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伟
我的五舅李敖,在1949年随我姥爷、姥姥去了台湾。我从生下来就从没机会和他见面。直到2005年9月,李敖56年第一次离开台湾,到北京上海进行他的神州文化之旅,我才偕同夫人在上海见到了他。
在短短两天的相处中,我们听了他在复旦大学的演讲,听了他的很多谈话,也和他进行了一些交谈。通过这些,以前在我脑子中一个朦胧的李敖变得清晰了。我是这样评价他的:一介书生,一世英勇;一支“刚”笔,一“名”作家;一个大侠,一代大师;一张利嘴,一身傲骨!
他很像中国文人四品当中的一品,中国文人四品为:神、妙、逸、能。第一是神品,中正、方刚而且大气磅礴。这种人不容易,要么立功,要么立言,要么立德。第二是妙品,以中峰为主,能够把自己的一腔正气跟家园和故土相关。我觉得李敖是属于第三品,他经常是属于逆向思维和反向性的,对抗性的力量很大。所以他很像一匹黑马。最后一品是能品,就是乖乖女和乖乖男,按部就班的思想。正是因为一二三,三二一,二三一秩序不一样,所以人们对李敖的看法也很多。我对李敖的看法是他集学者、散文家、史学家、作家,甚至包括政客、反抗者和精神痞子,包括我们所说的流浪者思想、边缘思想,甚至是囚徒等多种身份于一身。正因为他的身份具有多重性,所以对他评价的声音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更喜欢文化李敖。梁启超先生有一首诗写道:“十年之后当思我,举国犹狂欲语谁。”李敖的思想、李敖的观念可能是十年之后才被人真正认识到的。也正因为这样,他具有一种争议性的特点,正因为这样,我觉得这样的一个现象值得我去认真地思考、认真地研究,我认为这样的李敖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现象。
在我看来,他的思想最重要的不在于他在史学界、哲学界或者说文学界有多大的建树。很大程度上李敖是一个破坏家。打一个不确切的比方,很像法国的一位哲学家德里达,他对西方制度和现代性的秩序加以颠覆。但他颠覆的方式跟德里达不一样,德里达是比较严谨地来阐述,所以他的思想锋利。李敖更多是以犀利的言词,甚至带有痞的方式,把你正式地拉下来,把你的皮剥开,看到正经下面的不正经,看到所谓的思想大师下面,或者是体制性下面的自己的缺陷,他是嬉笑怒骂的狂徒,是不拘一格的演说家,在这个方面有颠覆。李敖说“别人骂你是王八蛋,我却可以证明你是王八蛋”。
在文学方面,他的《法源寺》是写得不错的,尤其是他把中国小说的题材从日常生活,从普通的凡夫俗子的生活当中,一下子用特写的镜头拉到具体的历史事件上面,这一点他说他是用史学家的眼光来写小说。现在满天都是戏说康熙、乾隆等等,在这点上,我认为李敖在所谓的嬉笑怒骂的带有痞气的写作当中,有一种正气,这才有可能提名诺贝尔奖。李敖在跟我谈他这本书时说:“像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他们是时代的先知,他们为什么走向戊戌变法的路程,这个历程是怎么样达到的,怎么样达到变法的结果的,怎么样把这个心灵的历程展现出来,我选择了对话,来表现他们思想的演变。因此详人所略,略人所详。由于这样一个原因,阅读《北京法源寺》就不能再使用传统的解读方法了。因为我的创作已经超越了传统小说的写作规范,常识的东西需要我们读者去建构,小说里面的部分,需要说里面表现的内容,才可能焕发出生命力。读者欲解书中所详,必须调动书外所略,书里书外的互相性,最终合成一部有血有肉的大书。如果说《北京法源寺》有什么特色,这就是它的特色,也许它不会成为一部优秀的小说,因为它带有实验的色彩。它对于传统规范的反叛,对于传统的小说写作手法的拓展,这种实验性给文学创作带来一系列的启示。”
李敖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文学家,他的成就主要是在杂文上,嬉笑怒骂,狂放自持,以俗为雅,幽默诙谐,这是他的杂文的一个总体风格。在评价以往的著名的文章、大家的时候,人们往往说陈独秀是以气势来取胜的,胡适是以流畅来取胜的,鲁迅是以锋利见长的,李敖对我说他具有三者之长,而且他还具有梁启超的情感,语言中带有情感的表述方式。
李敖跟我这样说:“我把具有反叛意识的和具有创新精神的作家称之为浪子,把继承传统写法的作家称之为孝子,传统要变的话要有浪子,如果全是孝子,就只有给传统文化送终,历史我认为就是由这样的人来谱写的。”这是他关于思想方面和文学方面的总体的看法。
李敖对我说他是激进的知识分子,有两个特点,第一个:独立的思想,特立独行,绝不与人家雷同,如果有一人呼应,或者是大众呼唤,他立即改变,超前你。第二个:不畏权威,不是光想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他很务实,很现实,所以他往往把他的思想和现实的对抗联系在一起,被监禁多次,而且有可能遭受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这已经超越了专家、学者、教授这个层面。他对思想行动,对知难行易,还是知易行难都有自己的看法。李敖更多是立足行动,他的思想就是行动本身。因此这一点,他既像一个学者,更像一个政治家、一个实践家。
李敖1956年第一次到大陆进行学术访问,应该说到北大、清华和复旦三所大学演讲,是他此行一个主要内容。要完成这个主要内容,把它做得很顺利,作为学者的身份,应该说是最适合的,这和李敖的文化思想有很大的关系。在李敖的文化思想当中,有一点,他认为思想要变化,教育要先行,他对我说他对于台湾社会思考最早、感触最深就是教育问题。在20世纪50年代,他认为他本人就是教育体制的牺牲品。为了反抗中学教条的教育体制,他中学就休学,自己在家里面学。大学的时候,他为了反对大学生硬的教育体制,也曾经休学一次,退学以后,重考另一个系。我有时候在想,也许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风采,李敖的思想风采正如他说的话,他是台湾教育培养不出来的,是台湾文化培养不出来的,是台湾的制度下生长不出来的,这是“宫外孕”。他认为从长远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用这种眼光看,教育影响着一切,尤其是政治。从眼前看,政治影响着教育,但是从长远看,教育在影响政治。所以革命之成功必须有赖于思想之变化,只有教育才能使思想变化。他在跟我的谈话中说道:“自己如果思想不发生变化的话,没有新气象,这个国家就不会有希望。”所以在这个基础上,他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发表了《高等教育的一面怪现象》等文章,严厉批判了台湾的应试制度和重学历等现象。
李敖在复旦演讲时提到:“一个真正的大学生应该是智慧的,有判断力,有广博的知识。能独立思考,独立判断,特立独行。这些是大学培养出来的。所以教育之重要。”
总之,我认为李敖的人格魅力还是来自于他的文化思想。李敖的人格、李敖的特立独行,是他特立独行思想的体现。真正理解李敖还是要看他的作品,理解他的思想,从思想上认识他,这才是李敖的真价值。
◎周伟:男,云南大学教师,在滇池学院教授计算机基础等课程。
本文原载于《大学印象》第4期第2版“笔会”。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