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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阴益气,致力复旧

时间:2023-05-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据笔者经验,该方可利气化湿,有较好清化作用,对病势尚在气分、未入营血者尤妙。盖湿热蒸腾,阻滞气机,胸中清阳之地,遂为云雾之乡。湿热之邪侵入人体,虽大多侵犯中焦脾胃,但病之初起,邪从外受,遏于肌表,常见内外合邪,卫气同病。王男,神气萧索,高热1周,第二天即耳聋,谵语,两手痉动。在此数日之内,处方总是阳明范围。假使肠出血,其人应多脉伏、肢冷,呈虚脱状态。大便溏,日约三四行,则为此时所最忌。

第14讲 湿温辨治多阐发——章次公湿温医案理法方药思路评述

章次公先生简介参见本书第10讲。

拜读《章次公医案》,细究其对湿温的施治颇多独到之处,而在挽救危证之中尤多卓见,且对治疗出现类似湿温某期症状的其他疾病,很有借鉴意义,故试作如下评析,供同道参考。

一、祛湿清热,宣透渗利

湿温是由感受湿热之邪而引起的外感热病,湿热二邪相合,“上下充斥,内外蒸熬”,身热缠绵,尤以中焦脾胃为中心。由于湿热氤氲胶着为患,正如薛雪所云;“热得湿而愈炽,湿得热而愈横”。故章氏每以祛湿退热为总治则,使湿热两分,具体采用以下数法。

(一)清宣芳化

王孟英曰:“既受湿而又感暑者也,即是湿温”。故章氏每每于湿温初起遂喜用清宣芳化之法,使暑湿外散内消。选方以葛根芩连汤、四逆散、达原饮、甘露消毒丹等为主,合以“治上焦如羽,非轻莫举”的金银花、连翘、青蒿、豆卷、薄荷、茵陈等,并配入藿香、佩兰、菖蒲、豆蔻之类芳化,共奏奇效。

案1

劳男,病热一候,其热弛张无定,语言低沉。此与外感风寒者有别,乃温邪也。渴喜热饮,内有伏湿;手臂红点隐约,有入营之象。病之缠绵,为意中事。连翘、白薇各12克,带叶佩兰、黄芩、青蒿、紫花地丁、鸡苏散(包)、甘露消毒丹(分3次吞)各9克。

原按:以温邪挟湿,多缠绵难解。方用青蒿、连翘、黄芩、鸡苏散等清透暑热,因湿遇芳香则化;以其手臂红点隐隐,有入营发疹之势,故投白薇、紫花地丁凉血解毒。甘露消毒丹,是《温热经纬》用治温热挟湿、湿温、时疫在气分氤氲难解之方。据王孟英经验:“但看病人舌苔淡白,或厚腻或干黄者,是暑湿、热疫之邪尚在气分,悉以此丹治之立效”。

评述:患者渴欲饮水,但喜热饮,定为伏湿所遏制,气机不利,当有胸腹闷胀、呕恶、尿涩而赤等症。我们在临证中遇此情况不妨以甘露消毒丹对证施药。据笔者经验,该方可利气化湿,有较好清化作用,对病势尚在气分、未入营血者尤妙。考该方出自王孟英《温热经纬》,功主利湿化浊,清热解毒。主治湿热时疫,邪在气分湿热并重之症。芜湖承忠委副主任中医师在所著《临证撷萃》书中,曾撰专文介绍其父承庚方用该方治淋浊、泄泻、癃闭之经验,还有不少同道将该方加减治其他内、儿科疾病,亦有用治妇科带下、外科疡毒及皮肤科湿疹等,均在于个人的匠心变化,此即中医异病同治之妙。据笔者经验,该方以利气化湿为主,有极好的清疏作用,对湿温、暑温病势尚在气分、并未入营血之患者尤妙;若已入营分,当去方中的辛温之品而佐入凉血之药,可望收到“透热转气”之佳效。

案2

谢女,壮热一候,苔白腻满布,胸中窒闷异常,呻吟之声不绝于耳。此温邪挟湿,交阻肠胃,非短时间所能取效,予达原饮加味。粉葛根、黄芩、知母、枳实、槟榔、白芍、佛手各9克,柴胡、煨草果各4.5克,粉草1.5克。

原按:胸中窒闷为湿温必有之证。盖湿热蒸腾,阻滞气机,胸中清阳之地,遂为云雾之乡。治当急急开泄,宣透募原,方用湿热并治的达原饮加减:草果燥脾去湿,芳香辟秽;槟榔、佛手、枳实疏利壅滞;知母、黄芩、白芍清热泻火;柴、葛透邪达表。

先生尝说:“余遇有湿温症,外有表邪,苔腻胸满,好以柴、葛并用。盖柴胡虽不能发汗,然而疏导少阳,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其人濈然汗出;若表证未罢,里热已结,柴胡更属妙品。用其通便祛浊,稳当无比。”录之以供参考。

评述:患者受湿热之邪阻遏气机,胸闷窒塞之至而呻吟不已,舌上满布白腻苔,壮热不去,故急当清热化湿,调畅气机。上焦胸中清阳之地,中焦脾胃中枢之州,下焦肠腑决渎之道,均宜宣透开泄,使三焦募原得畅,病势才有转机。章师用达原飮原方去厚朴之燥湿,合四逆散,加葛根清宣,佐佛手芳化,药证颇合。其中柴胡配葛根透邪外达的用法尤为高妙。对于外有表邪的湿温病证,在此时段章氏善以柴、葛并用,且倡言柴胡有解热、泄下、祛瘀之三种功效。此乃由长期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值得我们认真去学用。

湿热之邪侵入人体,虽大多侵犯中焦脾胃,但病之初起,邪从外受,遏于肌表,常见内外合邪,卫气同病。但卫分阶段较短暂,湿热郁阻气分是湿温病传变过程中的病机重点所在。湿热缠绵时间过久,弥漫三焦的同时,一旦化火,即可传营入血,伤络动血。故临床中应当根据病情发展变化,辨别其卫气营血的阶段传变,动态观察,随证施治。

案3

王男,神气萧索,高热1周,第二天即耳聋,谵语,两手痉动。假使外邪,绝无如此严重;假使湿邪,初期而呈此象,预后不良,无待言矣。大豆黄卷、石菖蒲各12克,黑山栀子、黄芩、连翘、青蒿子各9克,胆南星、带心川贝各6克,银柴胡、广郁金各4.5克,紫雪丹0.9克(吞)。

