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容量和脑袋大小

在冯内古特的小说《加拉帕戈斯群岛》中，一群大脑袋的人用核武器摧毁了地球，仅有的幸存者是一艘撞上因达尔文而闻名的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游轮上的乘客。适者生存的一幕在岛上上演——会捕鱼者能更好地吃、住、结婚并繁衍后代。能够制造摧毁世界的武器的聪明人并不具有在岛上生存的优势，因为他们会做的只是争吵。他们不久就死亡了。愚笨的人经过上百万年进化成擅长捕鱼的更愚笨的像企鹅一样的生物。冯内古特显然并不敬重那些大脑袋的人。当然，称其为“大脑袋”，他是指所谓的聪明人——这是这位伟大作家创造的自由，他深知人脑的大小与智力无关。

如果你认为智力是能够测量的（但我们做不到），那你就错了；如果你认为通过测量头部外径能反映脑的大小（这个我们也做不到），那你又错了；如果你认为头大的人更聪明一些，你仍然是错的。有的天才就是小脑袋，而有些愚蠢的人却脑袋很大。平均来讲，女性的头比男性的小。个子小的人，特别是侏儒，头也通常比较小。除非你准备强辩女性和矮子更笨，否则你应明智地放弃“大脑袋=大智慧”的观点。

如果大脑是一块肌肉，那么你假设脑袋越大思维能力越强也许是对的。但大脑远比肌肉复杂得多。大脑是一个富含液体的像海绵一样的组织，含有上百亿个控制着我们每一个思想和行动的神经末梢。大脑袋等于大智慧的说法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但是，人们最初是在古代开始发现脑是控制思想的器官。这一概念的提出不是一帆风顺的。想象一下，如果在没有任何医疗仪器的情况下，你怎么能说脑（当你宰杀动物时所看到的）是主宰人类思想的呢？亚里士多德是一位以智慧著称的人，他认为脑是一个用来冷却血液的散热器。在他看来，思维的中心是心脏，这大约是在公元前350年。公元150年左右，罗马角斗士中有声望的医生盖伦，发现在荒唐的血淋淋的决斗游戏中所受的头部暴力伤害可导致神经错乱。他认为大脑可能是思想之港，但这个想法受到了嘲笑。

5世纪末，一群异族人洗劫了罗马，他们的头颅大小各异。一段时间内，对大脑和思想的研究转入地下。17世纪，哲学家笛卡儿重新谈及大脑。以“我思故我在”闻名的笛卡儿认为：精神活动发生于灵魂，并传递给作为思想收发器的大脑。他坚持大脑只是一个中继站，并不是发生精神活动的地方。数百年之后，颅相学风行一时。颅相学是一门根据头颅形状推断智力和个性的学问。来自欧洲的颅相学家是第一批支持聪明人头大这一说法的人，而其他种族的人愚笨恐怕是因为他们的头比较小。

请注意，没有哪个种族的人脑袋会比另外一个种族小。哈佛地质学家、著名进化论者古尔德在其《对人的错误测量》一书中回顾了过去几个世纪的数据，显示不同种族之间头的大小基本相同。测量中的偏差通常是无知或者欺骗（在糟糕的医学中这是两个难以区分的常客）的结果。19世纪有一项实验——往一个英国人和一个非洲人的颅骨里装满沙子，那些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家们将英国人的颅骨内塞满沙子，而往非洲人颅骨内填的沙子则很稀松，结果显然是英国人的颅骨更能装沙子，所以脑容量更大。无论如何，这项实验说明了一个问题，或两个——究竟谁的大脑更笨。

大小并不重要，你如何使用大脑才是关键。承蒙美国国家神经疾病与卒中研究所提供。

今天，那些寻求选择交配产生优质后代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及优生学家，采用可怜的古尔德关于大脑尺寸的图表来证明种族间真的有区别。（再次重申，就算有区别，这也与智力无关，何况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古尔德书中的图表显示：北亚人大脑最大，紧随其次的是欧洲人。美洲本土人及南亚人大脑较小。古代欧洲人大脑更小，而现代非洲人大脑最小。这里存在抽样的问题。尺寸的差别并不大：现代欧洲人是87立方英寸，现代非洲人是83立方英寸——虽然优生学家争辩这就是数百万珍贵的脑神经元的差别。也许这是真的，但其他大脑尺寸的抽样调查显示非洲人大脑大过欧洲人。结论完全依靠你所抽样的人群，而早期猎头者搜集的头颅是最能支持白种人优势论的。那时颅相学正值全盛。美国人和欧洲人以这些伪科学为借口进行奴隶贸易，屠杀美洲和澳洲的土著人。

但是头大又如何呢？相比男性，女性的头更小，她们更蠢么？先放轻松，接着往下看。大脑的平均大小约3磅或1400克。法国作家法朗士的大脑仅有2.24磅，远在平均值以下。拜伦勋爵的大脑接近这个数值的2倍，达4磅多。这两位天才大致生活在同一时代，但脑的大小差别却如此之大。爱因斯坦的大脑为平均水平，与你我的大脑大小近似。你更不能将人的大脑与其他动物相比。海豚的大脑大小与人类相似。大象的大脑则大出5倍。鲸的大脑甚至更大。如果按照大脑质量与体重的比例作一项排名，则老鼠是冠军。或许吧，老鼠更聪明一些。但你能在黑暗中驾驶纽约的地铁，老鼠却不能。

