牛膝各10克。取石决明镇肝潜阳,旋覆花、赭石、龙胆草平肝降逆;知母、黄柏苦寒泄热;白蒺藜、菊花、钩藤滋肾阴而熄肝风;牛膝引热下行。

对阴虚阳亢之高血压病,王老治以滋养肝肾,以潜浮阳,方用自拟育阴潜阳汤:生海蛤壳、桑寄生各30克,生牡蛎、磁石15克,生龙骨、杜仲、何首乌各12克,白蒺藜、杭菊花各10克。取海蛤、牡蛎育阴柔肝,龙骨、磁石益肾而潜浮阳;白蒺藜、菊花滋肾而清头目;桑寄生、杜仲补肾而降血压;何首乌补肝肾,益阴精,俾水能涵木则浮阳不致上亢。王老认为石决明、海蛤壳、牡蛎虽同属介类,然石决明入肝,功能镇肝潜阳;海蛤壳、牡蛎入肾,功能育阴柔肝,故本方只取海蛤、牡蛎而不用石决明。足见王老对贝类药的性味功用了如指掌。

案6

于男,53岁。有高血压史,血压180~240/110~130mmHg,头晕,烦躁,上重下轻,体弱乏力,时有心悸,脉弦滑。证属阴虚肝旺,阳邪上亢,治宜育阴柔肝法。石决明、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磁石12克,白蒺藜10克,知母、黄柏、旋覆花、赭石、牛膝、杭菊花各9克,龙胆草6克,朱莲心5克。

复诊:服药2剂,头晕减轻,惟乏力心悸未减,再以柔肝安神。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石决明20克,合欢皮、磁朱粉、白蒺藜、生牡蛎、荷叶各12克,柏子霜、生龙骨、杭菊花各9克,朱莲心5克,琥珀1克(冲)。

三诊:头晕愈,惟身体尚觉酸软,仍有心跳,据述近一年多右手示指、小指麻木,脉仍弦滑,血压170/110mmHg。仍按原方加宣通经络之味。生海蛤、桑寄生各30克,石决明24克,生牡蛎、豨莶草、磁朱粉、白蒺藜各12克,生龙骨、威灵仙、苏地龙、清半夏、广陈皮、杭菊花、柏子霜各9克,琥珀1克(冲)。

原按:本例为阴虚阳亢,故以镇肝潜阳、育阴潜阳二方化裁治之。头晕减后,又加通络之味以治其手麻。盖高血压而手麻,多为中风先兆。中医文献多有记载,如觉大指次指麻木,3年内必有中风之患。故高血压而手麻,必须引起重视,预为防治,以免进一步发展为脑血管意外。

评述:刘完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中风论》中说:“故中风者,俱有先兆之证,凡人如觉大拇指及次指麻木或不仁,或手足不用,或肌肉蠕动者,三年内必有大风。”这是很准确的观察。所以王老强调对“高血压而手麻”者,必须引起重视。王老还告诫,高血压患者最忌大怒,大怒则血压升,易于引起脑出血。饮食方面必须注意,如羊肉、口蘑、海鱼、海虾之类皆能助热升阳,白酒性烈,升阳更甚,皆非高血压患者所宜食。若高血压患者遇感冒,血压往往升高,此时不必治血压,当以辛凉解表,感冒愈,血压亦随之降。这些都是宝贵的临床经验。

彭坚教授总结自己多年的临床经验,认为素体属阴虚火体之人,到老年容易罹患出血性中风,若属阳虚寒体之人,到老年容易罹患缺血性中风,而且大部分都有征兆。经验告诉我们,只要提前用药,坚持用药,防微杜渐,是完全可以防止中风发生的。

20世纪80年代朱良春即在《中医杂志》“中风笔谈”中指出:“戒除烟酒,节制肥腻饮食,制怒怡情,劳逸结合,适量运动,是防治中风的根本措施。若能人人遵行,则发病率可以大大下降,是符合‘预防为主’方针的。”这是中医“治未病”思想的充分体现,医患双方若均能高度重视,则此病的发生率定可下降,而痊愈者不致再次中风(即“复中”)矣!

(朱建华 潘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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