二诊:肠伤寒初起一二日,耳聋神糊者甚少,苔厚腻而尖淡红,续予下方:石菖蒲、连翘、白薇、赤茯苓、黄芩、青蒿子、金银花各9克,苦参6克,胆南星4.5克,紫雪丹0.9克(吞)。

三诊:得衄仍不解,便当预防各部出血,而以肠部为甚。其症候以仲景分类,为阳明证。便通,则是阳明经证。绿豆衣18克,天花粉、金银花各12克,石菖蒲、肥知母、连翘、山栀、广地龙、青蒿子各9克,黄芩6克,茅根一扎。

四诊:温邪夹湿,今第十一日,神志从迷蒙中转清朗,腹部隐约有玫瑰疹,佳象也。舌见淡红,后半白腻,可以证明其病灶在肠。在此数日之内,处方总是阳明范围。茅芦根各30克,金银花15克,天花粉12克,紫花地丁、白薇、连翘、苦丁茶各9克,黄芩、银柴胡各6克,粉甘草3克。

五诊:得黑色便,吾人不能遽下肠出血之断语。假使肠出血,其人应多脉伏、肢冷,呈虚脱状态。今泻下,病势反挫。银花炭、炒荠菜花各12克,飞滑石(包)、苦参、白薇、连翘、石菖蒲各9克、黄柏、带心川贝各6克,粉甘草3克,竹叶30片。

六诊:病历二候,舌质淡,根黄腻,湿与温已成相持之局,清温渗湿并进。生熟薏苡仁各12克,赤茯苓、萆薢、连翘、泽泻、石菖蒲各9克,苦参片、黄柏、黄芩各6克,通草3克,川雅连1.2克,甘露消毒丹30克(分2次泡茶)。

七诊:湿温证之白,半因于多汗,皮肤不清洁,半因于毒素由肌腠外泄。医者要任其自汗,强之使出不可也。故时医从疏散法透,等于揠苗助长。葛根24克,清水豆卷、炒薏苡仁、白薇各12克,连翘、泽泻、牛蒡子、车前子各9克,苦参、黄柏各4.5克。

八诊:湿温证第十六日,神志清晰,在极期中见之,最是佳象。大便溏,日约三四行,则为此时所最忌。古人苦以坚之,此类药多能收敛肠黏膜。白槿花、银花炭、生地榆各12克,荠菜花、苦参、赤茯苓、白薇各9克,川黄柏4.5克,通草3克,川雅连1.5克,荷叶一角。

九诊:病虽已呈尾声,热退净,而便溏犹未尽除。前方加杭白芍9克,艾叶、乌梅各6克,去赤茯苓、通草、荠菜花。

原按:此案高热1周即见耳聋、谵语、两手痉动等病情严重之象,是伤寒之重者。初予清热开窍之方,加紫雪丹镇痉息风,药证相投,应手而效,神转清朗。因其病灶在肠,继则直清阳明,苦寒坚肠抑菌,避免了肠出血的并发症,大大缩短了疗程。七诊时,葛根用至24克之多,一则取其长于解热,二则取其能松肌,有促进毒素排泄之功效。

评述:考清代温病大家薛雪曾曰:“病在二经之表者,多兼少阳三焦;病在二经之里者,每兼厥阴风木。……故是证(指湿温)最易耳聋、干呕、发痉”。但章师初诊并未浪投平肝息风或单纯和解少阳,仍从宣化为法而扭转病势。即使病程稍久,他也常取此法因势利导,使邪有外退之机。四诊时,神志渐清,腹部隐约现出玫瑰疹,其断为佳象,仍定位在阳明经证范围,坚持清化之法。七诊时,当出现白即指出“因于毒素由肌腠外泄”,遵气化则湿化之理,用连翘、牛蒡子、葛根、豆卷轻宣肺气,合薏苡仁、泽泻、车前子化湿。《本草备要》曰葛根“可止渴生津,开腠发汗,解肌退热。”故本案重用葛根24克之多,此乃获取速效的关键之一,学者当留意之。五诊断言“得黑色便不能遽下肠出血之断语”,此为章氏阅历有得之经验,他还以极其简捷的文法,指出了肠出血的主症,对此,学者当高度重视。另六诊中,取甘露消毒丹30克,分2次泡茶,此种用法亦值得我们借鉴。

在另一发热13天的陈女案中,章氏见其胸背前后出现隐约不显的红点,亦指出“此毒由毛窍外泄”,并以金银花、连翘、黄芩、升麻等引邪外出,其理其法同于此案。

(二)疏中健运

湿热羁留,缠绵不退,邪气不得外解必定累及脾胃。《温病条辨》指出:“上焦病最少,……中焦病最多,……当于中焦求之。”而薛雪更有“湿热病属阳明、太阴者居多,中气实则病在阳明,中气虚则病在太阴”之论。对此,章氏每以疏中健运之法,根据证偏阳明与太阴之异,或佐苦寒清胃,或配甘温益脾,代表方为半夏泻心汤、危氏六神散(出自元代危亦林《世医得效方》,系四君子汤加扁豆、山药)等,以达到补益健运,调畅气机,强壮脾胃之目的。

案4

刘女,吞厚朴末,闷已瘥减。湿温症之闷大别有二:热度高时,心脏不强之闷,其脉多虚弱;热不高亦闷者,营养缺乏居多,仲景称为虚痞。此二者,党参皆能治。厚朴、郁金之治闷,纯是健胃作用,因其芳香挥发,多少有催动血行之故,对于心脏不强,稍有助益,用于虚痞则无效。病者汗多,面色不华,虚象居多,芳香类药不宜常服。世人只解芳香化浊(栀子厚朴汤),不解甘温健脾并用之法(如泻心汤),仲景之说,衰佚久矣。姜半夏、党参各9克,黄芩6克,干姜4.5克,粉甘草3克,川黄连1.2克,生姜一小块,厚朴末2.4克(分2次吞)。