这都归结到一点：究竟人类大脑有何无可匹敌之处。鲸和大象巨大的脑不是用于思考而是用来行动。相当于人脑10倍大的鲸脑，大部分用于运动其巨大的鳍以及获知其庞大身体的感觉。

人类大脑的独一无二在于它有高度发达的部分，这部分叫做大脑皮质，位于大脑前叶。大脑皮质对思维和语言至关重要。早期猿人的大脑皮质欠发达，所以未能获得我们所谓的意识经验。现代猿和海豚也是类似的情况。猿的大脑可能变得更大，但除非其大脑皮质以某一特定的方式发育，否则猿永远不可能获得思维。大脑皮质仅是大脑的一部分。狗的大脑有一个更大的部分支配嗅觉，所以狗比人能更好地察觉并记住气味，而不论其大脑的大小如何。狗和人各行其道。

科学家还远未弄清思维是由什么组成的，而思维是负责决定、情感、认知、想象、自我意识的一系列技能的整合。意识经验并非起自一个神经元，亦非局限于大脑皮质。思维像是一个神经网络，一个个脑神经细胞组成接线区，每个细胞与临近的50000个细胞相联。聪明的人——有创造性的、科学的或有身体技能的人——能够通过网络更好地应用大脑。大小并不重要，但神经冲动在大脑内的传递却很重要。吸毒者和酗酒者通过破坏神经网络阻碍了他们思考的能力。联结被破坏，技能或记忆能力也就丧失了。同样，神经系统疾病如阿尔茨海默病也存在着大脑网络的破坏。

孩童时代是大脑网络形成的重要时期，而人的一生都可以生成神经联结。例如，伦敦的出租车司机经过多年开车，他的海马回会逐渐变大，而海马回是大脑负责驾驶和辨别方向的部分。这项针对24名出租车司机所作的研究当然会得到这个广为流传的结论：司机都是大脑袋。该研究肯定了一个理论——某种特定的思维能导致大脑某一部分的进一步发育。其发育将产生更多的神经元、毛细血管、血液，当然，还会产生更大的质量——对于出租车司机而言，在1400克（1400000毫克）脑中会增加1或2毫克的重量。脑其他部分的休止状态将导致其萎缩。总体而言，“努力思考”并不会使脑获得更多的重量。

我们周围的一些人生来其大脑就更适合某些思维。脑就像一块农田，真正的天才——很少，且隔很久才产生一位——是那些拥有某部分比其他人更肥沃的大脑的人。比如爱因斯坦，其顶叶下部较大，这是一块负责数学思维及空间想象运动能力的区域。这一部分增宽15%，可能是以另一部分的缩小为代价（可能是生长头发的部分）。爱因斯坦的大脑还缺少一条叫回间沟的脑沟（正常情况下回间沟贯穿这部分大脑）。这种缺乏可能使两侧的神经元更容易沟通。

基本的结论是，爱因斯坦的大脑并非更大，而只是有些不同的地方。如果优生学家有办法，他们也不可能“孕育”出其他爱因斯坦，因为爱因斯坦的大脑只是平均大小。如果是通过挑选大脑袋，而且只是用大脑袋来定义天才，你将错过爱因斯坦、法朗士，无数脑尺寸在平均水平或偏小的伟大艺术家、音乐家、思想家、戏剧家，以及那些努力工作的平凡的人们。

进化论者并不否认脑尺寸无关紧要这一事实。我们说人类在其脑逐渐变大的过程中进化为现代人类，但这仅说对了一部分。是的，早期猿人的大脑比较小，随着史前人类的进化，它在变大，但更重要的是以此方式进化，思维——这一将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的特征——逐步产生。随着鲸越来越大，鲸的大脑也越来越大，但鲸并不一定因此变得更聪明。

顺带说明一下，人类的大脑并非越来越大，也并非越来越聪明。我们并不比洞穴人更聪明，聪明的他们学会了生火，想出了用谷物做面包。承认这个事实吧。将某种矿石熔化获得铜、青铜和铁，是需要极大智慧的。如果今天仍有洞穴人存活，被社会化为一个现代人，他将像我们一样聪明或愚笨，这全取决于你看问题的角度。

人类在学习新事物的过程中会变得更聪明，尽管看电视会有让你永远愚蠢的可能。人类将在前辈的基础上构建知识。我们将学会新的物理，并创造出超乎今日领悟范围的技术。我们可能会精通更深层次的太空旅行，并发现宇宙中新的维度和力。尽管我们的大脑仍将保持同样的大小。未来人类将有个巨大的脑袋来安置巨大的大脑，这个观点是十足的幻想。进化并不是简单地以大脑袋代替小脑袋，进化甚至不支持聪明代替愚笨。愚人常会与令人瞩目的成功相伴。为了使人类的头进化得更大，我们就要杀光所有小头的人，仅与大头的人交配。在后代中，只有头最大者才能交配。数万年以后，假设这种荒谬的大头交配仍在继续，人类的头将变得更大。我们并不确定可能获得的结果是什么，能确定的是棒球帽得能拉伸才行。