原按:痞者,满而不实之谓。本案虽有邪热壅聚,然汗多、面色不华,心脾两虚之象显露,故为虚痞无疑,予仲景泻心汤,确系对证方药。

评述:章氏从汗多、面色不华等症断为虚象居多,虽有邪热壅聚,但以心脾两虚为主。刘女属虚痞无疑,故芳香类药物不宜常服,因为“诸香皆泄气”也。他改予仲景泻心汤,加入厚朴末,为防厚朴辛温燥湿太过而耗胃阴,故仅用2.4克分吞,方药对证而获速效。《医方类聚》曰:“湿喜归脾着肾”。《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亦曰:“湿喜归脾,脾虚易中湿”。因湿为阴邪,脾为至阴之脏,同类相召矣。然脾性喜燥恶湿,如感受湿邪则易致运化失常,因此健运脾之气阳,乃治疗湿邪为患之关键,读者不妨临证自试之。

案5

潘男,检温不及彀,大便溏而色黄,舌苔腻布灰黑,且时时作呕。观此恐非细故。伏龙肝24克(先煎),炒薏苡仁15克,云茯苓12克,党参、山药、生白术、扁豆衣各9克,四神丸9克(分2次吞),炮姜炭4.5克,炮附子4.5克(先煎)。

二诊:两脉仍旧不整调,此正气大虚之象,检温有中等之热,幸泄泻已减。予补中益气汤加减。生黄芪、太子参、生白术、全当归、鲜石菖蒲各9克,银柴胡、绿升麻、远志、陈皮各4.5克、粉甘草3克。

三诊:据实验室检查,系真性伤寒。但从此病表现看,除三角苔外,另无其他疑似伤寒之处,可谓伤寒变型,两脉仍有歇止。病者虽然口唇干燥,而便泄,神萎,假使误用甘寒,祸不旋踵。炒薏苡仁15克,连翘、茯苓各12克,麦冬、太子参、当归身、佛手、鲜石菖蒲各9克,银柴胡6克,绿升麻4.5克。

四诊:热退,歇止脉解除,病势已入佳境,宜静养,慎饮食。如其热复燃,则功亏一篑矣。生熟薏苡仁各15克,茯苓、浮小麦各12克,沙党参、生黄芪、炒冬术、当归、炒扁豆衣各9克,粉甘草3克。

原按:此患者神气萧索,脉有歇止。作呕,便溏,为脾肾阳虚,故用补法。先生曾说:若顾虑其苔腻不当补,怀疑其神昏不当温,徘徊于“稳健”之途,则病人死矣。此病未作一般湿温常规处理,纯用健脾为主,参用清热、利湿、温阳之品。药随证转,正见辨证论治精神。

评述:章氏初诊就根据潘男的脉症结合苔腻灰黑,指出“观此恐非细故”,已明言病情之危重。由于初诊患者已显现脾肾阳虚、湿浊不化之征兆,故章氏急予温阳健脾的附子理中汤,略佐茯苓、薏苡仁淡渗利湿。加山药、扁豆,又含六神散之方义,可见章氏将经方、时方常冶于一炉以挽危证的高超医技,是极值得称道的。

章虚谷论湿温证时说到“人身阳气旺即随火化而归阳明,阳气虚即随湿化而归太阴”,而本案治疗从太阴脾土入手,温补阳气,健运气机,察其遣方用药非一般湿温的常规处治也。李中梓在《医宗必读》中说“病不辨则无以治,治不辨则无以痊。”面对临床错综复杂的病情表现,我们一定要像章氏那样去准确辨证,掌握规律,正确用药,不可拘泥,如若此案囿于不能温、不能补,则病人必不可救。

伏龙肝,即灶心将焦之黄土,俗称灶心土,为治脾肾阳虚导致呕、泻、便血的要药,以其配以扶火生土的四神丸使土厚健运,阳气得扶,湿邪得化,则药后泄泻立缓也。晚清孟河派名医余听鸿,曾将伏龙肝研碎和水成厚浆状,包裹约四两重大小山芋1个,烤熟连皮服,日1只。连服1周,使一便血近年,服它药终不效的瘦弱男人,恢复了健康(《余听鸿医案》)。足见此药用治气阳虚患者吐血、便血确有奇效。所憾该药今已难觅,有人主张以黄土墙之土(朝东方为好,药名东壁土)加热炒至老黄色代之。

(三)利尿苦坚

湿热淹滞,不得速解,常由中犯下,致使便溏溲少。章氏对此病变,掌握机制,每每投以利尿苦坚法,选用葛根、黄芩、黄连,合六一散,或者以三黄汤加利尿药组方。

案6

吴男,热已旬余不退,其热早暮起伏,夜来谵语手痉,多半是肠伤寒。泄泻,腹中雷鸣,予葛根芩连汤加味。赤茯苓12克,六一散12克(包),粉葛根、黄芩、银花炭、连翘各9克,苦参6克,川黄连1.2克。

二诊:泻减,昨夜依旧谵语手痉,苔不厚腻,此温重于湿者。清水豆卷、连翘、白薇各12克,黄芩、金银花、青蒿子、地龙、赤茯苓、天花粉各9克,神犀丹1粒(化服)。

三诊:据实验室检查报告,可确诊为肠伤寒。耳聋,谵语,手痉,舌红,加养阴药。细生地黄15克,连翘、白薇、赤茯苓各12克,金银花、玄参、石斛、知母各9克,川黄连1.5克,神犀丹1粒(化服)。

四诊:谵语、手痉大定,数日之内别无变化,便有出险之望。生石膏30克(打),金银花、连翘各12克,黄芩、青蒿子、赤茯苓、石菖蒲各9克,白茅根1扎,神犀丹1粒(化服)。

原按:湿热蕴结,身热泄泻,腹中雷鸣,故取葛根芩连。热重于湿,内扰心营,夜则谵语,故于二诊开始,侧重清热。神犀丹由犀角、金银花、黄芩、生地黄、连翘、板蓝根、豆豉、玄参、花粉、紫草、甘中黄、鲜石菖蒲汁组成,有清热、凉血、解毒及宣透作用。

评述:吴男发热缠绵,早暮起伏,泄泻不止,腹中雷鸣等症均为湿邪所致,湿热熏蒸而谵语,湿阻气机而发痉,《内经·至真要大论》“病机十九条”曰:“诸痉项强,皆属于湿”,故章师不取清营息风药物,而是用葛根、黄芩、黄连、六一散合剂,加金银花、连翘、赤茯苓、苦参等品,以苦燥利尿而止泻,正合前贤所言:“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之旨。另陈梦雷在《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中说到:“脾主湿,自病则泄泻,……急以苦燥之。”泻止则阴液得复,热势得退,诸症皆平,这是根本所在。本案诊治中,章师恐其热炽而有内扰心营之趋势,故加入神犀丹,虽此药现今不易觅得,但此法却不可忘却,如无成药,可将方中之药酌情辨证配入所开汤剂中。

案7

应女,此湿温症已逾三候,依旧耳聋、大渴,尤以大便多泄为可虑,三黄汤加苦寒清泄药。芦根30克,银花炭、绿豆衣各12克,白槿花、黄柏、秦皮、天花粉各9克,滑石6克(分2次冲入药中),黄芩4.5克,川黄连1.2克。

原按:此为湿温重症。其一,耳聋、大渴、壮热不退;其二,大便多泄,有肠出血之可能。治用三黄汤等泄热解毒,配合苦参清肠燥湿,又用秦皮、银花炭收敛肠壁。可见先生辨证准确,组方精密。

评述:应女患病三候,仍然耳聋、大渴、高热、泄泻,是湿热之邪炽盛未退所致。叶桂《外感温热篇》说:“湿温病大便溏为邪未尽”。故章氏亦以此症为最可虑,在以三黄汤加苦参、白槿花、秦皮苦坚其阴、清肠燥湿的同时,又入滑石、芦根、绿豆衣等利尿,以实大便而不伤阴。湿热之邪被苦燥之、寒清之,淡渗而利之,焉不两分而速解!

再如前述王男一案第八诊中,章氏指出湿温十六日见神清是佳象,但便溏每日三四行却为此时所最忌,因而急予黄连、黄柏、苦参、地榆、荠菜花、白槿花、银花炭等苦坚收敛,合通草、赤茯苓、荷叶(《纲目》曰其“消水肿”)、白薇(《别录》言其“下水气”)等利尿去湿,诸药皆为寒凉之性,故热亦随湿去而消退。

二、清营宁血,温通强心

温湿一证,病程较长,邪羁缠绵则往往出现复杂变化。如若湿邪进一步化燥化火,病入营血,则有络损血动和心营衰涸之危象,章氏于此亟予宁血强心,以冀化险为夷。

(一)凉血清营

对湿热极盛、犯营动血者,章氏宗叶桂“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之言,予凉血清营法救治。试举数例于下:

案8

余男,湿温已逾两候,此病不忌神昏,谵语,最忌大便溏泻、色赤,世俗称作“漏底伤寒”是也。其关键在此。滑石18克,银花炭、荠菜花炭、连翘各15克,白槿花12克,鲜石菖蒲9克,带心川贝、苦参各6克,远志4.5克,胆南星3克。

二诊:泄泻得止,最为可喜。若数日之内别无变化则可化险为夷。豆卷、连翘各12克,鸡苏散、竹沥半夏、赤猪苓、鲜石菖蒲各9克,带心川贝6克,远志、郁金各4.5克。

三诊:高热不退,咳嗽不已。带心连翘15克,碧玉散12克(包),北沙参、带心麦冬、杏薏仁、桑白皮各9克,带心川贝6克,郁金4.5克,远志3克,卷心竹叶30片。

四诊:其热退清如常人,但汗多而冷,腹中绞痛,脉不鼓指,此非正常之退热,乃虚脱之预兆,还须防其肠出血。拟温其里以救脱。煅龙骨、浮小麦各15克,全当归12克,炮附块4.5克。另:牡蛎粉60克外用扑身,高丽参12克煎汤代茶。

五诊:虽体温骤降,幸脉不增数,腹痛渐定,表示正气尚能挣扎,未酿成两败俱伤之局,然而间不容发矣。全当归、浮小麦各12克,白芍、麦冬、竹沥半夏各9克,炮附块6克,五味子、远志、橘皮各4.5克,炙甘草3克。

六诊:已离险境,从此向坦途迈进。北沙参、山药、茯苓、白芥子、白芍、扁豆衣、炒谷麦芽各9克,陈皮4.5克。

原按:湿温而见神昏、谵语,为邪扰心营,尚不足虑。若泄泻色赤,便为肠出血,并有穿孔危险。其治凉血止血、清肠止泻,甚属稳善。四诊体温骤降,腹中绞痛,冷汗,脉沉,是阳气不支,虚脱之象,故以参、附回阳,五诊配五味子、白芍敛阴,俾正气得复;并用牡蛎粉外扑止汗,以治其标。

评述:因余男初诊时“湿温已逾两候”,故章师指出此时“最忌大便溏泄色赤”(即“漏底伤寒”),此多因患者自认为病情渐愈而不慎口腹所致,若不能尽快止血,常会引起肠穿孔,进而导致腹膜炎等危证,解放前肠伤寒所致死亡多缘于此。观章师初诊即用银、荠二花之炭合木槿花、苦参,正是取凉血止血之意,滑石、连翘可利小便,以涩大便,且还均可弥络止血。贝、菖、远、星,虽可化痰醒神,防其谵语,但量仅为以上诸药之半,体现章师“治病求本”之理,因血如不止,昏谵定会加重也。学者对药之剂量岂可小觑哉?须知日医藤本健、矢数道明早已明言:“汉方之秘不可告人者,即在药量”,余案足以证明:日本医家所说是极有道理的!

四诊章师又再次指出,热退清如常人,但汗多而冷,腹中绞痛,脉不鼓指,乃虚脱之预兆,还须防肠出血。并立即用参附汤合当归,作未雨绸缪之用,以防出血性休克。配龙、牡、浮麦止汗,虽为治标之法,但“血汗同源”,汗收血当多生也。故五诊时虽体温骤降,但痛定脉缓,未成两败俱伤之局,为续治创造了条件。此两诊如同弈搏,章师能走一步而预料后三步,非高明如弈秋之棋手,难为也!另四诊中章师强调:“须防其肠出血”,但方中却用了12克当归,考该药虽为补血之品,却因富含油脂,质润气辛,且又能动血,窃以为不妥,且补血之功不及阿胶,若以蒲黄炒胶珠易当归(蒲黄不仅止血,还可利尿祛湿),按理为是。若非用当归不可,亦应以“炒归身”为妥,取其补血之功胜过当归,微炒去油,不令泄下也。

案9

宗男,病甫3日,身热不退,腹痛便溏,日七八行,色红如血,苔腻脉数。暑湿之邪,深伏其内,非小恙也。银花炭15克,马齿苋、荠菜花各12克,白头翁、黄柏、黄芩、连翘、滑石各9克,郁金6克,川雅连2.4克,鲜荷叶梗1尺。

二诊:药后便血见瘥可,今晨大便色黑而溏,前方再进。白槿花、马齿苋各15克,败酱草12克,白头翁、秦皮、黄柏、滑石、陈红茶各9克,苦参6克,川雅连1.8克。

三诊:凡时症初起,便溏如血,继以色黑如胶者,预后大多不良。进白头翁汤,大便次数减。然头昏目眩,神情疲惫,深虑正气不支,发生虚脱。金银花15克,连翘、小蓟炭、马齿苋、贯众炭、赤茯苓、碧玉散各12克,车前子9克(包),荷梗一尺。

四诊:重用苦寒清肠之剂,便之如酱者已止,而又见咯血。其血虽因咳而来,但其人之血液易于渗溢,已无可讳。肺与大肠相为表里,必须大剂清肠润肺,双管齐下,以免顾此失彼。生侧柏叶18克,金银花、杏仁各15克,茜草炭12克,麦冬、桑白皮、知母、冬瓜子各9克,玄参6克,甘草3克,茅根1扎。

五诊:便血、咯血俱不再作,数日来之变化固然出乎意外,而今奏效之速亦非始料所及。热虽下挫,而脉犹虚数,还虑虚中生波。干地黄、穞豆衣各12克,北沙参、白芍、麦冬、玉竹、冬青子、墨旱莲各9克。

原按:此证属暑湿内伏,化火动血。前二诊以白头翁汤加清暑利湿之品;三诊虽见虚象,即为暑湿,未克遽补,冀邪去而正安。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继见咯血,是热邪迫肺,亦暑瘵一类。所幸几经清暑利湿,热减湿去,故四诊清大肠、滋肺阴双管齐下,五诊更放手养阴,开始步入坦途。

评述:三诊时,章氏强调指出:“凡时症初起,便溏如血,继以色黑如胶者,预后大多不良”,此为其数十载临床的阅历有得之言,学者当牢记。另宗男所患系暑湿,其便血之因与湿温(即肠伤寒)有异,湿温出血多为食复所致,出血时间多在病的后期,不少病人症情已趋稳定,逐渐康复,因而过食辛辣炙煿,厚味甘肥,使肠道不堪重负,络破血溢。而宗男之便血系感触外邪(虽憾此案未载就诊日期,但四诊言“咯血因咳而来”,而病名暑湿,推测应为初秋,即感暑湿后又触秋燥邪气),故四诊在便血止后参入大剂清肠润肺之品,及时兼顾了咯血,且不碍其便血之治,这和治“漏底伤寒”显然有别,读者须明辨之。在读医案时,对没有注明就诊日期的病案,读者一定要根据脉案方药推测一下日期,这对医家辨治经验的更深入理解是大有裨益的。宗男出血如在深秋或初夏,笔者断言章氏的用药又将有变了。

案10

徐男,病历17日,热势早暮弛张,西医诊为肠伤寒。舌苔虽黄腻,而牙龈出血时作,热入营分,不可墨守芳香化湿之成法。小生地24克,金银花15克,连翘、知母各12克,碧玉散(包)12克,青蒿、白薇、紫花地丁、鲜石菖蒲各9克,泽兰、郁金各6克。

二诊:热势大退,牙龈出血不止。鲜生地黄24克,知母、金银花各12克,麦冬、连翘、花粉、玉竹各9克,苦参、绿豆衣各6克。

三诊:脉静身凉,龈血亦大减。大生地、黑大豆各15克,制何首乌、仙鹤草各12克,知母、玉竹、冬青子、墨旱莲各9克。

四诊:病已入恢复期,但食欲不振,苔腻,略予和胃消导。杏仁、生鸡金、谷麦芽各9克,佩兰梗、炒枳实各6克,广郁金、佛手各4.5克。

五诊:多食多动,其热复升。夫伤寒复病,最为大忌。数日内必须静卧勿动,多饮流汁。忍冬藤、连翘、白薇各12克,蚕沙(包)12克,黑山栀子、青蒿、地龙、鸡内金、谷麦芽各9克。

六诊:微热总不肯退,舌苔略腻,表示肠热未清。忍冬藤、连翘、白薇、白槿花、马齿苋各12克,地龙、青蒿、谷麦芽各9克,苦参6克,淡条芩4.5克。

七诊:热退,脉尚数,但软弱无力,邪去正衰,当补之。炙鸡内金、仙鹤草各12克,生黄芪、党参、生白术、山药、茯苓、谷麦芽各9克,甘草3克。

原按:湿温在卫分、气分,以芳香化湿为主。本案病历17日,舌苔黄腻,表示气分之邪未解,龈血不止,则为入营之征。故一至三诊,重在养阴、清热、凉血、解毒。四诊热去血止;但苔腻,纳呆,是湿邪未除。湿留则其热不能退尽,故在清理余焰中复入佩兰、佛手、枳实、谷麦芽等芳香行气之品。六诊用苦参、白槿花、马齿苋治肠中湿热。七诊以邪去正衰,继续以补气和中以善其后。加仙鹤草既可防止出血,又有强壮之功,可谓周到。

评述:徐男初诊时病已17日,热已入营分故现齿衄。章氏明言:“不可墨守芳香化湿之成法”,惟恐辛温动血,但也未浪用滋腻、酸敛的阿胶、赤芍等以凉血止血,恐碍湿浊的化散。仅用一味小生地(嫌大生地含汁过多,阴柔太甚)配合白薇凉血,佐银、翘、郁蒿等辛凉疏散;紫花地丁、青黛清热解毒止血;略辅入菖蒲、泽兰,取其辛温芳化,流动气机,不令凉药伤戕胃阳也;生甘草既可清热解毒,更可扶助正气。寥寥13味药,却面面俱到,立收热退血止之伟功。二诊选用的绿豆衣,亦为祛湿退热佳品。三诊的黑大豆更为疏化血分湿热的妙药。五诊用蚕沙乃章氏学用王孟英用蚕矢汤治霍乱的经验,以防患者腹泻甚至便血。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是章氏成为一代名医的诀窍之一,也是其他名医成长过程中经常采用的做法,值得读者仿学之。六诊用白槿花、马齿苋清肠道湿热,亦极具巧思。三诊及末诊均用了仙鹤草,更有深意,朱良春老师在原按中已指出该药“既可防出血,又有强壮之功”,他宗章师之意,创拟仙桔汤(仙鹤草、桔梗、白槿花、炒白芍、炒白术各9克,乌梅炭、木香、甘草各4.5克,炒槟榔1.2克)治结肠炎,获得极大成功。据云江浙民俗喜将30克仙鹤草浓煎取汁,冲服10克阿胶,作补血壮体之用,药简效捷,值得推广。

(二)辛通温阳

温湿一证也常因素体阳虚,或过用寒凉,或年老体弱而导致骤然发生由实转虚的突变。对此,章氏尝用明医冯楚瞻的全真一气汤(由附子、人参、熟地黄、麦冬、白术、怀牛膝、五味子组成),取其温阳而少升浮之弊,育阴而多化气之功。且只要一见心力衰竭之征兆,即使高热,也不畏俗医之非议,放手用此方损益,每每使垂危得救。

案11

李男,此严重之湿温症,两日来大便色红,终日神蒙谵语,湿温症而见此候,生命之危,不绝如缕。赤茯苓18克,滑石、白槿花、马齿苋各15克,银花炭12克,黄柏、胆南星、鲜石菖蒲各9克,至宝丹1粒(分4次化服)。

二诊:药后红色之便不再作,是为大幸,终日谵语不休,神烦不宁,而面容如此黄晦,脉搏如此细数,皆与症情相反,表示正气竭蹶,苦寒香开之药,势难再进。予全真一气汤作万一之想。鲜生地黄30克,怀牛膝12克,炮附块、党参、生白术、麦冬各9克,远志、陈胆南星各6克,五味子4.5克。

三诊:神志仍旧迷蒙,热度与脉搏仍旧高涨,病在危殆中。鲜生地黄30克,党参、麦冬、茯神各9克,炮附块、陈胆南星、鲜菖蒲各6克,郁金4.5克。

四诊:热虽稽留不退,脉却渐次下降,谵语亦减。此症之最严重在谵语之频,脉之细数,此而能稳定,便有转机。上方加远志6克,带心川贝2.4克。

五诊:热往下挫,神志亦渐次清晰,伤寒极期有进步,大有转危为安之望。鲜生地黄30克,制何首乌15克,玉竹12克,麦冬、知母、远志、鲜石菖蒲各9克,炮附块、郁金各4.5克,带心川贝2.4克。

六诊:药后大便得解,热即下挫至常温,舌苔亦化,唯入夜仍有迷蒙状,痰黏难以咳出。如无枝节,可以化险为夷。生薏苡仁15克,车前子(包)12克,南北沙参、鲜石菖蒲、赤茯苓、麦冬各9克,桔梗6克,远志、广郁金各4.5克,带心川贝2.4克。

七诊:热已退尽,谵语亦除,大为幸事。干地黄18克,仙鹤草、浮小麦、糯稻根须15克,茯苓12克,党参、生地黄、麦冬、山药各9克,五味子4.5克。

原按:温湿最严重之合并症为肠出血,故初诊清热开窍之外,用黄柏、马齿苋、白槿花、金银花以清肠。二诊谵语不休,神烦不宁,面容黄晦,脉来细数,为病邪未去,正气已伤,治则舍标求本,以救其人。正气不支,扶正则为急务,虽高热、神昏,而不动摇。方以《冯氏锦囊》全真一气汤为主,此方最为先生赏用。五诊以后,体温渐趋正常,是正胜邪去。可见放胆使用温补,实是本案获效之关键。

评述:此案二诊即大胆投全真一气汤原方,仅加少量胆南星、远志豁痰宁神,醒其昏谵,足见章师艺高人胆大也。自清代康、雍年后,医家治湿温几乎皆遵叶桂、薛雪之法,对高热便血昏谵之重患者,率用“入营犹可透热转气”的清营汤之类,诚如民国时期祝味菊所言:“他们(指温病学派医生)以为温热之邪,于法宜用寒凉也”,“然病者往往由轻而重,而死,医者逐步料到,但终不能挽其死。由辛凉解表,甘淡驱湿,而至透热转气,清营散血,由宣化湿浊,滋阴清热,而终至涤痰开窍,平肝息风,医者逐步做到却终不能弭变也”。祝氏因“感横夭之莫救”,大胆另辟蹊径,予辛热的附子合麻黄、桂枝、龙骨、磁石、苍术、半夏等品,常可起死回生,获得极大成功,使其名噪沪上(参见《名家教你读医案·第1辑·辛温解表出新义》)。章氏因与祝氏交往甚密,且对仲景之说研究有素,故敢于将温补之法用于湿温后期所出现的“漏底伤寒”危证,屡获佳效。1978年秋,马继松曾在芜湖县医院亦用此法抢救了一例因食复致使便血、几乎休克的漏底伤寒患者(参见《闻过喜医辑·医难为医话》),足以证明此法有着极高的实用价值,学者切切不可忽视之。

考全真一气汤出自《冯氏锦囊秘录》,系明末清初名医冯兆张(字楚瞻)所拟,由熟附子、人参、麦冬、五味子、熟地黄、白术、怀牛膝组成。冯氏认为患久病重病,必脏腑牵连受困,而以脾、肾最为吃紧。曰:“脾肾阴阳两虚,上焦火多,下焦火少。脾阴不足,肾虚亏损。盖少阴脏中,重在中阳,阳不回则邪不去;厥阴脏中,脏司藏血,血不养则脉不起。故用此方以使火降,水土健运正常,精气一复,百邪外御,俾火生土,土生金,一气化源,全此一点真阴真阳,镇纳丹田,以为保生之计而已,即名之曰全真一气汤。”他指出该方:“阴阳俱备,燥润合宜,驱邪扶正,达经通络,药虽七味,五脏均滋,保护森严,外邪难入,功专不泛,补速宜臻,滋阴而不滞,补脾而不燥,清肺而不寒,壮火而不热,火降而心宁,养荣而肝润。”颇宜于五脏均损的大病久病。笔者学用其经验,以此方化裁,治多种疑难重危之证,获效尚佳(参见《闻过喜医辑·古今方剂应用》)。

另七诊中用了浮小麦、糯稻根,以药测证,此时患者必汗多。章氏因系一代名医,日诊近百人,故脉案常较简捷,学者读其案时,常可采取“以药测证”的逆推法,去了解其用药之深义,这是十分重要的。糯稻根虽为价廉易得的止汗良药,且能生津养胃,但质轻体积大,效力较薄 ,常须30克之量,故可采取煎汤代水之法:即先将此药煎汁,再用药汁去煎它药。此药常杂以较多泥土。处方请注明“另包”,以利冲洗一下后再入煎剂。川贝母为极名贵之药,价昂达十余元10克,用时最好研末吞。带心者,中医取“以心清心”之意,则豁痰醒神之力更佳也。

案12

施女,凡湿温症牙龈易于出血者,如见便溏,须防肠出血。今热势过高,而面色苍然,神气萧索,非病之常规也。鲜地黄30克,金银花15克,带心连翘、小蓟、赤茯苓各12克,玄参、麦冬、冬青子、墨旱莲各9克,郁金、九节菖蒲各4.5克,至宝丹0.9克(分3次服)。

二诊:湿温十七日,正在紧要关头,出血虽止,依然面黄神萎,两脉糊数。用全真一气汤合紫雪丹,一面育阴扶正,一面慧神祛邪,此变法也。熟地黄12克,潞党参、麦冬、白术、怀牛膝、竹叶各9克,紫雪丹9克(分3次服),炮附块、五味子各4.5克。

三诊:热渐退,再以养阴温阳并进。生熟地黄、白芍各12克,生白术、麦冬、怀牛膝各9克,炮附块4.5克,炮姜炭、清炙甘草各3克。

四诊:心脏已无问题,当侧重清热,病在三期之外,尤当注意营养。白薇、干地黄、白芍各12克,青蒿、冬青子、怀山药、生麦芽各9克,银柴胡4.5克。

五诊:已入恢复阶段,腹胀下利,亦不可忽。山楂炭15克,秦皮、苦参、银花炭、枳实炭、白槿花、滑石、荠菜花炭各9克,川黄连2.4克。

原按:此案初诊,未见神昏,即用至宝丹。盖热势过高,神情萎顿,心力衰竭之端倪已露,芳香开窍之品,正不必神昏而后始用之。二诊因病势重,两脉糊数,直用参、附、熟地辈,此张景岳、高鼓峰之法。全真一气汤与紫雪丹并用,粗看寒温颇不一致,其实古人亦有附子与石膏同用者,正为此等症候而设。又其第一诊以止血为主,第二、三诊以强心为主,第四诊以清热为主,五诊以治利为主。临床时当随证变通,知所侧重。

评述:辛甘大热之品与寒凉药配用,屡见于名医脉案中。上海中医文献研究馆所编的《临床心得选集·第一辑》,即载有方行维老中医将熟附子与羚羊角(或生石决明)同用的佳案。据考最早将此两药合用的为明代名医李梴,他在所著《医学入门》中创资寿解语汤:羚羊角粉0.4克(分冲),天麻、酸枣仁、防风、羌活各9克,制附子、桂枝、生甘草各5克,加竹沥30ml,生姜汁5滴(后2味冲),治中风舌强不语,半身不遂。马继松在郎溪县工作期间,亦见胡翘武老中医常将附子与赭石、穿山甲、生石决明等苦寒、咸寒之品共用,为其整理了《附子十配》(《辽宁中医杂志》1982年5期)介绍之,学者不妨一读。切不可误以为大热药与大寒药配用为医者无识也。另荠菜花甘凉平,不仅可和脾消肿用治便血,其更为治乳糜尿、血尿的首选专药。

承上所言,在病人极期,正邪交争的决定阶段,有的患者高热暂退,但章氏指出:“热之退,不足喜;热之高,不足虑。所虑在神志迷蒙,脉来糊数。”此乃心阳不健之兆,极易发展至昏痉厥脱,故急投附子辛温通阳以救脱。如前节中余男一案,四诊时热退如常人,但汗多而冷,腹中绞痛,脉不鼓指。章氏指出:此非正常之退热,乃虚脱之预兆,还须防其肠出血。并宗《温病条辨》“素阳虚者加附子”之说,予炮附块、全当归、浮小麦、煅龙骨,还用高丽参煎汤代茶,辅以牡蛎粉外用扑身等。药虽寥寥,法明中的,乃匠心独运之佳作。

三、养阴益气,致力复旧

温湿属热病,势必耗伤阴分。吴瑭明言:“温病之兼湿者忌柔喜刚,湿退热存之际,焉得不用柔哉!”故湿温后期,湿邪渐化而仍有微热时,章氏多用养阴,并辅以益气的方药,强调邪退正衰之时当补之。如前述余男一案,第六诊时已离险境,虽转向坦途,但还得用沙参、白芍养阴,复入山药、扁豆、茯苓益中,略佐陈皮健运。再如前述潘男一案,四诊时认为其“热退,歇止脉解除,病势已入佳境。宜静养,慎饮食。如其热复燃,则功亏一篑矣!”遂予归茋四君加沙参、薏苡仁以补益气阴。此类收功复元的案例颇多,治疗思路明确,治疗方法有序,非常医所能为也。

湿温之证多系阳被湿困,无以透发,致使病情淹缠,故吴瑭强调湿温禁汗、下、润三法,指出“润之则病深不解。”然章氏却巧妙地利用附子的振奋阳气作用,与大队养阴药同用,取阳生阴长之意,既无灼阴伤津之弊,更免“湿热一去,阳即衰微”之险。下面举一案例:

案13

仲男,病伤寒十二日,其热在弛张不定中。热之退,不足喜,热之高,不足虑。所虑在神志迷蒙,脉来糊数。扶正实为当务之急,医者当权衡其轻重缓急,不可墨守成规。小生地18克,连翘12克,生黄芪、潞党参、麦冬、石斛、鲜菖蒲各9克,粉甘草3克,胆南星2.4克。

二诊:病十三日,已入严重阶段,入夜神识昏糊,谵语不休,热型升降无定。升者邪盛正虚之势,降者正复邪减之候。在此惊涛骇浪之中,只有扶持正气最为紧要。生薏苡仁30克,大生地24克,带心连翘15克,碧玉散12克(包),带心麦冬、玄参、北沙参、知母、鲜石斛、黄芪、鲜石菖蒲各9克,广郁金3克。

三诊:伤寒两候,正在严重时期。虽夜间神昏、谵语,幸无重大变化。能坚持一候则化险为夷,或有希望。今其热不退,津液、体力俱已经亏耗,故扶正养阴,两属重要。生薏苡仁30克,大生地24克,连心麦冬、带心连翘、知母各12克,北沙参、鲜石菖蒲、青蒿各9克。

四诊:伤寒半月,病在进行中。所幸体力、津液,由于将护得当,加之药物补益,形势尚见良好。可见扶正实为治伤寒之要法。生黄芪24克,生薏苡仁18克,大生地15克,知母、连翘各12克,党参、石斛、鲜石菖蒲各9克,远志肉、五味子各4.5克。

五诊:病已十六日,迭进培元扶正之剂,病势渐向光明之途迈进。多言与不静皆能引起气急,培元扶正乃不移之法。嘱多静卧。生薏苡仁30克,党参、大生地各24克,麦冬12克,山茱萸、象贝母、浮小麦各9克,五味子4.5克,炮附片(先煎)4.5克。

六诊:伤寒在此期间,最为吃紧关头,扶正之外,滋养饮料尤不可少。若数日内能安然度过,则大海航舟,岸影近矣。炙鳖甲30克(先煎),生薏苡仁24克,细生地18克,党参、象贝各12克,麦冬9克,高丽参须4.5克,炮附块4.5克(先煎)。

七诊:伤寒十九日,其暑热仍在高峰,病者自觉胸次烦热,口渴引饮,此壮热内炽,在扶正药中当复入清润之属。鲜生地30克,炙鳖甲24克,生薏苡仁18克,鲜石斛、大贝母、连翘、鲜石菖蒲各9克,高丽参须6克,炮附片4.5克(先煎),广郁金2.4克,鲜荷梗1尺。

八诊:病势稳定,危险期大致度过,舌边尖红,数日内不可大意。鲜生地黄30克,黑大豆15克,连翘12克,石斛、麦冬、大贝母各9克,高丽参须、炮附块各6克,鲜荷梗1尺。

九诊:病势渐趋坦途,津液将复,舌润,新苔已布,可以无虑。炙鳖甲30克(先煎),生薏苡仁30克,细生地24克,黑大豆15克,青蒿、浙贝母、谷麦芽各9克,高丽参须6克,银柴胡4.5克,鲜荷梗1角。

原按:此虚人而病温湿者,湿热日久,化燥化火,而气阴不足,脉来糊数,神识昏蒙,故治疗颇难。毅然主以扶正养阴,俾正气得复,始可与病邪抗争。尤其是五诊以后,屡用附子振奋阳气,与大队养阴药同用,取阳生阴长之意,而无灼阴伤津之弊。

评述:本案治疗重点在于扶正养阴,使正气得复以抗病邪。尤其是后四诊,屡用附子与斛、地、麦冬等同用,甚至宗“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之意,加入大剂鳖甲之类,增加清润之力。嫌党参之力不足,复加高丽参须,通过温阳益气,化阴清养,促使浊降清升,湿开热透,终使危证化夷,诸证迅速向愈。此急症案例更值得今人揣摩学习。

湿温后期,湿热之邪虽去,机体受损未复。或因湿邪久恋,阳气受损而见神倦形寒,面浮肢肿;或因脾气虚弱而致倦怠乏力,纳呆便溏;或因阴液耗伤而见低热盗汗、颧红口干等等都是临床中常见到的。由实转虚,当以补气固脱;气阴两伤者,治以益气养阴;出血不止而气随血脱者,当以益气固脱,方能善后。

通过对章师13则湿温病案的研读,乃至综观《章次公医案》一书所载录的其他案例,我们深深领悟出章氏承古而不泥古的学术思想、精细辨证的临床实践和随证而变的处方技巧。他对湿温等时令病的诊治主张寒温一统,他说:“寒温两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并批评吴鞠通“以为温病当论三焦,不可循六经,谬矣!”如上述仲男一案的前后九诊,均按伤寒辨证,而施治却以时方为主,始终以增液汤、生脉散合清心芳化药物出入,仅后几诊中加入了附子。丁甘仁为近代著名的经时溶一论者,章氏不愧为其高足矣。

四、结 语

章师在对湿温病的诊察中,还非常重视脉诊。自叶桂《外感温热篇》著辨舌法后,曾有许多医家被“时病重舌、杂病重脉”之说所拘。章师治湿温虽十分重视舌诊,并独有创见地指出“舌边尖红绛,呈三角形”是湿温病的典型舌象,并以之与伤寒相鉴别。但他却尤其重视脉诊,多次强调脉糊数的危险性。如上述余男案的第五诊中说到:“虽体温骤降,幸脉不增数,示正气尚能挣扎”;李男案三诊中指出:“神志迷蒙,热度与脉搏仍旧高涨,病在危殆中”;潘男案四诊中根据“热退,歇止脉解除”来断言“病势已入佳境”等,这些卓识高见,均对后学如何将脉诊应用于临床,起到极好的启迪作用。

另章师对六神丸的应用亦极具巧思:该药原系喉疾要药,然章氏通过大量实践,却认为六神丸“并可兴奋心肌与脑神经”,指出“热病心力衰竭用附、桂,则人多畏惧;用六神丸则既能强心,又不遭谤”,实为心得良言。例如《章次公医案•湿温》案4患湿温匝月的孔男,其苔灰腻,其脉濡数,肌肤不润而热,意识欠清,谵语便秘,断为邪气尚未肃清而正气已虚,已是紧张之极,故投四逆散合达原饮加减,并另以参须浓煎代茶吞服六神丸(每次吞服10丸),以收强心之效。遣方用心良苦,遂能10剂而瘥。

(吴华强 马继松 林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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